夜讀 | 陸春祥:昨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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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莊裡寫文章,自然,富春庄是我讀書寫作的地方。

  a樓二樓的書房,依然掛着「問為齋」三個字,桐廬著名的軍旅書法家葉里青用甲骨文、篆文寫成,我喜歡那種古古的氣息。《用肚皮思考》的後記是「永遠問為」,我已有解釋,這兩個字取自朱熹的名句「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學問想要常做常新,文章要想越寫越有意思,道理如同朱熹眼前那半畝方塘一樣,源頭必須有活水。

  寫作的源頭就是閱讀,對閱讀,我常說的一句話是,閱讀經典,閱讀大地,閱讀人生。這不是故意偷換概念,我的寫作確確實實是閱讀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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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年,我讀歷代筆記的一個重點就是晚清袁昶的日記,因為他是老鄉。

  袁昶(1846—1900),字爽秋,浙江桐廬人,晚清重臣,官至太常寺卿,曾全面負責總理衙門的外交事務。庚子事變時,因主和直諫被慈禧所殺,隨即平反,追謚忠節,與徐用儀、許景澄、聯元、立山合稱「庚子五大臣」。杭州西湖孤山南麓,敕建有三忠祠,奉祀袁昶、許景澄、徐用儀三人。袁昶也是晚清著名同光體詩人代表之一。

  1867年3月,袁昶中舉後,就開始寫日記,一直到被害前,三十多年從無中輟。袁昶記日記,主要目的不是記事,而是為砥礪自己求知問學、克己慎思、遷善改過。袁昶日記涉及傳統經史諸學,尤其專註於易學、理學、佛學、道學、養生、醫方等,現存洋洋六十五冊,二百多萬字,是晚清文史的重要文獻。

  袁昶在日記開篇序中說:散人而有日記,散而不散也;日記而歸之散,人不散而散也。散者法道,道者運自然;不散者法仁與義,仁與義合而成德也。是謂術散智不散,形散神不散。為人為官為事,袁昶日日反思,時時感嘆,今悔昨失,夕覺曉非。

  於是,癸卯暑季開始,我就開始名為「昨非非」的袁昶日記解讀的寫作,這也是我數十年一直在寫的歷代筆記新說系列的第八部書。《昨非非》,着重解讀袁昶日記中的生活、讀書、修身、自省、交友等諸多給人以警醒啟示之章,零光片羽,苦心甄采,古今勾連,這些文字長短不一,但我想努力達到文采、思想、趣味兼具,這既是一個讀書人對另一個讀書人的深度解讀,也是一個同鄉對另一個同鄉的真誠致敬。

  夏日的富春庄,鳥兒常常在凌晨三四點就開始鳴叫,五點多我起來的時候,天已亮透。到廚房,往電飯鍋中放進玉米棒、雞蛋,計算好時間,就出門走路了。我行走的路線,無論往左往右,都是山野與村落相間的綠道,它們叫「浙江省一號綠道」。夏日清醒過來的大地,常常生機勃勃,這些生機往往就體現在極細微的地方,路邊的野菊,經過一夜的生長,花朵似乎更大了一些,路邊菜地里的綠葉菜,則顯得比昨日更茂盛。而早起的村民,則貓腰在侍弄着菜地,這是他們的菜籃子,他們常常先干一會兒活,再摘一些菜,然後就捧着菜風塵僕僕跨上電瓶車,一溜煙而去。山野間那些高高的玉米稈則是我關注的對象,我極喜歡吃鮮玉米,一買就是數十個,煮着吃,方便、自然。桐廬的「六穀餅」(玉米餅)也是我的最愛,金黃,噴香。幾乎在整個夏季,路邊的菜市場中,都有鮮玉米棒賣,品種繁多,都是農戶自家菜地里種的,柔嫩、鮮甜,百吃不厭。待我一個多小時行走回庄時,玉米棒等早就熟透,我將一大盤玉米棒端到樟樹墩子上,邊啃邊聽鳥聲。

  一般正常情況,上下午,我都會在c樓的二樓寫作兩個小時。起先也在a樓辦公室寫,但瑞瑞會跑來跑去,見我打開電腦,一會兒就要跑過來,說她也要寫電腦,我的電腦桌面上,還留有一個她的文檔,題目是「天找不到了」,這是她一歲半趴在左岸花園五樓窗口說的,她陸陸續續在這個文檔上寫下:「天找不到了。燈把天燙了個洞(這一句是姜二嫚的作品,她很崇拜二嫚姐姐)。天黑黑。我回來。喝水。洗澡。玩一會。睡覺。第二天。新年快樂。」當然,都是我指導她在鍵盤上敲下的,我打五筆,說敲g、d,她一一敲下,呀,她驚嘆一聲,一個「天」字呀,她已基本認識26個字母。

  我的寫作有點像蝸牛,慢慢行,一點點累積,六個月後,富春庄的雞爪槭、紅碎葉已差不多落盡了,《昨非非》也寫完十六萬字。寫作的這半年,幾乎日日與這位同鄉先賢有交流,他的喜,他的悲,他的痛,都與之共享。曾國藩說:人生大部分的失敗都源於兩個字,一懶二傲。我從袁昶一日日的日記中,看到他持之以恆,怎麼過了一天又一天的,其實,也看到了他怎麼過的一生。他的一生,就是努力去克服懶,不讓自己傲。

  「自然亭」有副仿辛棄疾詩的對聯:「寨基山前兩三點雨,書院天外七八個星。」其實,「山前」與「天外」,早已經被我搬到c樓駐院作家二樓三樓的客廳里掛着了。

  富春庄,數間茅舍,藏書萬卷。庄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我有嘉賓,鼓瑟吹笙。(陸春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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