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定黨內提名 自戀人格的特朗普憑何捲土重來?丨慢點·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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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定黨內提名 自戀人格的特朗普憑何捲土重來?丨慢點·訪談 - 陸劇吧

3月12日,美國現任總統拜登和前總統特朗普各自鎖定2024年總統選舉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提名和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提名。這意味着,如不出意外,美國大選,時隔四年「懂王」「睡王」將再次對決!被不少心理學家認為有病態自戀的特朗普,為什麼卸任四年後,還能獲得近40%的鐵粉支持?上演王者歸來,特朗普持久的吸引力從哪裡來?

深圳衛視高級主筆萬霞對話專欄作家、心理諮詢師小緹,解讀政治人物的人格將如何影響今年的大選?

01

特朗普吸引力為什麼持久?

四成「鐵粉」追隨的秘密

萬霞:我們假設一下,如果說特朗普是您身邊的一個人,您會和他成為朋友嗎?

小緹老師:特朗普是對人的情感衝擊很強的一種人,可能和他交朋友的成本很高。我倒是希望生活中,能有這樣一個人,因為他個性當中一些極端的東西,會刺激你,甚至有可能是你的應激反應,都會被他激發出來,這個挺有意思!

萬霞:假設說特朗普跟你面對面,他跟你發生衝突了,你會怎麼表現?

小緹老師:我想他的那種衝擊力,我會害怕他沒有底線,我會盡量去迴避掉。你是要看看你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麼?如果說這個衝突真的來了,對方可能是沒底線的,那可能會把你內在的一些惡的東西也會露出原形,我想還是迴避為上。

萬霞:但是在美國就不一樣,有40%的鐵粉一直追隨他。而且他四年之後,又回到這個大選舞台上,仍然有那麼多鐵粉,這個就是讓人覺得很奇怪的。

小緹老師:這確實也是一個挺值得研究的現象,就是在特朗普下來之後,他話題不斷,其實他不在位比他在位的時候話題還多,他和選民之間的鏈接度很高,也佔據了很多選民的心理空間。現在我們也可以從特朗普和他的支持者這種心理咬合上看一下,特朗普是一個對什麼事情都很言之鑿鑿的人,就是「我能夠讓美國再次偉大」。他會有很多表達,比如「我要修牆」,在特別不確定的時代里,他給到別人很多確定的一種答覆,不管做到不做到,讓有一些迷茫當中,或者是對現在的世界困惑當中的人,會有一種依附感,覺得他是個強者,會和他之間有一種心理粘性。所以他很具有煽動性,可能也就在這裡。

萬霞:據說他的演講現場,非常具有煽動性,現場的人都跟催了眠似的很激動。

小緹老師:剛看完有一段,他現場問那些聽眾,我們到底是給拜登起名叫「瞌睡喬」?還是「騙子喬」?好!我做一個免費的投票!然後他說「瞌睡喬」,大家底下就有歡呼聲。他擅於煽動,體現在我給到你一些非常簡單的問題,然後你群起而呼喊的答案又特別簡單,讓大家有一種加入了一個非常強大存在的幻覺,有一種找到隊伍的感覺。

我就覺得特朗普這麼多年能夠保持對於他鐵粉的強烈吸引力,某種程度上,他是他們的代言人。這40%的選民實際上是美國從事傳統行業的人,他們在過去的這麼多年一直過得不好,所以特朗普就用一種極其野蠻的、極其粗鄙的方式,釋放了他們的憤怒,釋放了他們的那種恐懼,他們覺得就是因為這些移民來了,好日子不來了、不在了,而且他們還生很多孩子,美國將不再是我的美國了,感到非常憤怒和恐懼。所以特朗普表現得越粗鄙,越能夠把他們內心的那種痛苦給呼喊出來。

最近特別典型的例子,就是德州當局的州國民衛隊跟聯邦政府都已經發生武裝對峙了,就是因為移民的問題,緊接着26個州的州長都出來反對拜登的移民政策。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在移民問題上、在經濟問題上美國的族群割裂,割裂之後就變成了完全對立的兩派,實際上特朗普代表的就是這一派,他們也需要他們的代言人。

02

特朗普打翻「政治正確」

毫無顧忌才有攻擊力?

萬霞:我好奇的是,為什麼他們會選特朗普這樣一個時時說謊話、天天鬧笑話的人來做代言人?這一點讓我覺得,選民的心理確實很難去揣度,我只能說他們心太大了。

小緹老師:很多時候也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可能是美國的那種精英階層,或者是說那種熟練的、油滑的老練老辣政客的那種姿態,已經出現疲軟。選民也不想吃那套,支持特朗普的那些人當中,他們有的時候也會略過特朗普身上的那些不靠譜的成分,然後去看特朗普身上的那種確定的、有活力的,同時又是那種不斷地告訴他們,我能夠讓美國再次偉大,人有的時候也會自我洗腦。

萬霞:其實特朗普身上還有一種特質,也讓我一直以來感覺比較可能給人帶來新鮮感的,就是他特別直言不諱,就是他打破了過去這麼多年來美國社會所謂的政治正確。假設他不是這麼一個毫無顧忌的人,可能真的還挺難打破的。所以這也是他的一種能量所在。

小緹老師:人們可能暗搓搓地也在期許所謂的不破不立,在對特朗普的判斷上,就人格而言,雖然特朗普被很多人界定成是一個自戀型人格,但是所謂的自戀型人格,它也是錢幣的兩面,有它破壞性的一面,但也有它行善的一面。

當有一些質疑特朗普為人的時候,也有人會舉例說,他曾經給了一個患了癌症的小孩幫助。那個小孩很喜歡看特朗普的節目《學徒》,然後他就想讓特朗普親自對他說「you are fired(你被解僱了)」,後來特朗普給他開了一個7000美金的支票。

有人說你看他會有善的一面,當然其實每一個人的人格構成是多面的,他在政治上也是有比較鬆弛的一面,他能夠和金正恩握手言歡、談笑風生。

有一些時候,人們看到傳統的政客已經讓他們失望再失望的時候,可能他們自己內在反傳統的一面也抬頭了,然後他們會把目光投向一些反傳統的人,這種咬合就很有意思。

萬霞:對,您說的這個挺有意思!他們已經很不滿了,如果有一個人帶着榔頭就來了,然後一頓猛砸,他們就覺得很過癮。是不是在某種程度上,這種攻擊性,這種毫無顧忌,也是一種力量?

小緹老師:它是一種力量,沒有錯!但是這個力量就像是刀斧,它作為一個工具,可以劈山砍柴,但是它也可能行兇殺人,它確實是一種力量。為什麼有一些媒體也會評價,如果特朗普真的當選了,那麼美國就變得更加危險起來了,那就是看到了特朗普他是有力量的,但他這個力量,同時也可能具有很大破壞性。

03

強大是裝出來的?

特朗普活在自己的幻覺里

萬霞:最近我也看到,特朗普有一個名場面,就是他開始帶貨了、賣鞋了,一雙所謂特朗普牌的金燦燦的運動鞋,現場有的人歡呼,有的人就是噓聲。特朗普在現場表現得鎮定自若,然後洋洋得意,感覺他任何時候都是那個表情。其實你想,他的處境並不好,據說他現在法定的債務現金就已經要賠五個億了,很多人說他都有可能要破產了,在這種重壓之下,他表現出來的那種狀態,到底是他內心很強大,還是說他確實就是一個低自尊的人?他什麼都無所謂?

小緹老師:特朗普應該是一種自戀型人格。這個也不是憑空給他戴上的一個標籤,因為他的很多事例足以證明這一點。就像他爸爸去世,在他爸爸的葬禮上,人家都是回憶他爸爸,他開口就說,我爸爸最了不起的事情,就是養了我這麼一個傑出的兒子,他永遠是「我我我」,他的演講當中永遠是「我我我」。

萬霞:葬禮上都不忘吹噓自己。

小緹老師:其實對於他這樣一個自戀型人格的人,他其實和現實鏈接得沒有那麼深,他很多時候是活在自己的幻覺里。所謂自戀如果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其實是對自卑的一種防禦,他肯定有對自己不滿的、自卑的東西。

《自卑與超越》書的作者阿德勒說:「你不在合作中超越,就在自卑中沉淪」,那就變成一個自戀的樣子。其實自戀就是病體自戀,它背後的心理機制基本就是自卑。

萬霞:為什麼自卑沉淪了反而變自戀了?

小緹老師:其實自卑的一個解決方式就是要打開心胸,然後找到自己,因為人生下來都會自卑的,我們能量不夠,要靠養育者,然後我們創傷性的體驗很多。人這一生其實很多時候,是不斷地要修復自卑、超越自卑了,但是如果沒有找到合適的路徑,他就會有僵硬的表達:我就是像上帝一樣 ,我是萬能的。

萬霞:就像兒童的全能自戀一樣,世界都是隨着我轉動的,我轉身了世界就轉身了,是這個意思吧?還停留在嬰兒期。

小緹老師:是的。然後很多人說,你看特朗普是不是心繫天下?那麼有錢還競選總統,其實競選總統給到他那麼多錢給不到的東西:權力欲,就是說他會覺得離上帝更近了,我是全能的,這樣的人他其實是和現實沒有一個真實鏈接的。

所以你既不能說他內心強大,也不能說他是低自尊,自戀很明顯的一個特徵,就是他活在自己的想像里。

萬霞:所以也就是說,他沒有更深切地感覺到,五億債務對他的壓力,

到底意味着什麼?甚至讓他的商業帝國從此都破產,整個都垮塌。普通人會有這種危機感,他沒有嗎?

小緹老師:也許吧,也許沒有,這個也很難替他來回答,但是特朗普確實是自戀人格的人,他和現實是不做有效鏈接的,更多的時候他活在自己想像里。

04

特朗普一直在扮演特朗普?

病態自戀者的死循環

萬霞:我覺得特朗普在美國歷史上也真是一個奇葩,他是美國建國以來第一位被法院正式起訴的前總統,同時他也是唯一一個有可能在當選總統的同時,也被判入獄的這樣一個人。

如果特朗普真的被判刑了,能不能讓一個罪犯來當總統?這可能是給美國的一個憲法難題。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他犯的這些罪行,跟您剛才說的這種自戀的人格,跟他這種狂妄自大或者唯我獨尊,是不是也有某種關聯?

小緹老師:應該是有的,自戀型人格其實是一個死循環,就是你一旦戳破了我,或者我的自戀未遂,我自戀的結果未能達成,我就要做更多的事情去證明我自己。就像剛才您說的,一樁又一樁的事情發生,你戳破了我一個泡沫,下次我就再製造一個更大的泡沫。

萬霞:就好像說當時我敗選了,我不能承認我敗選了,我應該是贏了的,那我就要造出一個事來證明我贏了,所以國會山暴動就出現了。

小緹老師:他就是不斷地疊加他的幻覺,他和現實不鏈接的時候他就不尊重現實。自戀人格的人,我們說人類都會有自戀,但是有健康自戀和病體自戀。我們現在說特朗普自戀,我覺得是從一個病態自戀的角度來說的。

一個病態自戀人格的人,他是沒有辦法外延出一個塔台觀察自己的。人家說一個比較清澈的人格或者說比較健康的人格,首先要有一個自我覺察的能力,第二要去打開你的胸懷去迎接不同的客體和意向。自戀人格的人,他和外界沒有真正地去發生關係,他就在自己的世界裏。

還有就是,自戀的人格要接受一些心理療愈也好,精神分析也好,這幾點我估計特朗普都不肯做的。其實對他來說比較致命的一點就是,作為一個國家的總統,你如果是一個非常明顯的自戀人格,你無力外延出一個塔台去觀察自己的話,你是沒有解決現實問題的能力的,所以就不斷地製造問題。像愛因斯坦都說:你用製造問題的思維是永遠解決不了問題的,除非你升級你的思維,但是特朗普他不肯。

萬霞:原來孔子老先生教育我們,要吾日三省吾身,就是說人有一個自我意識,這個自我意識就是時刻意識到「我在這,我在幹什麼?我該不該做這件事情?」您的意思是他完全沒有這種意識嗎?

小緹老師:你不能說他完全沒有,但他可能大多數情況不具備。

我記得有一個美國的心理學家在寫一篇關於特朗普人格分析的文章當中,他認為特朗普一直在扮演特朗普,扮演強悍的、成功的角色,他會把自己的資產說得無比大,他參加綜藝節目的時候,別人拿他很多事情調侃都ok,沒問題,他也不惱怒。但是如果是說你的財產並沒有你說的那麼多,他就非常惱怒,因為你戳穿了他。

這位心理學家說,我很想問問特朗普,當你不需要扮演特朗普的時候,你獨自一人在鏡子面前刮鬍子的時候,你到底在想什麼?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

萬霞:是不是超級自戀的人,當他面對鏡子的時候,他仍然不知道自己是誰?

小緹老師:當然我也不是特朗普,難以替他回答,但確實一個超級自戀的人,或者病態自戀的人,他是對自己、對自我也是模糊一團的人。真的特朗普在哪裡?不知道。

05

原生家庭如斗獸場

特朗普「不強悍 我不能活」

萬霞:實際上我也看過,就是特朗普的侄女瑪麗揭露他的原生家庭,說特朗普的父親就是一個對子女極其殘酷的人,整個家庭的環境就像一個不堪的斗獸場。孩子們沒有辦法表達自己的脆弱,也沒有辦法求助,她說特朗普就是在這個環境中長大,所以他才會變成一個自大狂。咱們講到的各種奇奇怪怪的表現,都是跟他原生家庭的狀態有關係的。您認不認可瑪麗的這種分析呢?

小緹老師:我也會關注特朗普的原生家庭,他爸爸確實給他從小的教育就是你要像殺手一樣強悍,說做一個「killer(殺手)」。他爸爸到公寓收租的時候經常躲到門的旁邊,他說因為你要直接面對門,有可能一把槍或一個刀就伸出來,所以特朗普從小在他爸爸那兒受到的影響是:你不強悍,你不能活!

一個人肯定是脫離不了原生家庭的影響,但有的人可能會放大這種東西,有的人能夠出淤泥而不染,但有的人就變本加厲。據說他的媽媽是一個比較表演性人格的人。其實從特朗普身上你確實能感受到,如果是一個強悍、冷酷的父親,加一個表演性人格的母親,這種原生家庭對他的影響還是挺難迴避掉的。據說特朗普的哥哥,也是因為受不了他父親對他的這種壓迫,很早就挺鬱悶的,然後酒精中毒死了。

萬霞:本來他的哥哥是被作為繼承人培養的,但是他哥哥的心相對比較軟,因此,他父親就經常對大兒子各種羞辱。特朗普比他哥哥要小八歲,他就學乖了,順着父親所期待的樣子去討好父親,按照父親的要求對人攻擊性很強,當他表現出這些特質的時候,他父親很認可他。現在如果這種攻擊性在特朗普身上還是這麼明顯的話,到底是有價值的,還是說確實破壞性更強?

小緹老師:一個自戀型人格的人,他其實進攻就是防守。所以你看在他那種習慣性的表達詞彙當中,動不動誰是騙子、噁心,他沒有一個中間地帶,對他而言,如果說自戀是他對自卑的防禦的話,那攻擊就是對他軟弱的一種防禦。

06

多國為何冒出「小特朗普」?

焦慮民眾與「拯救者」一拍即合

萬霞:不光是美國出了一個特朗普,現在其實拉美國家,包括歐洲,也出現了很多類似的人物。像阿根廷剛剛上任的米萊,他也是說「讓阿根廷再次偉大」,那口號跟特朗普的一模一樣,包括巴西的前總統博索納羅,他就是小特朗普。大家認為是一種民粹,或者說極端民粹在抬頭,這裡有沒有一個心理的因素?

小緹老師:應該有,一定有。當然特朗普也可能會起到某種示範作用,同時無論是阿根廷還是巴西,這些國家的政治動態也確實是比較動蕩的,其實為什麼說它有一定民眾的心理基礎?就像當年希特拉,他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發動那麼殘酷的戰爭。

萬霞:某種程度上希特拉也是選上去的。

小緹老師:不同的歷史時期,民心的狀態也確實會有一種觸發性。現在全球而言,無論是從經濟還是從自然生態,都不斷面臨各種挑戰和考驗,大多數人其實是不願意更多地用心去理解複雜的東西,都是在既定的路線上去滾動的。

如果是從我非常喜歡的一個心理學大家歐文·亞隆,他在《存在主義心理診療》這本書當中提到,如果從存在主義的四個維度來說,比如說孤獨、死亡、意義、自由,這四個維度來說人類是大差不差的,都差不了太多,因為每個人都逃避不了這四個東西。他說其實每個人,生下來都有死亡焦慮,因為我們是必死無疑的,所以這個焦慮是我們與生俱來的。

很多焦慮,其實是死亡焦慮的一個衍生品,應對死亡焦慮,人們有兩種防禦機制,一種是:我是獨特的,我是脫穎而出的,我是可以從死神那裡獲得一個特免權的,這是那種自大自戀的人。另外一群人他對死亡焦慮的防禦措施是什麼呢?我要依附於一個強悍的人,他能成為我的終極拯救者。

作者丨萬霞,深圳衛視直新聞《慢點·觀察》高級主筆

編輯丨郭錦池,深圳衛視直新聞主編

排版丨蘇瑞雪,深圳衛視直新聞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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