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李珊珊
編輯|翁倩
得知自己獲得戛納最佳女演員獎時,魯尼·瑪拉正在“一邊倒時差,一邊洗衣服”,於是,她缺席了領獎儀式,沒有去走戛納的紅毯。2015年,她30歲,因為《卡羅爾》中的特瑞斯(Therese)一角,獲得了一生中第一個“影后”獎項。
迷戀者的心理和罪犯相似
《卡羅爾》是個唯美的女同故事。百貨店兒童玩具區內,戴着聖誕小紅帽的打工女孩特瑞斯遇見了穿着貂皮大衣的貴婦卡羅爾。卡羅爾正煩惱離婚和爭奪孩子撫養權的事,而特瑞斯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她正探索着自己的興趣,體驗着愛情的滋味,兩個人就在那個瞬間一見鍾情,之後蜿蜒曲折,卻幸而有始有終。影評人說,魯尼把電影中那個涉世不深的少女的迷戀演活了,那種暗戀中的緊張、甜蜜、羞澀,以及迷戀的眼神都非常準確。解釋自己的表演時,瑪拉認為:“一個迷戀者的心理就和一個罪犯的心理相似”——他們會在意對方說過的每一句話,捕捉對方的每一個動作和眼神,有明確的目標、計劃和隱藏的情緒。對這位修過心理學的女演員來講,這也許只是正常的分析技巧。演《龍紋身的女孩》之前,為了更好地了解患阿斯伯格綜合症的麗斯貝斯,她去一所專為自閉症和阿斯伯格綜合症孩子開辦的學校認識那些孩子們,考察的結果是,她認為:“書里其他人物總是在說麗斯貝斯的阿斯伯格綜合症,然而那不是真的,只是那些人這麼覺得而已。”
人們喜歡談論魯尼愛爾蘭式的蒼白面孔,這倒是遺傳的,她的父親有愛爾蘭、德國和法國血統,母親有愛爾蘭和意大利血統。蒼白面孔之下,這個文藝女孩身後還有個了不起的美式橄欖球家族。美國橄欖球史上的兩大勁旅都與她有關,紐約巨人隊的組建者蒂姆·瑪拉是她的曾祖父,而匹茲堡鋼人隊的組建者阿特·魯尼是她的外曾祖父。有傳言說,大衛·芬奇是橄欖球迷,所以他希望一個血管里流着美式橄欖球血液的女孩來飾演聰明又叛逆的麗斯貝斯,這才讓魯尼·瑪拉一舉擊敗了前來試鏡的娜塔莉·波特曼、凱利·穆里根等一眾大牌女星。出演《龍紋身的女孩》之前,人們總需要介紹她是“魯尼·瑪拉,凱特·瑪拉的妹妹”——那位大她兩歲的姐姐很早就出道,目前最為人熟知的角色是《紙牌屋》中的女記者。
《卡羅爾》
托德·海因斯之所以選中瑪拉,是看中了這個女孩的倔強和羞澀。至少從出道起,這姑娘的害羞在圈內是出名的。她不愛派對,不愛社交,不愛在紅毯上被人拍照。她認為演員需要與觀眾保持一定的距離,所以拒絕推特。她甚至承認,她會把採訪自己的記者分成3類:還行、可以忍受和無法忍受。大部分人屬於第二和第三類。在英國《衛報》的一次採訪中,她回憶自己對外部世界的抗拒,“大概從三四歲時就開始了”,她說,“我生活在那麼一個大家族,也許這是原因之一。比如慶祝聖誕節,會有三十多張面孔一起在你眼前晃……”4歲那年的萬聖節,她扮成兒童文學書《海蒂》里的殘廢女孩克拉拉,叫母親把她放在童車裡推着走——因為她的腿需要是殘疾的。
在與主持人史蒂夫·卡瑞爾的電視訪談中,卡瑞爾問瑪拉,你是如何選中這個角色的?她反問:記者接到一個題目時,能馬上說得清你們能夠訪到並寫出什麼東西嗎?不過,反問之後,她還是老老實實講了她接《卡羅爾》的理由。“確實,並非角色吸引我來到了這裡。我喜歡這個角色,她與我之前的角色是那麼不同,不過,誠實地說,(接受這個角色)我的主要動機是希望與凱特·布蘭切特一起拍戲,還有海因斯做導演——我甚至都不用讀劇本,這兩個理由已經足夠了。”
“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凱特,是在電影《伊麗莎白》里,那是1998年,我13歲,和媽媽在當地的小劇院。我當時就想,‘天哪,那女人是誰?’她是那麼讓人難以置信,那麼聰明、機智又有趣,要假扮傾心於她簡直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
“那是個美好的愛情故事,我希望在這裡展現我柔軟的一面。”
“為了這個角色,你做了什麼樣的準備呢?”
“我恨這個問題”。
不應該對身體感到羞恥
如何為出演的角色做準備,這是瑪拉被問到最多的問題。《龍紋身的女孩》原著中,女孩麗斯貝斯從小看着母親被父親虐待直至重傷不能恢復,她12歲起便被關在精神病院786個日夜,其中的380個晚上被綁着,青少年時期幾乎是在酒精、性亂和毒品的交錯中度過,被社會孤立,被非法剝奪所有公民權。她面無表情,遍身生刺,天賦異稟,聰明機敏,清醒異常,像復仇天使般行於世上。而當時的瑪拉,從自己到出演的所有角色,幾乎全是乖乖女,她含着金湯匙出生,當姐姐從大學退學從影時,她如父母所願,在2010年拿到了大學畢業證。
那次,瑪拉真正是在挑戰一個完全不同的人,把自己從豪門家族的小姐變成貧民窟長大的不良少女,治癒系小清新要一夜變身前衛中性。她學習粗口,把頭髮剪短、染黑,在耳朵、鼻子、眉毛甚至乳頭上打洞,為了像叛逆的麗斯貝斯一樣戴上金屬環。接受採訪時她說:“因為那些文身(一次性的)、化妝以及4個耳洞、眉毛和右乳上的洞……所有這些身體上的改變,讓我覺得真的進入了狀態,即使在裸體的時候。”在《龍紋身的女孩》中,她第一次全裸出鏡,不過,這個當時25歲的女孩很坦然,“在書里,裸體是這個角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所以,我對這事兒也沒多想。那些都不重要。我們不應該對身體感到羞恥。”
《龍紋身的女孩》為她贏得了諸多讚譽,包括金球獎和奧斯卡獎的最佳女演員提名,以及各種最佳銀幕變身和最具突破女演員獎提名——據說,父親聽說瑪拉被提名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後格外激動,大喊大叫大哭一場,之後跑去教堂禱告。
《龍紋身的女孩》
《龍紋身的女孩》拍完很久,她仍頂着那頭黑色短髮,“因為染髮很傷發,目前還不知道下一個電影會讓我再把它染黑還是漂淡,所以懶得改髮型。”再後來,她接演了一系列“非常特別”的角色,在斯蒂文·索德伯格的心理驚悚片《副作用》中,她飾演一個假裝抑鬱、外表柔弱的陰謀家人婦;然後,在新晉導演大衛·洛維的犯罪愛情片《他們非聖人》中,她飾演70年代德州小鎮上一個苦等丈夫出獄的妻子;在斯派克·瓊斯的科幻愛情片《她》中,她飾演喬奎因·菲尼克斯的前妻……直到《卡羅爾》中的特瑞斯。2015年,從特瑞斯里走出來,採訪的記者問她“麗斯貝斯”,在回答中,她用姓氏去稱呼那位天才少女——莎蘭德。
瑪拉接拍《卡羅爾》的故事也如電影中的卡羅爾與特瑞斯般蜿蜒曲折,有始有終。電影公司2000年就拿到了《卡羅爾》的版權,卻一直對劇本不滿意,拖到版權失效了一次。電影最初的導演是約翰·克勞利,當時布蘭切特對卡羅爾一角很感興趣,而剛剛拍完《龍紋身的女孩》的瑪拉則拒絕了邀請——“我不覺得我能演好,所以我拒絕了,現在看來真是瘋了,因為和凱特一起演戲就像做夢一樣。”之後,克勞利因檔期原因退出,影片由海因斯執導,海因斯和布蘭切特再去問瑪拉時,她同意了,電影開拍。這是部小成本的獨立電影,為了看起來更像1950年代的紐約,它是在辛辛那提的一棟老建築里拍攝的,大約只在2014年4月拍攝了35天,幸而,那些“像墓穴一樣的老房子”和“這座城市的氛圍”,使電影更有那種感覺。
倫敦電影節上,布蘭切特金髮披肩,穿了件復古范兒、扣到下巴的黑禮服,身邊的瑪拉塗著黑紫的唇膏,芭蕾髮髻紋絲不亂,雙頰消瘦,配裸粉色的鏤空禮服。儘管導演索德伯格曾贊她的臉“非常古典,像是來自默片時代,非常上鏡”,這位1985年出生的姑娘仍然認為,去扮演一個上世紀50年代的文藝女孩於她絕非易事,“我現在講話的方式太現代了,我必須特意模仿那時說話的口音。其次,服裝真的幫了大忙,當我們穿上衣服的那一瞬間,真的就像變了個人。”
《卡羅爾》首映後,第一次在大銀幕上裸背的布蘭切特評價其中的床戲,“其實(所謂同性激情戲)和與男人拍時沒有任何區別。我很高興看到最終呈現的效果不是充滿挑逗而是非常唯美的。”而瑪拉,媒體都懶得問她這類問題。
永遠不要被人定義
人們稱呼這位有着蒼白面孔和可愛酒窩、家裡還有支橄欖球隊的姑娘為富二代,她很認真地回答:“我是在郊區長大的,上的也是公立學校而非私立貴族學校。我的父親只是爺爺11個孩子中的一個,到了我這一輩更是多達四十多個孫子孫女。”她不喜歡橄欖球,不過,“當然,橄欖球對家族意義重大。”
在好萊塢最悠久的傳統中,接受採訪時,最性感的女演員總是試圖讓受訪者知道,她們小時候是個完全沒有女性特徵的假小子,而那些以優雅與演技聞名的女演員則總在描述她們兒時搗蛋鬼甚至問題少年的形象。而她,坦然接受自己平胸、羞澀的事實,她不辯解,直到現在,人們開始把她清瘦的身形說成“奧黛麗·赫本的翻版”。
她食素,愛吃的菜品包括洋白菜春卷、酸奶凍和椰漿茄子,不過,你永遠別想知道她中午吃什麼,她不會回答這種問題。她永遠不會回答的問題還包括:她喜歡聽的音樂類型,她最喜歡的電影,她最想合作的導演——“人們想要了解這些是因為他們試圖通過這個來定義你”,而她,永遠不要被人定義。有記者問她,你是如何做到在各種角色中轉換自如的?她回答:“永遠不要在意別人眼中的你是什麼樣子。”
根據一些資料,瑪拉的下一部電影也許會是《空中樓閣》。那是個真實的故事,加拿大女記者阿曼達(Amanda Lindhout)和身為攝影師的男友在索馬里遭到恐怖組織綁架,綁架者和被綁架者的父母、加拿大和澳洲兩國政府經過漫長艱巨的討價還價,用了15個月,兩人才獲救。其間阿曼達飽受虐待和凌辱,她跟男友曾嘗試逃出,又被抓回。在這部電影中,15個月監禁期的大部分時間裡,魯尼會被拘禁在一張椅子上,就像4歲那年的萬聖節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