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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華商韜略
“百億賭約”大限將至的關鍵時刻,王健林終於等來了他的“關鍵先生”。
12月12日,萬達集團官方發布信息稱,太盟投資集團(PAG)與大連萬達商管集團共同宣布簽署新投資協議:太盟將聯合其他投資者,在其2021年投資贖回期滿時,經大連萬達商管集團贖回後,對珠海萬達商管再投資。
這一合作的最大看點是,讓萬達集團此前面臨巨大不確定性的珠海萬達商管上市及相關對賭協議風險,正式得到解除。
按萬達此前與投資人的對賭協議,如果珠海萬達商管今年年底前無法成功上市,萬達集團需向投資者支付本金及利息共超400億元,而太盟與萬達簽署的新協議,沒再針對珠海萬達商管的上市問題設置對賭。
也就是,即便珠海萬達商管在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仍不能上市,萬達也不必因此再承擔巨額的贖回壓力,進而可以集中精力於經營發展。
在當前依然充滿不確定的環境之下,太盟憑什麼又為什麼以一己之力改變潮水方向,執掌太盟的關鍵先生單偉建,又究竟是何方神聖?
火燒眉毛
今年二月,許久未出現在公共視野的王健林,現身洛陽白馬寺。這些年流年不利,身體也精瘦了很多的他,更加身形消瘦、甚至面帶憔悴。
一紙“賭約”,讓王健林承受了太多壓力。
2021年,萬達全面做輕,撤回A股上市申請後,重組的主體珠海萬達商管開始征戰港股,並啟動了Pre-IPO融資。
根據招股書披露,珠海萬達商管當時的機構投資人包括鄭裕彤家族、碧桂園、中信資本、螞蟻科技、騰訊、太盟投資集團、華平投資等22家。
這些投資人於2021年8月對珠海萬達商管的投資額約為380億元人民幣,其中太盟的投資額約為28億美元(約180億人民幣),是珠海萬達商管上市前的最大外部投資者。
在上述投資者協議中,不僅有萬達商管三年期的利潤保證,還有關於上市期限的對賭協議:若珠海萬達商管未能在2023年底前完成上市工作,萬達商管有義務按8%的年內部收益率向上述投資者回購全部或部分股份。
這意味着,一旦今年年底前萬達商管未能上市,萬達需要支付超過400億元的費用給投資方。
彼時,簽下“天價賭約”的王健林,一定未曾想過,珠海萬達商管的上市之路會如此多舛,也更不會想到後來的經濟與金融市場發展會如此變幻。
珠海萬達商管在過去幾年的業績相當亮眼:2020年至2022年,其實現收入分別為171.96億元、234.81億元、271.20億元,對應增幅分別為27.97%、36.55%、15.50%,對應的凈利潤11.12億元、35.12億元及75.34億元。
但在上市這條路上,萬達卻算得上是倒霉透頂。
過去三年,珠海萬達商管曾四次向港交所提交招股書,最近的一次是今年6月28日。前三次失效,是因為並未拿到證監會出具的H股准許發行批複。
而根據港交所規定,擬上市公司提交的招股書有效期為6個月,這意味着,珠海萬達商管最新提交的招股書,也即將失效,萬達在“對賭”約定時間內登陸港股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讓王健林焦頭爛額的,過去幾年的整個市場環境,包括物管類上市公司的股價表現,市場對此類業務的預期,以及由此給萬達帶來的金融資本運作影響,也是壞消息大大的多過好消息。
為了握有足夠的資本過冬與闖關,今年以來,王健林持續瘦身,減持旗下資產變現,先是密集減持了萬達電影的股權,旗下部分萬達廣場、金融牌照、盈方體育等資產也都擺上了貨架,以換取流動資金。
但這些資金獲取,顯然不足以應對巨額“賭約”到期的履約壓力。王健林和萬達,也依然可以說是火燒眉毛。
化危為機
令很多人意外的是,“白馬騎士”會在距離賭約兌現只有半個月的關鍵時刻救萬達於水火。
雖然從協議看,這場救急是有條件的——據新協議,萬達方面對珠海萬達商管的持股比例,將從超78%降至40%,太盟等數家現有及新進投資人股東參與投資,總計持股則上升至60%。
但對王健林來說,能順利闖關,確保萬達的平穩過關,然後可持續發展,就是最大的勝利了。
願意將持股降低到40%,這也再次顯示了王健林的魄力與格局,尤其他對保全萬達——這個他大半生心血作品之健康發展的“捨得”。
據媒體報道,早在半個月前,萬達方面就開始與各路投資者商談延期上市的方案。
當時萬達向投資者提出了一份在四年內分期支付300億元股權回購款和相應利息的方案。
條件是,萬達向投資者再提供20%的珠海萬達商管股權作為抵押。
而從此次協議看,王健林最終還是讓出了更多,然後換來了——
徹底解除萬達因為上市而可能再次面臨風險的後顧之憂,以及其他股東的更多支持,進而給萬達一個更加從容不迫的發展環境,去真正從長計議的長期主義發展。
如公告所稱——
“萬達將與太盟等重要股東一起,進一步優化公司法人治理,保持管理團隊穩定,共同支持公司的長遠發展。”
這也意味着,王健林再一次成功地化危為機,萬達也將因此在更強發展底座與更高發展維度上重生與煥新。
命運捆綁
相比萬達以此方式成功“闖關”的意外,更讓很多人意外的是,救急它的"白衣騎士“會是太盟投資。
但若從太盟的業務版圖,尤其是資本實力看,這也在情理之中。
據其官方消息,太盟是亞洲最大的獨立另類投資管理集團之一,也是唯一一家總部在亞太區的另類投資公司。
不同於傳統資產管理,另類資產管理具有強韌的資產管理規模及現金流、強大的進入壁壘、更高的費率。被投資人所熟悉的黑石集團就是全球另類資產管理公司中的翹楚,而太盟投資又被投資界稱為“亞洲小黑石”。
目前,太盟的資產規模高達500億美元,在單偉建的領導下,太盟的投資方向主要走信貸與市場、私募股權以及不動產三大板塊聯合發展的路線。
近10年來,太盟投資一直活躍在中國市場,尤其偏好地產,並在地產行業獲得了僅次於私募股權投資總回報率的良好業績,其標杆項目包括:
2013年,太盟投資集團收購上海悅達889廣場項目65%股權;
2015年,萬科聯手太盟及鐵獅門,收購瑞安房地產旗下的上海企業天地三期,收購價約35.7億元人民幣,並向市場籌集了等值5.09億美元貸款;
2017年11月,太盟投資集團還與招商蛇口按4:1的出資比例在開曼群島聯合設立地產基金Super Alliance Real EstateL.P.,總規模16億元。
隨後,該地產基金以境外協議轉讓的形式迅速收購了由招商蛇口持有的上海招商局大廈100%股權、上海招商局廣場100%股權、和位於北京商務核心區的北京招商局大廈91%的股權,交易總對價約計50億元人民幣。
太盟投資掌舵人單偉建曾在採訪中解釋自己的投資策略與風格,其中一個關鍵招數就是Buy-out(控制權收購),獲得標的的絕對控制權,重整公司管理,最終使業務增值,再賣出獲利。
“併購投資其對象通常都是有相當歷史的企業,可能這個階段經營得不好,或者有提升的空間,而我們主要是通過收購控制權之後改善企業的經營來創造價值。”單偉建說。
最近的一筆,是太盟投資斥資最高83.5億元收購雪松實業旗下齊翔集團股權,並取得該公司控制權。
太盟對萬達此次的投資,尤其是合計60%股權的爭得,顯然也是帶有相似的色彩。
單偉建曾表示,風險投資投的是管理層的能力,換了管理層恐怕就沒有價值了。“併購性的投資完全不同。我們創造價值的最主要的方法就是改善它的經營、策略、增長的前景。我們就有一個投後管理團隊,他們往往就是起到管理諮詢公司這樣的作用,幫助管理層來制定戰略、改善財務管理等。”
單偉建在採訪中說道,“我們併購之後,一般都會確保這個管理層是最好的管理層,首席執行官是最佳人選。找到了這樣的團隊,會給他很強的股權激勵,把他的利益和我們的利益完全捆綁在一起,他賺錢我們就賺錢,我們賺錢他就賺錢。”
這也意味着,單偉建或將帶領太盟深度參與珠海萬達商管的發展,並為萬達帶來新的發展可能性。
而且,太盟和萬達,也是老相識了。
十幾年前,大連萬達的第一撥投資人里,就有太盟的影子。
據媒體報道,2009年,中金主導了萬達當年的引戰,領投的是建銀國際,其他跟投者中,有一家公司名為北京大中太平,而它就是太盟的人民幣基金管理平台太海聯與大中電器的創始人張大中聯合設立的投資公司。
單偉建和王健林,也是交情頗深,二者還有一位共同好友——馬雲。
太盟對珠海萬達共計28億美元的出資額,幾乎是近年外資私募對中國企業最大手筆的投資,由此也可看出他對萬達,對中國商管市場的未來信心。
單偉建曾在《金錢博弈》的序曲中說,“但凡沒有退出的投資,故事就沒有完,就勝負未卜。對投資者來說,無論是多大規模、多麼複雜、多麼引人注目的交易,成交都只是旅途的起點。只有等到自己完全退出時,才能知道投資的成敗。”
這次對萬達的投資,也可以說是單偉建把自己和王健林的命運,更加緊密地綁定在一起了。
關鍵先生
作為事件中的“關鍵先生”,單偉建的背景,也充滿了傳奇色彩。
1953年,單偉建在北京出生,小學畢業僅三年,他就攀上了滿載着知識青年的綠皮火車,遠離家鄉,被下放到內蒙的戈壁灘開墾荒地。
荒涼的戈壁灘,最低氣溫時常低於零下10度,單偉建白天種小麥、修水渠,寒冬深夜則縮着手在一盞微弱的煤油燈下學習。
幸運的是,來到戈壁之前,單偉建在朋友的幫助下成功組裝了一台半導體收音機,靠着這台收音機,他可以獲取包括國際新聞在內的廣泛信息,甚至還自學了英文。
這樣的日子過了六年,單偉建終於等到了他一直在等待的走出戈壁的機會:獲得工農兵大學生的資格,拿到了北京對外貿易學院(現對外經濟貿易大學)的入學名額。
1979年,他又成為建國後第一批赴美的留學生,先後獲得舊金山大學MBA、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碩士與博士學位。
博士畢業後,單偉建在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當了六年的助理教授,然後從學術道路走向市場,並於1993年出任摩根大通董事總經理。
5年後,單偉建加入全球領先的另類資產管理公司TPG(德州太平洋)投資集團旗下的新橋投資,從此開始了在投資屆的“開掛人生”。
1999年,東亞金融危機肆虐,韓國第一銀行陷入困境,整個銀行價值跌到不足9億美元,虧損則高達10億美元,單偉建接到了他在新橋的“老闆”龐德曼發的一封傳真,“人生的經驗告知我們,如果結構和條件合理的話,經濟危機之中,收購銀行是最好的時機。”
這給了單偉建信心——此後,他代表TPG子公司新橋投資出馬,與韓國政府談判,15個月的博弈後,新橋以5億美元收購該銀行51%的股權。
單偉建也是從那時起,就開始了“Buy-out”的練習。
入主韓一銀行後,新橋對其全面改造:第一,建立嚴格的風險控制體系。單偉建分析,它倒閉的原因是沒有控制好風險,不良資產太多;第二,改變戰略,從以對公業務為主變成了以對私業務為主,創造新的價值增長點。
一年之內,韓一銀行扭虧為盈,總資產翻倍,成功轉型為零售銀行。
此後,新橋將股權轉讓給渣打銀行,最終獲得了5倍回報。單偉建重組韓國第一銀行的戰績,甚至被哈佛寫進了教材里。
2004年,回到中國內地後,單偉建試圖複製韓一銀行的投資思路,但彼時中國銀行業變革風生水起,甚不歡迎外資加入。但他依然找到機會,並且完成了一個經典項目:帶領新橋投資以12.35億元拿下深圳發展銀行17.89%股權,成為首例外資收購中國上市商業銀行並拿到控制權。
成為控股股東後,新橋立即改組並控制深發展董事會,完成了一系列流程變革和人員換血。在其重塑之下,深發展的不良貸款率從2004年底的11.41%變成2010年一季度的0.63%,凈利潤從3億元提升到63億元,資產規模擴大了3倍。
此後,新橋將股權轉讓給平安銀行,獲得了超過12倍的收益。
曾在戈壁種玉米的單偉建,也因此獲得了“中國PE之王”的蛻變。
單偉建曾在自傳《走出戈壁》中說,“我在任何時候都做好準備。如果命運不舛,不給我機會,那無怨無悔。但如果機會來了,可我沒有準備好,那就是我的過錯。所以我永不言棄。”
2010年,自認為準備好的單偉建,再次勇敢一擊:選擇離開TPG。
離職20天後,他便和TPG聯合宣布,雙方將結成投資聯盟即如今的太盟,單偉建將攜帶相當規模的投資基金加入,出任董事長兼CEO,並牽頭建立一個以整個亞洲為目標市場的併購投資基金,關注亞洲併購市場上所有的規模投資。
在單偉建的牽頭下,太盟將三大核心策略部門(即信貸及市場、私市股權及不動產)整合為統一的運營平台,並且以中國為核心展開新的旅程,從騰訊音樂到盈德氣體、從日本環球影城到樂天餐飲集團、從珍愛網到樂信,乃至奈雪的茶,都在此後成為太盟的“作品”。
不過,投資風格看上去“霸道”的單偉建,本人卻極其低調。
比起其他活躍在台前,樂於佈道的大佬們,單偉建更願意將時間用來寫專欄,緊密地關注全球經濟的變化,他還開通自己的微信訂閱號,不定期發表相關文章。
在採訪報道中,關於個人問題,他也總是迴避作答。
特別值得強調的是,單偉建和王健林是同齡人,此次合作之前,兩位年近七旬的人,也都在為同一個歸途奔走奮鬥:
2022年3月,太盟投資也曾向港交所遞表,計劃募資20億美元,估值達200億美元,衝刺IPO,但因整體市場並不樂觀,太盟擱置了IPO計劃,目前也未有新一步動作。
由此可見,作為其最大投資項目之一的萬達,其實也早就關乎着太盟的命運。如此交織之下,單偉建拯救的不僅是王健林,更是自己。
參考資料:
- [1]《掌舵3000億,“私募之王”單偉建:中國仍然是投資機會最多的地方》,正和島
- [2]《單偉建:沒有退出的投資,就勝負未卜》,巴倫周刊
- [3]《亞洲私募之王,衝擊香港今年最大IPO!人均薪酬380萬元》,ipo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