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3日，出征法國巴黎的中國奧運代表團正式成立。新老更替，是這支奧運軍團的一個重要標籤。在405名參賽運動員中，有“三朝元老”甚至“四朝元老”，但同樣也有223位初登奧運舞台的“新鮮血液”。
24歲的田徑選手莫家蝶，就是這支隊伍中的一張新面孔。
兩個多月前，在日本靜岡，莫家蝶在女子400米欄決賽跑出54秒78的個人最佳成績，不僅奪冠、改寫賽會紀錄，還順利達標奧運，幫助中國田徑時隔12年再次回到奧運女子400米欄的頂尖舞台。
莫家蝶
自從名將黃瀟瀟退役後，中國女子400米欄一度陷入低潮，甚至在亞洲範圍都不具備絕對的競爭力，直到莫家蝶橫空出世。這位肩負諸多期待的廣東女孩喜歡用“擺爛”這個詞來總結自己的成績和突破。
她口中的“擺爛”卻並非自謙，而是歷經起伏和多次失敗後一種最真實的心態。
“經歷了太多高昂和低落後，我現在擺爛了，覺得只要能夠發揮出自己的能力就好。”這位“蝶變”中的女孩，或許會從巴黎開始，帶着中國女子400米欄跨得更遠，“我想再努力一下，看看自己還能取得多大的突破。”
拿到奧運門票前夜，她選擇“擺爛”
莫家蝶並沒有出現在中國奧運代表團的成立大會上。早在7月4日，她就和林雨薇等一批國家隊隊友先行出發，前往巴黎進行適應性訓練和備戰。在接受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記者的電話專訪時，她對自己的第一次奧運之旅充滿了期待。
“面對大賽多少都會有一點緊張，但我現在還是比較平和放鬆的，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晚上睡不着，甚至是猜疑自己。”
“晚上睡不着”的故事就發生在不久之前的日本靜岡，在那場2024世界田聯洲際巡迴賽的前一夜，這位參加過不少國際大賽的女孩沒能控制住情緒，緊張、興奮加上對奧運達標的期待，讓她在腦海中反覆研究技術上的細節。結果，她在前半夜徹底失眠。
“我不得不爬起來看了點電視劇，希望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但發現沒有什麼效果。”想起那晚的情形，莫家蝶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到後來我就直接擺爛了，心裡想着能睡得着就睡，睡不着拉倒，反正明天就好好跑一圈。就是那種感覺。”
好在那場400米欄的比賽被安排在第二天下午，莫家蝶多了一些調整的時間，最終，她第一個衝過終點。54秒78，看着計時器顯示出了最終的修正時間，莫家蝶興奮不已，“我很驚喜，是那種能消除掉所有疲勞的驚喜。”
54秒78，是她個人職業生涯的最好成績，也超過了巴黎奧運會54秒85的參賽標準。這意味着，在黃瀟瀟退役後，莫家蝶將帶着缺席奧運舞台12年的中國隊戰袍，來到巴黎的女子400米欄比賽中。
改寫歷史在她眼中“是意外驚喜，但也在意料之中”。
事實上，從去年杭州亞運會打破賽會紀錄拿下400米欄亞軍後，莫家蝶就在加速“蝶變”——她先是在全國田徑大獎賽肇慶站跑出55秒50的個人歷史前五的成績，隨後在靜岡刷新個人最佳，好狀態延續到重慶的全國大獎賽第五站，她在女子400米比賽中跑出52秒65，刷新個人最好成績。
“今年冬訓因為有學青會所以時間比較短，但一切都很順利。”莫家蝶冬訓的重點就是調整欄間節奏，讓自己在前三個欄可以穩定在15步，“每一年冬訓前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狀態會怎樣，但冬訓後我都覺得這一年會是我最好的一年。”
轉折，一次勝利和三次失敗
這個奧運年確實是莫家蝶職業生涯至今最好的一年。
在400米欄和400米項目上連續創造個人最佳，她還贏得了奧運門票。成為中國田徑希望之光的她也完成了兒時的夢想。
“我記得小時候看奧運會，一直覺得它是最神聖的舞台，當時就知道只有最厲害的運動員才能去奧運會，覺得自己跟奧運會距離很遙遠。”上一屆東京奧運會，莫家蝶有過憧憬，但最終積分不夠，只能在電視機前當觀眾，“這屆奧運會是最好的機會，我想把握住。”
2000年出生的莫家蝶來自廣東肇慶的懷集縣，那是一個有着田徑傳統的地方，出過不少田徑名將。如今，縣裡最出名的就是此前的亞洲短跑冠軍梁小靜和這次征戰巴黎的莫家蝶。
“梁小靜是我的鄰居和師姐。”兩人都師從廣東省女子短跑主教練鍾少婷，只不過，莫家蝶從小身體素質並不好，“我小時候比較瘦小，身體不太好，容易生病，所以我和家人都覺得練體育可以增強體質。”
在體校教練選拔運動員的時候，莫家蝶其實落選了，但她沒有放棄，主動找到老師表達了想練田徑的決心，最終打動了教練，進入了專業行列。
起初，莫家蝶練的是800米和1500米，雖然在主項1500米上拿過全縣第一，但進入市隊後，她被查出有一點貧血，並不適合中長跑項目，所以就改項400米。進入省隊後，莫家蝶400米的成績一度不算突出，教練就嘗試讓她主攻400米欄，本希望以400米欄帶動她的400米，不料卻發掘了莫家蝶真正的強項。
2017年全運會，17歲的莫家蝶第一次站上全國頂級的賽場。那是一次機緣巧合，此前，莫家蝶甚至沒能在這個項目上跑進59秒，但在天津的兩槍里，她先是跑出58秒68，以小組第二進入決賽，隨後又再次刷新個人最佳，跑出58秒66，拿到第五名。
莫家蝶在杭州亞運會上拿到銀牌。
“我當時才17歲，覺得自己很厲害，就很想再努力一把，在這個項目上取得更好的成績，去提高自己。”用莫家蝶的話說，那是她400米欄生涯里的第一個轉折點，“雖然我成績沒那麼好，但那次比賽讓我想要把成績提高一下。”
莫家蝶對於400米欄開始有了更多想法，然而，在國內贏下眾多比賽的她卻在國際賽場遇到了挫折。
2018年，莫家蝶已經打開58秒，最好成績是57秒86，但那一年的雅加達亞運會和田徑世青賽上，她卻都沒能跑進1分鐘，兩次成績分別是當年最差的1分0秒62和1分0秒44。
“我當時很不成熟，在國內總是可以發揮正常水平，但到了國際賽場就發揮得不理想。”莫家蝶把2018年的兩次失利看作職業生涯的第二個轉折點，讓她開始尋找心理抗壓的方法，“當時覺得自己還是比賽少了，缺少大賽經驗。”
一晃到了2022年，22歲的莫家蝶已是中國女子400米欄的領軍人物，然而，那年的俄勒岡田徑世錦賽上，賽前就跑出55秒61的她又掉了鏈子，最終以57秒01結束了世錦賽之旅。
“當時的我心裡有了想法，但成績又沒有得到跟進，所以造成信心不足。”莫家蝶將兩年前的失敗視為自己的第三次轉折。
也就是在那之後，鍾少婷教練和她進行了很多心理暗示訓練，而莫家蝶最終找到了一個“擺爛”的方式，“我發現在國際比賽上我還差得很遠，與其在追求成績和追求趕上頂尖高手間來回拉扯，我還不如沉下心或者擺爛，專註提升自己的成績。”
巴黎奧運，蝶變的開始
莫家蝶有着廣東女孩明顯的外在特點——個頭不算高大，身材纖細，皮膚因為長期訓練呈現健康的小麥色；性格上直爽樂觀，又讓她在與人溝通和交流時透出一種特別的氣質。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特點，才讓“擺爛”的心態成為她加速“蝶變”的動力。
莫家蝶和澎湃新聞記者分享了一個訓練中的小故事：每周一的200米間歇訓練課，作為大師姐的莫家蝶時常是整個組裡倒數第二個或者第三個完成訓練的隊員，然後，鍾少婷教練就會在一旁略帶調侃地嘮叨幾句，“你看看，又開始偷懶了，今天又不發力，又要擺爛了是不是。”
說起自己最煎熬的這項訓練課，莫家蝶也忍俊不禁，“其實我也儘力了，但是我的跑動持續能力是比較差的，就是跑好多個訓練的時候，我可能速度表現就比較差，就比如跑到第4個或者第6個200米時，其他隊友都衝起來，興緻非常高，但我真的沒辦法跑那麼快。”
莫家蝶並不避諱自己在訓練場上的這些“糗事”，相反，這也是她“擺爛”心態的一種體現。就如她所說，鍾少婷教練也知道她在這個訓練項目上不算突出，但只要跑出自己的能力，達到訓練效果，她們師徒二人就已經滿意了。
“鍾少婷教練對我最大的幫助和影響，就是她是願意傾聽我想法的人。我們總是會相互討論和交流。”莫家蝶說，200米間歇訓練項目就像是一個縮影，她在儘力完成各種訓練的情況下，如果身體出現一些疲勞或是不適，她就會立刻和鍾少婷教練反映，然後教練會根據情況調整訓練，“所以這些年我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傷病，就是後肌的小傷，而且都恢復得比較理想。”
如今，莫家蝶將在巴黎完成她的奧運首秀，而鍾少婷教練更多則是叮囑弟子注意身體。“教練對我也沒有太多要求，就是叮囑我要注意健康，因為之前有過大賽時發燒、帶病上場，所以教練希望我去了巴黎能健康順利地比完賽，不要想太多，發揮出平時正常水平就好。”
或許對目前的莫家蝶來說，要站上奧運領獎台，多少有些不切實際。即便是個人最佳的54秒78，放在整個女子400米欄的世界競爭中，也只能排到本賽季的第27位。
被打上“歷史最佳”標籤的25歲美國名將西尼·麥克勞林這個賽季將世界紀錄提高到了50秒65，而莫家蝶在追趕上她的腳步前，先要拿下“亞洲第一”的頭銜。
如今，總說著“擺爛”的莫家蝶擁有了更加強大和穩定的心態，不再像此前的雅加達亞運會和俄勒岡世錦賽。她沒有給自己定下一個明確的目標，只是期待跑出正常水平，然後讓巴黎奧運會成為自己“蝶變”的開始。
“這次贏得奧運資格的成績給了我很大的信心，我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向前再走一步的，我會再努力一下，看看自己還能取得多大的突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