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楊冪用一種另類的方式,再次坐實“內娛帶貨女王”的稱號。
演一個女特務,卻意外帶火了一批女特務。
自楊冪在新劇《哈爾濱一九四四》里演了女特務關雪,王鷗的汪曼春、宋軼的於曼麗、陶昕然的馮曼娜……也相繼火上b站。(笑死,還都是曼字輩)
前幾天飄剛好寫了這部劇,評論區也有不少讀者提名。
這怎麼不算“跨劇掀桌”呢?
不難發現,比起斬男,如今受追捧的女特務是一種更斬女的角色形象。
因為大眾印象里,女特務有別於其他傳統女性角色,雜糅着更豐富的女性氣質,集美艷與霸氣,脆弱與剛強於一身,堪稱當下“老公姐”的一大衍生派系。
但女特務並非一副僅供耍帥耍狠的皮囊,也並非誰都擔得起這句“老公姐”。
今天就來盤盤影視劇中的民國女特務。
外形合不合適,便是第一道門檻。
民國女特務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投敵的反派特務;一類是為了正義潛伏的卧底。
前者大多是接受過殘酷間諜訓練,且有一定身份的政治工具,需要自帶瘋感的氣場。
好比《川島芳子》里,梅艷芳飾演滿洲國總司令川島芳子,企圖復清的野心全在鐵蹄一樣的步伐里。
氣場強大大多源自身高的視覺碾壓,但若身高不夠,眼神來湊。
身高163的陶昕然,雖然在演員里個子不算高,但在《胭脂》里演的特務馮曼娜,眼神卻極有壓迫感。
後者由於特務的職業特性,則需要神秘感。
比如陳數,臉部線條鋒利但工整,一臉“精英相”。
在《和平飯店》里扮演的卧底陳佳影,清冷美艷,只消一眼就知道玩得起鬥智斗勇的遊戲。
演女特務,長得“普”未必是劣勢。
陳瑾在圈內不算一眼驚艷的大美女,但她身上亦正亦邪的氣質卻能為這類角色加分不少。
好比《滲透》里的國民黨女督察於秀凝,平日以家庭主婦的身份掩人耳目,但作為全劇的智力擔當,她又心機頗重。
或是《潛伏》里姚晨演的翠平,假扮孫紅雷的鄉下媳婦兒還自帶喜感。
相反,太嬌艷的長相也未必適合。
這次楊冪在《哈爾濱一九四四》里演的特務頭子關雪,拋開嬌嗲的聲線和緊縮的體態來看,按理說楊冪的長相演起美艷女特務應該挺帶感。
奈何到這劇里水土不服,一耍狠像在cosplay暴躁獅子。
嘴上說著柔中帶刀的威脅人的話,卻毫無威懾力。
原本該被充分發揮的長相優勢,愣是給這諜戰劇蒙上一層偶像劇畫風。
但憨氣太重,則缺乏凌厲感和神秘感。
如《胭脂》里的趙麗穎和《麻雀》里的周冬雨,一個一身正氣、滿眼澄澈。
一個則瘦弱過了頭,活像諜戰劇里混進了一隻溫順小白兔。
如果要用動物形容,女特務最像貓。
人很容易被它玻璃珠般的眼珠子吸引和迷惑,但又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冷不丁撓你一下。
美艷型長相不是演不了特務,反而更容易出彩。
《偽裝者》里,王鷗飾演的汪曼春,雖為女特務,但極有風情。
雖是大小姐出身,但眼神淡定自若、走姿挺拔霸氣,行動時動作乾脆利落,有很強的目標感,所以大部分時候總能保持優雅。
咳咳,她,才是汪曼春本春:
劇版《風聲》里,文詠珊飾演的李寧玉,則是冷艷黑貓。
本身就是破譯天才,加上潛伏在敵營的中共黨員身份,需要自我偽裝,讓她原本嬌媚的長相更添了幾分清冷脆弱的美感。
而俏麗還小巧的類型,可以看看宋軼。
《偽裝者》里的於曼麗,乍看也弱不禁風,但靠挺拔的體態和倔強的氣質增加力量感。
即便無法靠力量取勝,好歹看着機靈敏捷不是?
但要說最適合的,我推選影版《風聲》里的周迅和《色·戒》里的湯唯。
雖然長相同樣缺乏凌厲感,但她們有一共同特質,或者說是十分對味的演技天賦:
表面看起來脆弱又童真,但在隱秘的時刻才會露出自己的危險感。
這也是女特務這個形象帶感的地方。
童真下的危險感,冷峻下的脆弱感,都構成一種完整人性被撕碎的瘋感。
不難理解,為什麼如今女特務成為一種熱門類型。
一來,自是因為這個群體自帶的審美性,很適合女明星用來展現自身的危險感和複雜氣質。
影版《風聲》里,周迅飾演的顧曉夢,前期看起來就是個被慣壞了的千金大小姐。
面對李寧玉,眨巴着大眼睛像個遇到知心姐姐的純真小妹妹。
直到看她午夜一個人熟練地吞雲吐霧,人們才發現端倪:
顧曉夢不簡單!
演女特務,抽煙其實是很有效的一種表情達意的媒介,是女特務心境變化的外化。
梅艷芳在《川島芳子》里幾乎抽完了整部片,但每次抽都對應着她不同時期的不同心境。
她飾演的川島芳子原是清朝格格,父親為將其培養成復清的苗子,在她六歲時就把她送到日本養父手中接受間諜訓練。
長大後被養父性侵,再送去和蒙古王子和親三年後離婚歸來,在意識到靠蒙滿合作復起計劃無望後,她點燃了一根煙,意味着自己起複滿洲國的野心正熊熊燃起。
攀上日將後,她得意洋洋地暗示自己已想好偷運婉容皇后,以完成他們的建國大計,此時抽的是勝券在握、氣定神閑的一支煙。
背對着日將的臉,恰好讓觀眾看到一副工於心計的精明嘴臉。
抗日勝利後被審訊時,則是借抽煙給自己的囂張造勢。
所以,抽煙之於女特務的作用,可不是耍帥那麼簡單。
《哈爾濱一九四四》里,楊冪也有幾個抽煙鏡頭。
要麼放在鼻子底下聞,或是拿在手上把玩,拿它當教棍兒指着下屬比劃。
最後畫面一切,煙灰缸落滿煙蒂,但她抽煙的鏡頭愣是一個沒有(只有點煙的動作)。
合著抽煙只是為演員起到一個造型上的作用?
二來,因為女特務人設的帶感和複雜性,對於想轉型的女演員而言,也有空間可以證明演技。
但對於能力修鍊不夠的演員,這空間只能算作提升的空間。
好的演技,是能改變一個演員的氣質的。
經典反特電影《黑三角》里,凌元演的賣冰棍的老奶奶,是個化名於黃氏的女特務。
一出場,只是一個看上去慈眉善目、大字不識的鄉下老奶奶。
收到一塊寫着情報的硬幣,她的反應淡定得像收到假幣,無奈一笑就騙過了屏幕前的所有人。
直到她女兒得知自己非親生的身世,打算配合公安機關繼續在家潛伏。
是的,又是一根煙,暗示着她的特務身份開始出現裂痕。
凌元老太太此前從沒演過反派,本人看上去也沒有一點特務氣質,卻靠眼技給不少觀眾留下了童年陰影。
縱觀國產女特務形象的變化,一個可喜的變化是:
女特務人設正朝着越來越豐滿的方向發展。
新中國成立後反特片里的女特務,起初功能比較單一,要麼是負責色誘的“禍水”,要麼是惡毒的被醜化的政治工具。
後來逐漸複雜,有了更多人性的展現。
比如1958年的《英雄虎膽》里,王曉棠飾演的美女特務阿蘭,原是被匪頭派來試探新來的副司令的一枚棋子。
起初對待任務,她倔強、冷漠,一心只想去美國過燈紅酒綠的生活。
但她敢於表露慾望,後來被男主的英勇正直打動,成了陷入愛情里的小女孩。
最後發現副司令解放軍的真實身份後因愛生恨,朝他開槍也不捨得正中命門。
在女特務這一身份上,阿蘭有自己的主體性,但同時也是被凝視和被審判的客體,被老匪頭騷擾還反被對方妻子罵一句“騷貨”。
發展至今的女特務形象也與時俱進,人設的呈現有了更多不同場景的切面,逐漸從配角走向主角。
但,人設越來越豐滿的同時,呈現出來的女特務形象反而只成了一個好看、帶感的載體,讓人忽略了這個美麗概念下的人性。
人們對女特務的期待也開始產生變化,不自覺抹殺掉她們身上人性的部分。
好比最近如火如荼的關雪vs汪曼春之戰。
一比演員的美貌與演技。
二比人設豐滿度,汪曼春的人性之惡、理性與感情的掙扎,全被歸為戀愛腦和工具人。
三比時代性,“夠不夠清醒大女主”才是當下對女特務的主流定義。
但是他們恰恰忘記了,特務是在特殊環境下誕生的產物,她們的審美性只是附帶的,現實性才值得書寫。
呈現她們如履薄冰的處境、精神上的力量、以及複雜糾結的心路歷程才是更主要的。
“反派特務”的共性在於,她們帥氣表象的背後,都是靠一線執念支撐。
而每個執念,又是從不同程度的殘酷成長經歷中被激發出來的。
川島芳子被執行槍決前,囂張了半輩子的她依然滿臉泰然。
直到聽到子彈上膛的聲音,那個會恐懼的真實的自己才終於顯露出來。
客觀上講她們固然是反派,但她們從不認為自己是反派,我們也無法把她們簡單歸為反派。
在觀賞這些影視形象的審美性的同時,也只剩唏噓。
因為我們親眼見證了一個人變成魔的過程。
而堅守正義的女特務,遭遇酷刑時的堅毅不屈着實讓人揪心,但她們的崩潰和脆弱瞬間,反而更容易讓人心疼。
因前者是非常人能承受的,後者才是我等普通人唯一能與之共情的。
而人性之下,女性特務的力量又是微妙又巨大的。
諜戰片里,女特務往往作為被凝視的形象,因為她們往往很有情趣性,但她們也可以承擔影視作品裡非常重要的意義。
《色·戒》里的王佳芝,就是一個很典型的被凝視的性感女特工。
被家人、朋友背棄,被懦弱的愛人推到身前衝鋒陷陣,以麥太太的身份潛伏在目標對象易先生身邊卻被識出破綻,人一開始也只把她當有趣的玩物觀賞。
但電影最後一刻,慾望戰勝理性的王佳芝在經歷了一番心理鬥爭後,卻突然決定放走易先生,打亂了原先布置好的埋伏計劃。
用導演李安的話說,這是原著作者張愛玲用一個女性的性心理去解構父系社會最榮耀最神聖的東西。
女人一個不合作那麼一點點的東西
你覺得好像中國幾千年的父系社會這種結構
突然被抽掉一根鉚釘,好像整個就瓦解了
以身為棋入局,
“特務”只是她的一個任務,但身為“女性”的慾望和叛逆卻足以推翻整個邏輯。
這股力量很微妙,但聚力萬千。
因此我們才會可惜:
當越來越豐富的人設湧現,相應地就越需要足夠精準的演繹,去完整呈現一個女性在特殊任務中的膽量和見識、掙扎和脆弱,以及自我在和他者的較量中爆發的力量。
如今平台更大,發揮空間更廣,受眾更多。
萬事俱備,只欠演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