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丁舟洋 每經編輯:董興生
開播僅15分鐘,“《人民文學》2024年全年12期”即售出2000套;開播兩個小時,直播間累計觀看人數895萬,最高在線人數近70萬;從晚8點到12點,4個小時,直播間成交共計8.26萬套、99.2萬冊……
1月24日,中國作協官網——“中國作家網”曬出了上述成績單。這個成績,創造了東方甄選直播間單品圖書的銷量紀錄。
這是董宇輝的新紀錄,也是《人民文學》的破圈。
1月23日晚,《人民文學》雜誌社主編施戰軍、作家梁曉聲、作家蔡崇達做客“與輝同行”直播間,與俞敏洪、董宇輝暢談文學。這是國內頂級文學期刊首次以“帶貨”的形式出現在頂流主播的直播間。
圖片來源:直播間截圖
“走進直播間、選什麼直播間,我們經過深思熟慮,做了大半年的準備。”施戰軍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採訪時表示,截至1月24日16點,直播間成交數據已上升至9.4萬套,共計112.9萬冊,銷售額2042萬元,銷售碼洋2269萬元。
施戰軍介紹,發現新作者、找到新讀者,是《人民文學》近年來的重點工作。純文學期刊面對的現實挑戰不言而喻,年發行量10萬套非常困難,傳統訂閱渠道自然下降,流失了很多讀者。“所以我們鼓起勇氣,懷着期待,來直播間尋親、認親。但這樣的效果確實超乎我們的預料。”
“八代同堂”的《人民文學》尋親“八代同堂”的讀者
看着不斷攀升的數據,電話那頭的施戰軍頗為感慨。
“文學語言有時引領着大眾語言往前走,而大眾語言有時又特別影響作家創作。這是一種非常重要的相互作用,所以我們文學雜誌和‘宇輝同行’這樣的直播平台,也是相互給力。這個平台有他的靈氣和魔力,具有難以想象的接通能力。”施戰軍說。
創刊於1949年的《人民文學》是新中國第一份文學期刊,也是新中國文學的領潮者和發現者,眾多當代知名作家都是從《人民文學》起步“出道”。
用梁曉聲的話說,如果你在《人民文學》發表了一篇文章,你以後就可以在所有的作家群體面前自信地說,“我也是他們中的一員,而且是優秀的一員”。
20世紀80年代,文學熱席捲中國。《人民文學》《收穫》等純文學期刊的單月銷售量能達到百萬冊。後來,傳播手段不斷更新,紙媒的困境幾乎成了普遍存在的現象,就連每一期都懷着虔誠精心打磨的殿堂級別的文學雜誌也要面對發行量下降的問題。
“我們也意識到,路徑依賴太久了。”施戰軍告訴記者,“完全依靠傳統的訂閱渠道,就存在‘親人’走散、聯繫不上的問題。他們在哪裡?我們用傳統的手電筒方式去找他們,照不到了,我們應該用新的方式把親人找回來。”
圖片來源:直播間截圖
施戰軍堅信,《人民文學》是有讀者的。2023年,《人民文學》開始醞釀直播帶貨。“這個過程需要突破很多難題,比如以前的網絡直播‘帶貨’圖書,一般都是單本書籍,我們這種連續出版物怎麼辦?需要不斷地溝通解決。”
“過去我們只想抓着作品,現在既要用心抓作品,也要創新抓讀者。”施戰軍說,關注新生力量是《人民文學》的優良傳統,王蒙、遲子建等名家都是在他們非常年輕時,就在《人民文學》上發表了處女作或成名作。“現在我們《人民文學》的作者包括00後,我們特別歡迎名家精品,也特別期待新生力量。”
“創作力量生生不息,讀者群體源源不斷,高質量的文學作品和高質量的閱讀環境相結合,才能持續往上走,往前走。”施戰軍說,《人民文學》的作者年齡跨度之大,堪稱“八代同堂”,“希望我們‘八代同堂’的讀者也越來越多”。
施戰軍介紹,《人民文學》尋找讀者的“人海認親”活動,從一年多前就已開始。“當時在我們雜誌封二開闢了《人民閱卷》欄目,選登互聯網平台上對我們所發作品的讀者點評,已經給了我們很多驚喜,我們需要知道現在的讀者想看什麼,他們直率、忠誠的表達對我們的工作也是一種有效激勵甚至指引。開辦版面欄目還只是第一步,今天我們把步子邁得更大了。”
梁曉聲:今天的文學青年,要在相當長無人喝彩的環境下創作
在直播中,梁曉聲也講述了他的文學之旅,以及他與《人民文學》的故事。
“那時我正在(當時的)黑龍江建設兵團下鄉。復旦大學的老師來招生,他從‘兵團總部’來到我所在的木材廠,路上花費四天時間,只為給我這個面試機會,與我討論文學。”梁曉聲在直播間談起自己的文學之路。因為此前發表在當地兵團報上的小說《嚮導》,梁曉聲被複旦大學文學系看中,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北京電影製片廠(北影廠),走上了職業文學創作的道路。
圖片來源:直播截圖
“北影廠也是我的文學搖籃,當時的導演、編劇都酷愛文學,我們做編劇時,每人負責讀多個省份的文學刊物,從中發現可以改編成電影的作品。出於興趣愛好,我也想在業餘時間練着寫一下。”梁曉聲回憶道,“我沒想到要成為作家,一不小心就在《北方文學》上發表了《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在《人民文學》發表了《父親》,還獲得了全國中短篇小說獎(魯迅文學獎的前身)。”
1982年,文學在全社會的地位是怎樣的?用梁曉聲的話說,當一個青年作者從北京捧獲榮譽回到家鄉,那就是“全村人的希望”。“省市領導來列車站迎接,就像走紅毯一樣。”
雖然只有300元獎金和不到100元的稿費,但那種榮譽感,給了年輕的梁曉聲莫大的鼓舞。“而今天的文學青年,他們更多時候要在相當長的、無人喝彩的環境下創作。專業文學獎在很多人心中不是至高殊榮,而是得了獎能有多少錢?得了獎又能怎麼樣?得了獎又能改變什麼?”
喜愛文學,自然也會遇到“有什麼用”的冷言冷語。其實,只有作者自己才知道文學改變了什麼。
蔡崇達:文學堅定了我對生命的展望和想象
著有《皮囊》《命運》等作品的80後作家蔡崇達,曾度過一個孤獨、漫長的少年時代。“幸運的是我亂翻書,遇到了文學。我們家鄉賣蚝烙的小吃攤會經常買一大堆廢紙,我就在那淘小說看,慢慢構建了自己的精神世界。我記得我曾告訴老師,我以後要當一名作家。結果老師說,我們這沒有這種生物。”
中學時,蔡崇達家中遭遇變故,父親中風偏癱,生活異常艱難。當時《人民文學》旗下的雜誌《中國校園文學》發起了一個面向全國中學生的作文比賽,蔡崇達瞞着家裡人投稿參加初賽,全省只選了三個人去北京參加決賽。當時,距離高考只剩6個月,頂着所有人的反對,蔡崇達四處籌集路資,坐上了福建通往北京的長達54個小時的綠皮火車。
“我想這一定是老天爺安排給我的機會,我度過如此孤獨困惑的少年時代,但我確信我有一個豐盈的精神世界,它支撐我度過孤獨、困厄,對世界保持情感和想象。”蔡崇達激動地描述當時的情形,“我記得我在決賽時邊寫邊哭,渾身顫抖,我把自己積攢了十多年的表達通通釋放出來。”
第二天,蔡崇達看到自己獲得一等獎,他打電話告訴校長,校長一度以為“這孩子精神出了狀況”,連忙找人去照顧他。
圖片來源:直播截圖
“所以我特別感謝文學,我在小地方長大,但文學的光依然穿透很多障礙沐浴我,它讓我成長,堅定我對生命的展望和想象。那道光讓我堅信,無論如何也要籌到車票來北京,我也正是通過文學這個通道,與世界發生了共鳴。”蔡崇達說。
“那次比賽讓我知道了最好的文字是什麼,所以不敢輕易出書,也不敢把稿子投給《人民文學》。我從事了媒體工作,希望通過媒體寫作,有一天能夠格向最高殿堂《人民文學》投稿。”讓蔡崇達感動的是,他的作品被《人民文學》的編輯關注到了。
蔡崇達很感慨,尤其是當年那些指導過他的《人民文學》編輯老師。“他們知道寫作是如此艱難和孤獨的跋涉,好的編輯一直陪伴着你、注視着你,他們把文字海洋里最閃亮的那幾顆珍珠匯聚在一起。”
董宇輝:我這個平凡人,沾了文字語言的光
蔡崇達的講述,觸動了董宇輝的回憶。
“我記得我小學第一次一個人獨立去縣城,就因為參加作文比賽,媽媽給了我兩塊錢,一塊錢坐公交車去,一塊錢坐公交車回。”董宇輝說,“我記不得當時寫了什麼,但記得那種自豪又緊張的心情。”
“實事求是地說,我是受過文學恩惠的人。”董宇輝說,“大家看我在鏡頭前一說就是幾個小時,一直聊,好像知識量很豐富。我慶幸從小到大看了大量的書,書籍能豐富你的精神,開闊你的視野,強大你的內核。我本來就是個沒什麼特點的平凡人,因為沾了文字的光、沾了語言的光,所以後來能講述、能感受、能分析、能表達。”
“今天有幾十萬人看這場直播,不管這本雜誌最後訂閱量如何,但它找到了大量對文字敏感,對文學真誠又熱愛的人。”董宇輝表示,“我們從出圈以後到現在,一直堅持賣書,一直堅持講書,無非就是初心。這世界那麼多人,我們都在找一個屬於自己的門,可能是一扇文學的窄門,但走過這扇門之後,你會發現遇見了很多與你靈魂共鳴的人。”
每日經濟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