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塊不規則形狀的大屏錯落豎立在階梯之上,盡頭是茫茫一片蘆葦,它們正搖曳在南方秋天的夜裡。身著白衣的演員緩緩拾級而上,那是青年時期的伯牙。他剛在東海一座空無一人的島嶼上完成自己的悟道時刻,高山流水的琴音自他手中傾瀉而出:「狂喜近似一種透明/又拒絕一切相似/當我演奏/我的雙手有如大山/落下之際卻是流水的輕柔。」
觀眾席的第一排,幾個孩子坐在過道的小馬紮上,他們此前被舞者誇張的肢體語言吸引得咯咯笑,此刻則被劇情氛圍所感染,正安靜地望向舞台上方的演員。
這是詩人黃禮孩創作的詩劇《成連與伯牙》演出的最後一幕。詩劇指的是用詩性的語言寫成的戲劇,在這部詩劇中,黃禮孩以一種獨特的想像呈現了一代琴師伯牙的學琴之路,其間,伯牙遇到的現實困境,周圍人的引導、緊逼、誘惑使他陷入掙扎與迷茫,但他終究還是在茫茫天地中聽到了來自內心深處的聲音,得見自我。
詩劇《成連與伯牙》中,伯牙求索內心的答案。游堅 攝
演出置於一個開放的公共空間。詩劇舞台位於廣州白雲區圖書館外的階梯上,像是古羅馬演出場所的一種倒置。「古羅馬是人坐在高處,下面表演,我們是反過來的。」黃禮孩說。
選在這個場所演出最初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其他室內空間條件有限,但黃禮孩與導演團隊一商量,覺得戶外反而適合。階梯「有一種空闊、遼遠的感覺」,這部詩劇需要有天人合一的效果,「所以它要有這個空間往外打開。」導演陳晶晶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她特別喜歡階梯的線條,像是琴弦。
公共的開放空間也生髮出一種意外的效果。詩劇是公益性質,演出當晚又正值周六,不少鄰近居民也帶著小朋友前來觀看,幾乎沒有提前離場的。「說明這個東西還是吸引到他們了。」黃禮孩說,而能引起好奇,就已經達到他的預期了。
近些年,黃禮孩在做詩劇的各種嘗試。2020年,作為策劃人的他將葉芝的詩劇《伊美爾唯一的嫉妒》搬上舞台。兩年後,他又提出「詩劇的讀法」這一概念,將詩劇的舞台化做成系列。2024年10月底,《成連與伯牙》作為「詩劇的讀法」第三季的項目進行演出,11月中旬,該詩劇又入選「第四屆粵港澳大灣區文學周」展演項目進行二次演出。
「我的目的,當然就是實驗性,從無到有,從少、非常稀缺,到開始零零星星的有,讓更多人知道,」黃禮孩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我覺得這個時候是中國創作詩劇好的契機。」很多人慢慢看到詩劇的可能性,「這個事情還有很大的空間」。
《高山流水》前傳
法國小說家帕斯卡•基尼亞爾曾看過伯牙學琴的故事。令他著迷的是伯牙的師父成連的最後一課:他帶伯牙去東海尋找師父方春子,卻將伯牙獨留在荒蕪的海島上。春秋時期的這段歷史跨越兩千多年的時光,讓他生髮出新的夢境與思考。圍繞伯牙學琴的故事,帕斯卡•基尼亞爾杜撰了師徒二人的對話與回憶,寫下了《成連的最後一課》。
若干年後,這個故事觸動了黃禮孩的心。小說家對春秋時代那些人物超乎尋常的想像為他打開新的空間。以往大多數人只知道伯牙與鍾子期的知音之交,對成連並不熟悉,但伯牙如何成為伯牙?這令他倍感好奇。回望春秋戰國年代,那些諸如荊軻、程嬰之類的人物身上的俠客精神、一諾千金的品格讓他感懷萬端,在那些歲月里,「人是其中生動的存在。」他說。
那個年代雖已消逝,但某些燦爛的經典卻留存下來。1977年,美國將一張刻錄了人類文明信息的激光唱片送往太空,唱片里有九十分鐘是世界各地的代表性樂曲,古琴曲《流水》佔了將近八分鐘,是其中最長的樂曲。
「它從春秋戰國到現在,穿越了無數的歲月、政權、民族、意識形態等等,依然還影響著人類的心靈,我想肯定有它的魅力,它還散發著無窮的誘惑力,」黃禮孩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世界上偉大的作品都包含著愛的精神在裡面。」他相信這首曲子同樣。
懷著這些對遙遠時代的想像與激蕩,黃禮孩寫下了一首詩《致伯牙》:「一把琴,只是滄海一粟/而伯牙的心大於音樂/萬物無法再沉默不語/神性與人性走向同一音調……」
2024年,為了將伯牙學琴的故事搬上舞台,黃禮孩又將這首詩拓展成一部詩劇。他加入了虛構角色布蘭。在劇中,布蘭是伯牙的師母,溫柔細膩,不為世俗束縛,引導伯牙用心感受周圍事物,琴隨心動,可謂伯牙的引領者之一。伯牙在敬重之餘,對她另懷有一種隱秘的愛意。
設計布蘭這個角色時,黃禮孩想起音樂家約翰內斯·勃拉姆斯與克拉拉·舒曼的故事。在那個故事中,勃拉姆斯對師母克拉拉一見鍾情,但一直將愛深藏心底。即使羅伯特•舒曼去世,他在與克拉拉的書信中也隻字未提感情,只聊創作與舒曼。他一生未婚,創作了許多經典作品,但直到去世,那些曾寫給克拉拉的情書卻從未寄出。
詩劇《成連與伯牙》中的伯牙與師母布蘭。游堅 攝
在黃禮孩看來,《高山流水》能流傳至今,裡面還是有「愛的精神」。黃禮孩受過基督教文化的熏陶,「愛」構成了他看待這個世界的一個重要視角。他認為,愛有各種表達,愛情為其中之一,因此,他特意在劇中加入這一元素,而正如勃拉姆斯對克拉拉的愛激發了他眾多靈感,伯牙對布蘭的這種愛,也是最後《高山流水》一曲誕生的動因之一。
伯牙成為一代琴師的路上並非大道坦途,劇中的他也曾數次陷入迷茫,「我的精神不在大海/也不在深山/我只看見一粒粒沙子/充滿離散/在迷失的邊緣/日子備受打擊/就像花朵被提前摘掉」。作為一名斫琴師,師伯姆緹「坐香車/入豪門/品美食/名利雙收」,他不斷誘惑伯牙跟他學造琴。伯牙也面臨著人生的兩難抉擇:是成為物質的影子,還是在精神上發光?
伯牙回望起童年。在外婆家,那些風吹稻浪、動物鳴叫的聲音打開他的感受力,他的心孤獨起來,樂感隨之而至;夥伴的離世令他品嘗到漫長的離別,「生活是詛咒/受命如響/我就像一個按音/接納著這一切」,音樂成了慰藉。他從自身來處聆聽自己的未來。
「寫伯牙的時候,其實都是寫我自己。」黃禮孩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那些童年時在外婆家的記憶,以及那些孤獨感,都是他的經歷。而在他那一時期的詩人朋友中,不少人也曾面臨過類似伯牙的關於物質與精神的抉擇,承受過像伯牙一樣來自父輩的壓力。
詩人東盪子曾分享過自己與木匠父親的一次爭吵。青年時代的他幾乎一直在外顛沛,有一次,他從外頭回家,父親劈頭蓋臉地問他「到底想幹什麼」,東盪子脫口而出,說自己想做詩人,父親立馬朝他大吼,「杜甫死了埋蓑土!」
「雖然是一個古典的題材,但是它一直是對應著我們當下的心理狀態,社會的情緒。」黃禮孩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他也觀察到,時下有不少關於就業、考公等話題的討論,這跟伯牙面臨的抉擇其實是共通的。
為了打破古今兩個時空的限制,黃禮孩特別設計了時間旅者的角色,它是一個自由的存在,或化身為伯牙的另一個自我,直接與之對話,或只是作為旁白、字幕出現,連通著過去與現在。
「詩劇的讀法」
《成連與伯牙》是黃禮孩自身第一部搬上舞台的詩劇。但早在2020年,他就萌發出要將詩劇這一類型的劇本搬上舞台的想法,那時是黃禮孩發起的「廣州新年詩會」的第十二年,他將這個想法形容為「冥冥當中有這樣一個安排」。
1992年,黃禮孩考入廣州藝術學校,學習戲劇創作專業,在此之前,他從未接觸過戲劇,只在鄉下看過當地的雷劇(註:一種起源於雷州半島的地方戲曲劇種)。兩年後,剛畢業的他被分配到廣州歌舞團,負責舞台劇本創作。儘管他自稱只學到了點皮毛,但或許有些東西早已潛藏心中,只待時機來臨。
「廣州新年詩會」便是這樣一個時機。一直以來,黃禮孩喜歡做別人沒做過的事情,這是他的理念,比如他自辦的「詩歌與人·國際詩歌獎」,評委只他一人,體現出個人負責、評獎獨立的風格;又比如持續多年的「廣州新年詩會」,他每年都會提出一個新主題,做一些新玩法。例如2017年的主題是「時間之間」,以紀念前一年莎士比亞與湯顯祖逝世400周年,兩位戲劇家的作品片段被藝術家們交叉演繹。
到了2020年,黃禮孩又在想新的主題與形式。他想到了詩劇這一類型,自然而然地,順著這條路往前再探索,他想到了要將之搬上舞台,在人生中佔據重要位置的詩,與以往有過的「劇的經歷」,在此時終於得以交匯。
「內心一直有這顆種子,它一直在發芽,有適當的土壤、氣候、陽光、雨露,它就開花了,我正好遇上了。」他這樣形容這個想法的來臨。就這樣,葉芝的《伊美爾唯一的嫉妒》在當年被搬上廣州圖書館的舞台——2014年,「廣州新年詩會」進駐廣州圖書館,近十年來,它一直是「廣州新年詩會」的大本營。
黃禮孩的工作室位於廣州老城區的一座古玩城裡。在一眾迷宮似的舊器物店中,他的工作室現代感突出,門口張貼著許多充滿設計感的海報,那是他以往做過的詩歌活動。工作室裡面更像是一座小型圖書館,三個巨大的白色書架佔滿房間的三面。
他從中抽出一張《4.48精神崩潰》的劇作海報,2022年,由英國劇作家莎拉·凱恩創作的這部作品就在工作室同一層的九里藝術空間里被導演陳晶晶和他重新呈現。也是在這個時候,黃禮孩延續了此前要將詩劇舞台化的想法,正式提出「詩劇的讀法」這一概念。
詩劇《4.48精神崩潰》排演現場。游堅 攝
黃禮孩一直覺得,如果要做一個活動,必須有一個概念,才能系統地做下去。他也觀察到,國內專門做詩劇的另類演繹非常少見,「詩劇到現在搬上舞台的沒有超過10部。」他說。如果經費允許,可以找專業演員、較正式地在舞台上演繹,如果不行,也可以找愛好者們自行在藝術空間里表演,「讀法」意味著它的「n種可能」。
但經費一直是個大問題。以往很多時候,除了主辦方提供的部分經費,黃禮孩還需要自己另外貼錢,或四處找人贊助,來辦詩歌活動。一個典型例子是,2014年,黃禮孩將「詩歌與人•國際詩人獎」頒發給波蘭詩人亞當•扎加耶夫斯基,並邀請其訪華。他算了一下,包括獎金、食宿等在內的各項費用大約需要40萬元。重壓之下,他甚至買了好幾天彩票。所幸,後來有朋友和地產商提供贊助。
2023年,黃禮孩打算將詩人藍藍的詩劇《阿基琉斯的花冠》搬上舞台,作為第二季「詩劇的讀法」的演出項目。正當他再次為經費發愁時,一位朋友聽說這件事,贊助了他五千元。後來又陸續有朋友幫忙聯繫演出場地、贊助海報費用、吃飯費用等,這些都讓黃禮孩看到了活動繼續做下去的希望。
直至目前,導演陳晶晶跟黃禮孩合作了三季「詩劇的讀法」。她深感將詩劇搬上舞台的不易,「所有台前幕後,物料、時間成本,這些全都是錢。」她說。一般來說,做這樣一台詩劇至少需要幾十萬元,但在經費不足的情況下,她也只能想辦法省錢。
排演《阿基琉斯的花冠》時,她原本想製作一些不規則的幾何體,演員既可以利用它作為演出支點,也可以在上面站或坐。不過,受限於經費,她後來只能買一些現成的可摺疊長凳代替。而在這次的《成連與伯牙》劇中,她本來想做立體屏幕,增強詩劇的空間感,但最後也是因為經費原因,只做了單面屏。
這些年,詩劇的主創和演員除了部分招募外,很多都是他們熟悉的朋友,或給一點辛苦費,或完全友情幫忙。《阿基琉斯的花冠》被邀請至「武漢文學季·戲劇周」演出時,原本的女演員去美國訪學,一時找不到人,陳晶晶想起自己學表演的新加坡同學,邀請她來友情出演。對方欣然答應,專門飛了幾趟到中國排練,費用自理。
詩劇《阿基琉斯的花冠》劇照。游堅 攝
「我關心的是從無到有」
連續以策劃人的身份做了兩季「詩劇的讀法」,黃禮孩深感自己也必須創作一個詩劇劇本,「如果我自己沒有一個劇本上去,人家也好奇你做這個事情意義在哪裡,你必須要有專業性,得服眾。」黃禮孩說。借著與廣州市白雲區圖書館合作辦「雲山詩劇」活動的契機,他寫下了《成連與伯牙》,這也是他本人創作的第一部詩劇。
黃禮孩觀察到,相較於西方,國內的詩劇創作還是比較少,「詩劇這個東西在國外是有傳統的。」黃禮孩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從古希臘至19世紀中葉,西方戲劇大多採用詩體寫就,被黑格爾、別林斯基等人稱為「戲劇體詩」「戲劇詩歌」等。直到易卜生創作「散文劇」後,詩劇這一名稱才得以確立,以示區別。像莎士比亞創作的許多作品都是詩劇,其詩性與戲劇性兩者結合完美。
而在國內,大多數人提到詩劇,還是在1920年代左右,當時產生的一批詩劇作品如郭沫若的獨幕詩劇《黎明》、白薇的三幕詩劇《琳麗》等打開了現代詩劇之門,之後其他詩劇作品也慢慢散見於刊物之上。直到1940年代,中國現代詩劇才出現多部較為成熟的作品。不過,與西方較為重視作品中的戲劇性而言,當時國內詩劇的創作整體上還是偏重其中的詩性。
在黃禮孩看來,這種不同跟東西方「對語言的崇拜完全不一樣」相關。他認為,儒家時代講究「言多必失」,這種傳統在不同程度上影響到後人開口的謹慎。而西方文化傳統則不一樣,聖經《新約·約翰福音》的第一句就是「太初有道」,道就是語言,「他們強調言說,去書寫,去說。」黃禮孩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另外,「西方還是很講究自我的東西,自我才有戲劇」。他說。
儘管近些年國內也有一些詩劇作品出現,但整體存在感並不高。黃禮孩覺得,這可能跟詩劇「一開始就沒有非常好的土壤,沒有經驗」相關,標杆性的作品未能立起來,也會影響到後人創作的動力。
在詩劇創作上,對很多詩人來說,「一方面是矛盾衝突,一方面要保持這種詩性,還是很難的。」他說,「詩人並不是劇作家。」但反過來對劇作家來說,解決詩性的書寫也很難。在《成連與伯牙》的創作中,黃禮孩也盡量在保持詩性的同時,將人物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呈現出來,例如伯牙對布蘭隱秘的愛、成連對伯牙的引導與暴力、姆緹對伯牙的誘惑等,但要做到平衡還是不容易。
詩劇存在感不高也跟詩劇未能搬上舞台相關。「我們詩劇一直沒有這個土壤,(既)非常有哲學、美學,又(有)戲劇功底很強的導演非常少。」而且,有些劇團可能也不願意做詩劇,「那個詩他都看不懂,怎麼會演一個看不懂的東西呢?」
在做詩劇以前,陳晶晶接觸更多的是先鋒實驗戲劇。即便現在已經做了三年詩劇,她還是覺得很難。「這種詩性的語言比較多,側重點就是要呈現這種氛圍,就是一種感受性的東西。」她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在舞台上「需要考慮的是要如何保留它的詩性,比較好地呈現」。
不過有時候,太多的詩化獨白也可能會讓觀眾接受疲勞,這時候也得適當使用影像或肢體等多種形式來進行平衡,這次《成連與伯牙》中時間旅者化身為字幕的一部分也是方式之一。其實,「不管是詩劇還是別的什麼劇,也就是尋找一個和內容有機結合的形式,(是)這樣一個過程。」她說。
詩劇《成連與伯牙》中的時間旅者。游堅 攝
黃禮孩深知目前詩劇創作與發展的不易,他也有意識地在詩劇方面進行不同的嘗試。除了自己寫詩劇,辦「詩劇的讀法」、將詩劇搬上舞台,2023年,黃禮孩還特意在《詩歌與人》雜誌上開闢一個詩劇欄目,專門發表詩劇作品,不過,他至今收到的作品寥寥無幾。
但令人欣慰的是,在《成連與伯牙》演出後,不少人對劇本很感興趣,有幾家刊物聯繫他想要公開發表,「從好奇心來講我覺得特別好,我要的就是這種好奇心。」黃禮孩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近些年,他也慢慢看到大眾對詩劇的好奇。之前在佛山北滘的音樂廳上演《阿基琉斯的花園》時,有許多觀眾都是自行預約來的,這次的《成連與伯牙》也同樣,有附近居民帶著一家老小前來觀看,大家都沉浸其中。
詩劇《阿基琉斯的花冠》演出後,黃禮孩(前排黑衣者)及眾主創與觀眾合影。游堅 攝
然而,對於詩劇是否能大眾化,黃禮孩態度務實,「目前我關心不了如何推廣、普及這種東西,我關心的是從無到有。」黃禮孩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他希望,能有更多人寫詩劇,提供更多文本。
「先有這個事情,先持續地做,還是希望它成為一個小傳統。」黃禮孩說,就像「廣州新年詩會」一樣,這麼多年來已成為不少人迎接新年的一種固定儀式感。他也希望,詩劇演出能在廣州這座城市慢慢形成一個傳統,到了某個時間,人們也會想起,今天該去看詩劇了。
南方周末記者 翁榕榕
責編 劉悠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