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77
姜大衛今年77歲了。
從他身上最直觀感受到的，不是首位拿到亞太影展最佳男主角獎的中國香港演員、tvb萬千星輝頒獎典禮「萬千光輝演藝大獎」、 第42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配角這些人盡皆知的榮譽，也不是《報仇》《十三太保》《新獨臂刀》等年輕人耳熟能詳的經典。又或者說，不是身為前輩的威嚴和距離，而是親近和一股滿滿的精氣神。
在他的新劇《企業強人》線下看片會現場，主演們依次進入影廳給現場觀眾分發禮物。姜大衛胳膊一掄，禮物輕鬆從偌大影廳的第一排飛到了幾乎最後一排。他在現場活躍氣氛，和觀眾互動，甚至還學起了手勢舞。在第二天的對話中他和我們說，這次來北京給《企業強人》宣傳，他第一次知道了什麼是「掃樓」。
功成名就、資歷深厚也依然不減學習的熱情，他給我們分享《企業強人》中的角色，講自己對新時代、新影人和新港片的看法，講來內地拍戲的點滴，對香港電影也依然有樂觀的願景。
姜大衛說，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再做好一點，再多演一點好的角色，多幫一點年輕人，也從她們身上學到東西。「是真的，不是說瞎話。」
01
姜大衛在播的新劇《企業強人》，是他搭檔陳豪、譚俊彥、龔嘉欣、張曦雯的商戰劇，聚焦大灣區的快遞物流行業，講述巨企世代物流、風投公司成峰資本以及外地物流巨擘等勢力間的博弈和算計。姜大衛飾演的邢文浩，是男主角趙愷的長輩，集團主席、公司董事。
他看似和藹親切，在趙愷父親公司破產時收購了公司，儘力扶持後輩，實則內心滿是算計。明明是自己製造假的銀行報表瞞天過海，卻舉報親兒子私自偽造文書，把他送進了監獄。為了自己的利益，他不惜放棄與趙愷的情誼，屢屢成為對方創業路上的絆腳石。
但這樣一個典型的商界老狐狸形象，也有著溫情的一面。他是兩個女兒的慈父，面對私生女方芳也總是心存愧疚，願意把遺產平均分給兩兒兩女，在商戰劇慣常重男輕女的企業家裡，思想很「超前」。在世代物流的關鍵時刻也會站出來力挺趙愷。
姜大衛說，邢文浩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反派，「他只是為了自己公司的利益，盡量去爭取。結果是他自己算錯了，投資方法錯了，就失敗了，可是他也盡量想再去重振威風了。邢文浩這個人他不覺得自己是反派，當然有幾場戲為了叫兒子替他頂罪，叫兒子去坐牢，其實我相信他也不想，只是為了他自己的王國，為了他的公司，他只能夠這樣做。反不反派這個是觀眾去判定。」
這樣一個老謀深算的野心家，被姜大衛演繹得爐火純青。他有狡猾，有慈愛，也有因短視而導致的氣急敗壞。姜大衛平常看很多劇，內地的、香港的、韓國的、美國的，哪裡的都看。很多時候他都是參考其他人的演法後，盡量做得跟他們不一樣。「包括對大兒子的演法，對方芳的演法，對另外兩個孩子的演法，都要有一點點不一樣。」
即使到了現在這個階段和年紀，演戲這件事對他來說依然稱得上一門功課。他會跟監製商量，這場戲自己想怎麼演，需要放一點還是收一點。
「這很難一句話說明白，因為也是這麼多年的經驗。我們做演員大部分都會先研究整個角色，然後去想我們怎麼表演出來。當然有時候會過分，有時候還不夠，這一點要靠經驗，也要靠現場導演的要求。導演有時候也會覺得『姜哥你可能過了一點』，那現場再討論。」
02
《企業強人》當然不是姜大衛的第一部兩地合拍劇，前兩年的《白色強人2》以及今年播出的《逆天奇案2》等等，都是香港與內地視頻平台聯合出品的作品。他甚至還在去年參與了一部純內地出品的刑偵劇《黃雀》，講的是21世紀初鐵路反扒精英破獲重大案件的故事。「那個戲不錯，也還蠻特別的。」
接到這個角色後，姜大衛研究過這部戲，他不要求別的，只要求「有戲」，要「有戲」他才會去演。「我會去想，這個角色我應該怎麼演呢？我就看人家怎麼演，盡量跟他們不一樣。包括那個戲是什麼類型，喜劇的、悲劇的、恐怖的，（演法）都不一樣的。」
演員的演法會應時代而變，姜大衛回想他們那個時代，表演時做一個表情才會說一句對白，但是現在，「可能會先說對白後有表情，或者對白跟表情一起去做。所以每個時代是不一樣的，我覺得有時候不一定要『演』戲，沒有表情就已經有戲了。將來還會怎麼樣我不知道，可能（表情）要很誇張的。」
姜大衛篤信要跟著時代走，除了表演技法，現在tvb頻繁來內地跟視頻平台合作，也讓他看到了對製作方面的幫助。比如香港的景已經被拍過很多，而且有很多地方也借不到了，但內地還有大量的場景可以使用，他們可以來拍實景、拍夜戲，和內地的製作班底互相交換意見。「尤其是跟內地的演員溝通，這個我覺得對雙方都好。」
姜大衛今年年初在汕頭跟內地演員們拍了一部電影，只有他一個是香港來的演員。到現場以後，他依然會跟對手演員商量，這場戲他準備如何做，有沒有妨礙到對方。「要不然的話大家在現場才認識，認識之後又要立刻演戲，所以一定要先溝通。」在這部電影里，他跟對手演員溝通得很順暢，「我還記得有一場戲，我只是講對白而已，都能夠把他講哭了，他的戲也非常的好。」
姜大衛很重視跟年輕演員的溝通，他在過往的採訪中也說過，自己會盡量去幫助新人。在他看來，現在的世界需要年輕人，尤其是影視這一行，更需要很多很多的年輕人。他也知道很多人都不敢跟他聊天，年輕人看見老前輩，心裡多少會有點害怕，所以他都會主動先跟他們聊天，希望他們能夠放下戒心。《企業強人》中姜大衛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之前沒有合作過，「他們也蠻怕我的」。他就會先跟他們溝通，讓他們放鬆心情。
「我看到tvb有很多年輕人，他們的初心是很純粹的，對這一行的感情很熱烈，也有自己的要求。當然還是要看機遇，看他們的運氣如何，能不能接到一部好的劇，一個好的角色，接到以後是否能夠表演出來，這點要他們自己看人家的經驗去吸收。」
03
除了播出了幾部劇，今年姜大衛出現在觀眾視野，還因為第42屆香港電影金像獎。他憑藉《白日之下》中的通伯一角獲得最佳男配角。說起得獎後的際遇，姜大衛調侃自己是「名有了，利不多」。
「因為開戲不多。最近的香港電影不太景氣，尤其《白日之下》的這種角色很特別，不可能每一部戲都演。其實我在得獎之前，也有兩三部內地的戲談好了，結果也是環境的問題，一直在延後，這個我也很明白。到時候他們再找回我，時間能配合的話，我還是會跟他們合作。」
《白日之下》劇照
從去年至今，港片有《毒舌律師》《白日之下》《年少日記》這樣小切口的社會題材在兩地引起反響，這種現象被大家叫作香港電影的「小陽春」。但在全中國乃至全世界的電影經濟都在下行的當口，這種「小陽春」還稱得上一種真正的復甦嗎？
「這個世界的經濟我不懂，但是是一定會有循環的。」姜大衛說。「香港電影以前好厲害，輝煌了大概有三四十年，尤其在差不多五十年前，我們的武俠片、動作片都去到全世界了。這麼多年來大家都有改變，都有進步，可是整個社會、整個世界的經濟環境（不好），令我們的電影或者哪一行都不太景氣。」
也是因為經濟問題，小成本的社會題材開始在香港流行。我們之前對話邱禮濤時他也提到，「小陽春」一方面是因為年輕人的藝術理想和使命感，一方面也確實是現實層面的影響，一般社會題材的電影需要的預算都比較少。
在此基礎之下，姜大衛希望香港的年輕創作者們能夠多找一點新的題材。「現在沒有大製作了，小製作怎麼能夠吸引到觀眾？一定是有新的題材、新的演法、新的演員。小成本有小成本的拍法，不一定不好看。錢這個問題我們先不談，最起碼口碑上對香港電影好。這樣慢慢地再多一點電影進到內地，我相信香港電影還是會回春的，不只是『小陽春』。」
《白日之下》劇照
三五十年前，姜大衛也曾做過導演。二十年里他陸續執導過十多部電影，比如《吸毒者》《黑雪》等等，多是現實題材，講述的是香港底層社會的邊緣人群，內涵與現在的社會題材港片異曲同工。
當時的他覺得，有些事情和想法需要通過電影表達出來。而現在的年輕人拍現實題材，也是到了同樣的節點。「觀眾也希望能夠看到社會到底有什麼問題，然後可以去改良。我們能夠提醒的話最好，有人接受然後去改。不改的話，我們起碼把這個聲音說出去。」
十幾年如一日對表演、對表達有充足的熱情，姜大衛覺得，自己有一份幸運支撐，「一直以來都好像有貴人看著我」。最開始是邵氏公司，後來又有很多朋友。哪怕期間移民到加拿大十五年，他的片約也依然沒有斷過。
「我這一輩子沒有做過其他事情，我只做過電影，對電影的熱忱到現在還沒有消。我知道電影還有很多進步的空間，還有很多東西可以學習，所以我不會減掉對電影的熱情的。做演員很開心的，還有太多東西學、太多東西看。做演員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