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華對話陳魯豫：迷茫意味著你已在尋找出路

來源 |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活動開始，余華首先分享了自己的創作故事。今年二月，他來到三亞的山谷，正趕上這裡最好的季節的尾聲。他用心感受這裡的一切，注意到在公寓陽台上的風和酒店餐廳里的風不同，因為有牆壁的遮擋，餐廳里的風顯得捉摸不定，神秘莫測。這風使他想起了小時候的穿堂風，他也由此開啟了對兒時的回憶，陸續寫下了12篇與童年相關的文章。他提到，以前寫散文都是應別人要求去寫，這一次是他的主動創作。

魯豫也分享了她閱讀這本書的感受，講到自己數度產生了感動落淚的衝動。「我很多的童年記憶都被余華老師在文字中精準地呈現出來了，所以特別個體的感受很多時候恰恰能獲得更多共情。」很多她以為自己已經遺忘的事情，在閱讀過程中被一一喚醒，讓她熱淚盈眶。對她來說，這是一本非常溫暖的書。

90後的都靚則形容這本書像一個沉浸式劇場，讓我們看到少年余華的一個個鮮活有趣的故事，看到余華是怎樣成為如今的作家余華的。

余華引用古羅馬詩人馬提亞爾的一句話概括這本書：回憶過去，無異於再活一次。「我寫這本書就是有一種再活一次的感覺。」

《山谷微風》的腰封上有一句話：「緊張還是放鬆，都是生活給予的，什麼時候給予什麼，是生活的意願，我們沒的選擇，只有接受。」這句話出自書中的一篇文章《庫斯圖裡卡的鞋帶》，講述了余華兒時因緊張而口吃的故事。嘉賓們圍繞這句話談論了自己的想法。

余華談到，我們應該接受生活給予我們的一切，因為大多數時候我們沒有太多選擇的空間。更重要的是，我們應該用積極的態度去接受。「因為生活給予我們的時候往往是模糊不清的，接過來以後我們才能夠看清楚，所以你用什麼樣的手的姿態去接，所得到的東西是不一樣的，這是我的感受。」「生活在選擇我們的時候，我們也在選擇生活。」

余華在文章中講到電影導演庫斯圖裡卡的鞋帶總是鬆開的，這表示他的狀態很放鬆。魯豫則不同，她的鞋帶長年繫緊，因為她在工作中總是保持緊張狀態。余華評論道，不管是庫斯圖裡卡還是魯豫，他們都不可能永遠放鬆或永遠緊張。只有感受到緊張，才有可能放鬆，反之也一樣。緊張和放鬆看似對立，卻都是我們生活中的必需品，缺了任何一種，我們都無法感受到另一種帶來的樂趣。若長期待在一種狀態或情緒中，我們一定會對其產生抵觸或感到無聊。正是這種對立的存在為我們的生活賦予了價值，讓我們感受到生活的豐富。

《山谷微風》里不僅講到了余華自己的童年，還講到了他兒子的童年，父子之間的互動十分有趣。在《流行音樂》一篇中，余華講到自己曾試圖用巴赫的音樂對兒子進行早教啟蒙，努力了一年，最終被流行兒歌《小燕子》瞬間擊敗。從這個故事中，我們看到了經典與流行的碰撞。

余華認為，經典的必流行，但流行的不一定會成為經典。他舉了文學中卡夫卡的例子。今年是卡夫卡逝世100周年，他看到中國網友寫了很多紀念卡夫卡的文章。5月份去義大利時，他又在報紙上看到了卡夫卡的頭像。他感到了卡夫卡在全世界的流行，儘管這位作家生前並沒有獲得他應有的聲譽，但在去世後成為了經典。

最後他補充道，小時候熱衷於聽《小燕子》的兒子，如今已經聽起勛伯格來了。

《山谷微風》中有不少關於海的講述，因為成長於靠海的小鎮，大海在余華的童年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在《一直游到海水變藍》中，余華講到了自己在大海中游泳差點被海流捲走、最終又被送回岸邊的驚險故事。另一篇文章《看海去》則講述了他第一次看到大海的感受，在活動現場回憶起來，他依然很感慨。當時大海的寬廣讓幼小的他懵懵懂懂地想到了人生，「人生就是無窮無盡的寬廣，我們永遠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現在他依然覺得如此，但感受上有微妙的不同。

「小時候的人生感受是向前看的，現在的人生感受是往後看了，回憶佔多了。因為小時候你是一個空白，你是在用經歷來填補自己的人生。現在是你遇到一個經歷的時候，都去尋找過去的經歷來對照了。」《山谷微風》中收錄的12篇新作就是用對照的方式寫的，從現在的經歷回看過去，讓不同時期的經歷隔著漫長的時光遙遙握手。

回顧過往，余華談到自己年輕時也有不少迷茫和遺憾，因此他鼓勵現在的年輕人不要害怕這些，它們是生活的必經之路。在《沒有青春了》這篇文章中，余華回憶起年輕時和妻子晚上散步，看到別人家窗口透出的燈光，總是羨慕別人有房子；現在他有了房子，卻遺憾已經失去了青春。

人生的不同階段會有不同的迷茫和遺憾，而余華總是以積極的態度看待這些被許多人視為困擾的情緒，認為迷茫意味著一個人在尋找出路，遺憾意味著一個人想要更好的進取心。魯豫也談到，遺憾是青春的永恆主題，正是這些遺憾使我們懷念青春。「不要擔心，遺憾是以後回憶時才會產生的。「余華說，在年輕時不要被這些情緒絆住，應該積極地去探索生活。畢竟，人生像大海一樣寬廣，充滿無限可能性。

《山谷微風》是一部關於童年的散文集，但它又遠不止於童年，它是余華從自己過往的人生中採擷的故事和感悟，用精妙的語言釀成的一壺酒，入口甘甜，餘韻悠長，回味無窮。在輕鬆愉快的閱讀中，我們被一個個微小而珍貴的生活瞬間所打動，進而也獲得了一種觀察生活的視角，學會用豁達的心態接受生活的給予。

有讀者在活動中提問：「我淚點低，該看余華老師的哪本書？」余華微笑著拿起桌上的《山谷微風》，無言地回應了這位可愛的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