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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纪录片《烟火人间》,有一些特别的感触。2020年第一次看的时候,和2024年再看,这种特别的感触都在,只是这一次再看,就更感慨。

2020年平遥影展,《烟火人间》是作为开幕片,在露天电影院上映的。在看的同时,就想到了它会被怎样评价,“这不就是个短视频合集吗?”“这是对电影的亵渎”“导演并没有展现出创造力和能动性”“窃取劳动人民的劳动果实”,后来,这些评价也果真出现,甚至,有更刻薄的评价,和各种毫不犹豫的一星。

但我始终觉得,它不是简单的短视频合集,它是有选择、在创造的,更重要的是,它是有观念线索贯穿始终的。这种观念,既是短视频平台的存在理念,也是导演孙虹的创作理念。后来,在直播时和孙导演对话,印证了我的看法,她一直在做民间影像的研究。

许知远做的对话节目《十三邀》第一期,提出一个说法:“95%”。在那一期节目里,许知远和马东对话,马东说,这世界上大约只有5%的人,有愿望积累知识,了解过去,剩余95%的人就是在活着,就是在生活。短视频平台,其实就是给那95%的人以创造精神生活的工具,他们本来没有话语权,没有舞台,甚至没有窗口,始终沉默,他们必须要竭尽全力,走到一定的阶层,才能有看和被看的资格。现在,有了智能手机,他们浮出来了,他们可以做文化实践了。

实践为什么这么重要?因为艺术是要做的,歌要唱,舞要跳,靠在脑子里过一遍是不行的,一切行业,都是要靠做的。短视频平台给出了比较低的实践门槛,实践的人多了,它就变成了一个拥有自己全新属性和生命的事物,甚至是超出它的创建者最初的意念和愿望的,现在的快手,是由平凡众人堆积起来的巴别塔,也是cctv7,是百工图,可以是旅游杂志,可以是音乐频道,也可以是曲苑杂坛,总之,过去的媒体所有的功能,它都有。

《烟火人间》是对这种实践的阶段性总结。所以导演这样描述影片中的人物:“他们是数量上的大多数,却是注意上的少数。”电影一开篇,就给出数据,中国人每天产生3000万条短视频,本片是从260亿条短视频里选出来的,片尾又给出数字,本片使用了887条快手短视频,一共有509位电影共创者,然后就是这些共创者的id名单,一屏又一屏,给了那些创作者应有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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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人间》的编导面对的,是被人视为垃圾的短视频素材,以及“竖屏形式的大电影”这个形式,这个形式其实是有点不可思议的,起初,创作团队“更加关注如何充分利用大银幕的信息空间,降低信息量的损失;而探索过程中,他们渐渐发掘出的新的影像修辞。”

这种探索,毫无疑问是有创造性的,甚至包括它的节奏、音乐性,在什么地方快,什么地方慢,都是既要做复杂的设计,又要有游动的自在的状态的。这中间付出的劳动,绝对不是简单的堆积,或者简单的筛选。短视频平台,本就是建立在人类的意识和无意识基础上的,在这么多人参与之后,不论是它的意识还是无意识层面,都庞大复杂到不能被轻易认识,要在这其间找出一套自己的逻辑,其实非常困难。只要在某个层面,某个角度上做到了,就已经非常好了。

《烟火人间》在某个层面或者角度上,已经做到了。特别是在搁置了三年多再上映之后,它被时间和时事赋予了一种全新的意念。我也是借助这部电影,借助一种全新的节奏,一种情绪,一种意念,重新看到了我看熟了的这些短视频,手工耿制作那些天马行空的物件,湘西小伙的田园生活,和大雁一起飞翔的滑翔者,工地搬砖小伙,卡车司机群落,塔吊司机们的一年司机,一种由这种节奏、这种情绪和意念,带来的生活气息,这种生活激流一般的速度,晶莹剔透地到来。

看《烟火人间》的时候,《繁花》正在播出,我觉得它比《繁花》其实更“繁花”,因为它来自无数共创者,他们的创作,消除了专业的创作者可能会有的矫饰或者伪装,哪怕经过了专业创作者的筛选(选择就是一种再创作),他们对生活的态度,仍然浩浩荡荡地冲撞而来,冲撞到银幕前同样生活着的你我。

看到就是存在,看到就是值得。这几年,我们也经历了无数个瞬间,动人的,快乐的,惊险的,痛苦的,难堪的,但生命就是这样,像一条大河,流过一切,不复回头。但有那么一些碎片的、琐屑的、不被人肯定的时间,像繁花一样,在我们生命中留下过灿烂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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