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人奇妙夜》收官了,喜人倒都沒閑着。作為連續三季參與節目的「元老」、同行觀眾公認的「黃金配角」,閆佩倫這一兩周都在忙着見人,「談談未來的合作,看看新機會」,晚上八點採訪前,「剛結束一個論壇」,到家扒拉上一口麵條——點的外賣。
和許多從前的「腳腕子」演員一樣,經由節目的熱播,閆佩倫被觀眾認識並喜愛,出演熱門劇集、甚至兩度登上央視春晚。機會多了,但他也強調,「目前還處於被挑選的階段。我們只能盡全力表現好自己,珍惜每個合適的機會。」
就在去年,他成功通過面試,在迷你劇集《我的阿勒泰》中飾演「朝戈」。灰頭土臉的戲妝,戲份也不多,但還是有觀眾把他認出來,和劇中另一位配角蔣奇明混剪了二創。這,在內娛意味着,你多少有點小火了。
網上總結他的成功密碼,繞不開「刷臉」。確實,回溯他的「喜人」歷程,雖然與張祐維組建成的「又一輪」在《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的前兩季初舞台「一輪游」;但據網友不完全統計,閆佩倫創下節目的助演之最,三季節目三十個角色都打不住。
可「刷臉」絕不只靠好人緣。能被觀眾記住,靠的是每一次的全力以赴。哪怕是出場一分鐘的主演角色,撂下的包袱肯定響。這是喜人小夥伴和觀眾對他的評價。從「年度後援團寵」到最終以團長的身份帶領「九條命」走完《喜人奇妙夜》全程。閆佩倫直言自己沒有遺憾了,因為想展現的作品、想挑戰的角色、對自己和戰友的承諾都完成了。
「普通演員」閆佩倫的故事不是逆襲爽文,他用十多年的配角生涯印證着那句話——
人生沒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數。
我是個普通人,就想演個普通人
他帶着一臉笑容
演活平凡的夢
到底他的名字
他的生活普通不普通
沒人懂
人物專訪,似乎總免不了追溯前緣——我們也未能免俗,想知道閆佩倫的喜劇起點。
如果沒有喜人一朝被人識,閆佩倫或許就是「沒有故事的男同學」。他的故事,一如他在那些喜劇作品裏的龍套與配角,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沒有出生在演藝世家,非要說的話,「三姨夫是唱歌的」;也沒有出挑的成績或樣貌,上藝術院校主要是為了「有一張大學文憑」;因為成績不太好,「連北京那幾所叫得上名兒的學校都不敢考」;更沒有表演夢或者明星夢,即便大二被挑中參演喜劇綜藝,即便也幻想過成名的那一天「買好房買好車」,但也很清楚那只是不着邊際的幻想,更多的時候,他只敢把演喜劇當作謀生的手段。
就是這樣一個「三無」普通人的人生,真正在《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的開播後,迎來了轉機。
從朋友處得知了這樣一檔節目在招募,閆佩倫回憶:「那時候大家都在說,喜劇綜藝還能做嗎?可要是米未做的話,真的有可能。」這種信任來自於對米未出品另一檔節目《奇葩說》的喜愛,所以閆佩倫沒多想便和朋友報了名。
又是一個經歷海選後告別朋友獨自參賽的故事。慶幸的是,在困擾很多選手的重找搭檔環節,他很快和張祐維組了隊,取名「又一輪」。選對方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參賽選手里我只認識他」。這一組,就搭檔了四年三季。
不知是否名字一語成讖。《喜劇大賽》第一季,「又一輪」便「一輪游」。第二季,還是「一輪游」。閆佩倫的「淘汰感言」是:明年還來,名字已經想好了,就叫「又一輪plus」。
這個普拉斯其實是「雙關」。一是表達三戰舞台的決心,二是把編劇「普拉斯」的那份也算上——第三次,他們是帶着三個人的創作成果在戰鬥。
於是,《斷片山》這個2021年「一喜」就籌備的作品,終於在今夏《喜人奇妙夜》與觀眾見面。
好多觀眾在線上紛紛留言最愛這個節目,甚至為這個作品寫了數千字的劇評,認為作品的簡單重複反而成為一種深刻隱喻——「應當想像西西弗斯是幸福的」。
從《一心不二用》到《別送我》再到《斷片山》,「又一輪」的「game點」又小又怪,不追求意義也不過分煽情,就是「錨定一個小點不斷往上翻」。在一個比炸、比爆的競技舞台,這樣的「普通」註定是小眾的。
但閆佩倫對此好像有種「甘於普通」的軸。「我和祐維都覺得,我們就是一對啥都不是的兄弟,沒什麼大的追求,就是想堅持做自己的小東西。甚至在外人眼裡,這是並不適合我們的東西。但在我看來所謂的不適合,也是一種對於普通的刻板印象。我們也可以是那種別人外賣吃麵條我們偏偏只吃水果,放假了專門去橋洞子底下蹲着的那種很軸很怪的普通人。」
回頭看,他們的每一個「又小又怪」的作品,其實都映射着他們自己,拿到反覆淘汰的人生劇本,但卻能樂在其中愈挫愈勇。哪怕從一開始就知道,這種堅持與重複並不通向世俗意義上的成功。而偏就是這種怪,反倒戳中了絕大多數曾被影視作品「刻板印象」代表了的普通人——
兩個意圖征服「斷片山」的登山人,在距離頂峰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屢屢因為缺氧斷片,回到原點重複攀登。
我們終其一生都在攀登追尋終極的意義,儘管在旁觀者看來無意義的重複,但之於每個「普通人」自己來說,卻是獨一無二、自我實現的幸福歷程。
尊重,是觀眾緣「玄學」里的「確定性」
躺在病床上動也不想動
看着熒幕上的臉孔
有個陌生人出現不夠一分鐘
他拿着一件斗篷
扮演着一條龍
在「喜人」的平行宇宙里,閆佩倫還真演過一條龍。
那是《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第二季里,他為「胖達人」馬鈴薯呂嚴的《恐龍家族》助演。穿着粉色的毛絨玩偶服——扮演勸服人類兒子相信自己是恐龍後代的恐龍媽媽。沒有刻意誇大女性的神態動作,在荒誕的故事裏好像總藏着那麼一點合理性,讓網友感慨那就是我媽。在小紅書,有網友說閆佩倫的一句「哦滴莫喲」,自己就循環了幾十遍。
而閆佩倫的另一個代表角色,則是他與小婉管樂合作的《千年就一回》。他演繹的許仙既不油膩也不軟弱。而被觀眾念叨最多的,還是故事裏他被青蛇附體後的扭腰段落,輕輕巧巧地把「笑果」拉滿。也大約是從這個時期開始,「窩窩囊囊的安全感」成為觀眾對他表演的一種讚許。
這在過去聽起來不算「好詞兒」,但在這個多元審美的年代裏,確實預示着觀眾審美的悄然變化——在「高不可攀的完美」之外,應該允許平凡的、踏實的、鬆弛的那一支成為熒幕顯流。
而這個看似簡單的形體設計,是閆佩倫和「青蛇」管樂一起碰出來的。排練前一天,他接到小夥伴的邀約,參與進來發現,作品當時只有「兩番」,要怎麼把作品再翻一番上去,最終「頭腦風暴」出了通過施法展現形體上的小絕活這個創意。許仙的可愛勁兒出來了,這個作品也活了。
所以說,儘管觀眾緣是玄學,但回頭復盤,一定有事在人為的「確定性」。
當追問閆佩倫自己,做對了什麼,他想了想說,「我想可能是因為我的認真,尊重這個舞台,尊重每一個角色,也尊重台下的每一個觀眾,尊重每一位工作人員。」這個答案並不稀奇,難得的是這份認真與尊重被他落實到了每一個角色的細節里。
《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第二季里,他在sketch作品裏《開不了口》里,他為「阿奇與阿成」小隊助演。在這個表達難以宣之於口的「中式父子情」的作品裏,閆佩倫飾演樓上的鄰居「三叔」。
送別即將上大學的兒子,老友難捨之情與誇讚話語就是開不了口,喊下「他三叔」幫忙支招打氣。眼見着老友的「孝順」就要誇出口,卻還是拉來「擋槍」——「你三叔有話跟你說」。
情急之下,三叔從錢包里掏出二百塊錢,算作大侄子的踐行禮。在這個18分鐘的作品裏,閆佩倫出場不過三分鐘,把這個自己貼錢幫老友解圍的笑點翻了兩番,雖然不是什麼惹人爆笑的「神來之筆」,但卻因極其寫實生活化的表達,成為至今被網友津津樂道的橋段。而這個作品最終也登上了今年的央視春晚,代表一眾「喜人」圓夢。
僅僅三分鐘,如何讓觀眾信服,這就是「我家樓上的三叔」,和自家老爸一樣拙於表達?閆佩倫立住人物的支點在場外——從家裡緊急被老友叫下來時,三叔在樓上幹嘛?
他給出的答案是做飯燒水,以為老友出了什麼事兒,情況緊急所以穿着拖鞋睡衣就立馬往下趕。而一個電話就能立馬到,那麼樓層肯定不高,如果出門前隨手拽一件夾克就出門,那麼肯定是一邊下樓一邊穿衣服。而劇情的「關鍵道具」錢包,則必須符合老一輩的習慣——揣外套夾克的內兜里。
填補上這些情節之外的細節,人物就立起來了。而穿衣服這個情節,被他安排在了上場過程中,沒有被節目收錄到正片里,但有心的現場觀眾,或許就能注意到這個細節。
鏡頭外的用心,或許就「尊重」的分量。
目標是先拿一個「最佳男配角」
好萊塢是演員們的美夢
亮着太遙遠的彩虹
可能來自小衚衕的他看不懂
誠然,努力與尊重,寫在每個「成功者」的記事簿。但坦然承認「運氣」的清醒,不是每個人都有。
閆佩倫就有,在他看來自己成名的概率「跟彩票中獎高低不了多少」。
從大二就被相中跟隨製作節目的老師邁進喜劇的大門,到「北漂」十年後通過現象級綜藝與觀眾「混個臉熟」,再到一路登上春晚、成為主要配角參與影視劇拍攝。這是多少「北漂」一族終其一生也難以爭取到的機遇。
當節目賽程日趨白熱化,「喜人」戰友們的心理壓力也跟着直線攀升。面對隊友的自我懷疑,作為「九條命」的主心骨,閆佩倫每每聽到「會不會做的東西特別小眾」的自我懷疑,都有一套特別的鼓勵話術:不管作品最終結果是分數不高還是淘汰,都值得經歷——「我就淘汰過,淘汰過後不也挺好?」而憑藉自己想做的作品成功晉級了,順利拿到高分,這也很好——「說明我們想的東西,大家還挺認可」。
「你看這條路不管怎麼走,都是對的方向,哪怕中間絆一跤,也是好事。因為有一些作品、有一些堅持是做給自己看的。」
這不是雞湯,也不是漂亮話,而是經歷那麼多的「失敗」過後,閆佩倫放下的那顆「得失心」。
回顧入行的十多年,當然有北漂住不起旅館,只能借住在朋友家的艱辛;當然有沒有活,只能靠打零工過生活的茫然;當然有無數個夜晚的輾轉反側、熬到滿臉痘的焦慮。但如若不是遇見喜劇,那自己的人生,或許只會在「營生」與「糊口」中浮沉奔忙。
所以,幸運的不只是所謂世俗意義上的成功與已經取得的那些成績,而是感恩在懵懂青澀之時,就「被動地」 找到了那個可以一生為之努力的熱愛所在。
「喜劇這個東西實實在在充斥在老百姓的生活里,沒有人不喜歡。但對於絕大多數喜劇人來說,都沒有專業地學過怎麼演喜劇。而其實放眼全國的專業院校,也好像只有北電有相關專業。喜劇當然有技巧,但怎麼用、怎麼把握節奏感,還是要靠從業者在大量的實踐中一點點去領悟。」
在閆佩倫的個人經驗里,那點看上去鬆弛的、與生俱來的喜感,也是從經年累月的不好笑里「長」出來的。還記得「北漂」時和兄弟們演過一個作品,「台下涼得五分鐘里一個笑聲都沒有」。指導老師什麼都沒說,要求他們回去寫三五千字的復盤報告。寫着寫着,閆佩倫才意識到,原來喜劇是一門非常深刻的學問。並不是上來用「使相」「掉凳」這樣的技巧給觀眾誇張的表演、刻意去撓觀眾的「咯吱窩」就奏效,喜劇需要前期鋪墊,需要「讓觀眾進入一個邏輯里,然後再用另外一個邏輯翻(番),才會好笑」,這才一點點從「原來我能逗大家笑」,到「原來我這樣大家就會被逗笑」再到「原來我上台大家就會笑」。
經歷四年三季節目,達成「逗笑觀眾」個人kpi的閆佩倫,希望可以在影視劇的表演里多做嘗試。不過談及未來的規劃,閆佩倫直言自己是個「p」人(mbti中的感知型人格),一定要說目標,那也是先努力爭取個「最佳男配角」。先把配角一個個認真演好,「沒準哪一天誰就『敢』讓我演主角了呢」。
寫到這裡的時候腦海再次響起了陳奕迅《謝謝儂》,「普通演員」閆佩倫或許就是歌詞照進現實的「happy ending」。
而他的「被看見」之於我們普通人的意義,其實也早就寫在了歌里:「感謝陌生人陪我偏頭痛,漂洋過海帶來笑容,寂寞天地中成為我的大英雄」。
沒有人歌頌,總有人被感動
——這是「普通演員」與「普通觀眾」的彼此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