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撤檔前看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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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在撤檔前看了,一身冷汗 - 陸劇吧

作者 | 南風窗記者 永舟

編輯 | 吳擎

國慶檔「逃跑」第一部《出入平安》票房難安!雖撤還看,影片質量如何有待評說!

上映僅三天就撤檔的《出入平安》,一部只有片名符合「國慶檔」三字的電影。帶着祥和的期待走進影院,很有可能帶着一身冷汗走出來。

比如電影中段有一幕「廢墟上的婚禮」:唐山大地震後數十個小時,警察尉遲在坍塌破爛的新房裡,找到了正準備於當日舉辦婚禮的妻子。妻子已被鋼筋扎穿身體,僅剩最後一口氣。與尉遲同行的救援者們,決定為這對新人主持最後的婚禮。廢墟的房屋殘瓦上吹起喜慶的嗩吶,紅艷的禮字在哀嚎的空中飄揚,流淚的新郎抱着奄奄一息的新娘,在愛人生命的最後一刻,完成了兩人原定今日的儀式。

這種建立在死亡之上的稀薄生機,帶來與喜慶節日格格不入的刺骨的疼痛。

在青年導演劉江江的故事裏,死亡總是作為敘事外殼,包裹着被極端情況激發出的關於活着的溫情與痛感。

趕在撤檔前看了,一身冷汗 - 陸劇吧導演劉江江

死之意常常是為了烘托生之志。比如2022年初露鋒芒的殯葬題材處女作《人生大事》,死亡既是屬於個體的日常與儀式,又被某種民間共通的文化信念聯結在一起。在這份聯結中,附屬於人身上的社會與生物學標籤被消減了,道貌岸然者與「刑滿釋放人員」,血緣親情與後天相逢相惜的「親人」,前者總是讓位於後者,外部世界的規訓和教條,總是讓位於人物內心的情義。

人物內在因循着的那股「感情用事」,單用「少年氣」一詞來概括或許稍顯薄弱。於是,導演選擇用中式神話的意象和符號來包裹。《人生大事》里是小女孩飾演的哪吒,一個失去至親且不再信任血親的幼童,她必須以自己的方式來完成在親緣上的獨立和反叛。

而在主題更為沉重的《出入平安》里,西遊記的元素內化得更充分、大膽。肖央阿雲嘎兩個主角分別對應着美猴王孫悟空與二郎神,二者在故事開頭本是「死對頭」——一個死刑犯,一個獄警,卻在不打不相識的共同目標中,互相產生了欣賞與映照,甚至成為莫逆之交。

「生」與「死」,「罪犯」與「英雄」同樣構成了戲謔的反差張力。但這一次,死亡是完全由天災帶來的突發性意外,在大面積死亡構成的人間悲劇下,影片再聚焦到悲劇情形里小人物的求生與掙扎,對人本身的洞察與穿透,是這種敘事最吸引人的地方。

趕在撤檔前看了,一身冷汗 - 陸劇吧「罪犯」與「英雄」構成的反差張力/《出入平安》劇照

《出入平安》的後勁,就是埋藏於那些與死亡緊緊糾纏的生命本能的瞬間。但恰恰也是因為人物情境設置的過於極端,後半部分的風格與重心顯得混雜而迷亂。作為一部「早退」的假日檔,它的悲情與遺憾,因而被襯托得愈發蕭瑟。

01

孫悟空與二郎神

西遊記》里,孫悟空大鬧天宮,令三界動蕩,眾神一籌莫展之時,顯聖真君二郎神出手,生擒活捉美猴王。

《封神榜》對二郎神的刻畫更為詳盡,孫猴子在三界無法無天時,二郎神是唯一可以與他抗衡的對手。兩人不打不相識,撇開外部身份和任務,發自內心互相欣賞,甚至成為莫逆之交。

從表面看,二郎神其實也並不純粹地屬於「正」的一方。他心中有自己的道德與正邪判斷,因而顯得與任何一個群體都格格不入。一方面,他不得不遵循天庭任務與孫悟空對抗,可孫悟空被鎮壓五指山下五百年的經歷、渾身叛逆卻不為人所理解的個性,都某種程度讓二郎神共情。

兩人都有血性,都講情義,也都不服自己所從屬的某些粗暴的秩序和規則。二人在灌口大戰後,孫悟空又邀請二郎神助戰九頭蟲。二郎神對孫悟空的叛逆和真性情讚賞有加,孫悟空也欣賞二郎神的血性和坦蕩,這種共振成為了神話里點睛的人性弧光。

趕在撤檔前看了,一身冷汗 - 陸劇吧《西遊記》1986版中的二郎神

但人間終究不一樣。人活在社會中,被歷史與社會秩序所界定,因此,人間的「二郎神」與「孫猴子」,即便可以成為好朋友,所受的掣肘也必然更多。

《出入平安》里,阿雲嘎飾演的警察尉遲,從外表到人設都對應着楊戩二郎神。他身處警察隊伍,對人性保持悲憫之心,不認為死刑犯在道義上「該死」的。地震剛發生時,他就在餘震中及時救下了鄭立棍一命。救人的一瞬間是出自作為人的本能,而不是出於理性的職能。

但他也有着要對這身制服負責的堅持和原則。比如即便在救亡的緊急關頭,也一定要給鄭立棍戴上手銬,以顯示出犯人的身份,也以此來逼自己守住這身警服的底線。

在地震剛發生時,他在短短几分鐘內完成了兩件事:第一,在房屋傾倒之時救了鄭立棍一命;第二,是他自己也在逃亡過程中,腦門被碎片扎傷了,昏暗的燈光下,鄭立棍打趣道:你這拉開了個天眼。

災難中的打趣,既呼應着後面死亡背景下生的能量,也算是一種敘事層面的表現手法。不過,在過於沉重的題材和主基調下,這種打趣有時顯得不僅在風格上突兀,而且會打斷情緒。

趕在撤檔前看了,一身冷汗 - 陸劇吧阿雲嘎飾尉遲/《出入平安》劇照

在後續與眾人一起援救時,尉遲一步步體現出來的二郎神「本體」。他心中有正義,識「大體」,最初堅持犯人就是犯人,但迫不得已讓犯人參與救援後,他從心底開始認可後者「英雄」的成分。他看見了鄭立棍人性深處的閃光點,同時也激發出自己內心深處屬於人而非屬於職業的那份本能。

至於主角鄭立棍,他的孫悟空屬性,並不直接體現在天然的叛逆性上。與其說叛逆,不如說是一種對環境隨機應變的靈活與柔韌。這份靈活是建立在本能和感性之上,依循着一份原始的人性反應。

愛情驅使他在地震後冒着死亡風險狂奔回去尋找妻子,對生命的基本善意與慚意,驅使他暫時拋下一切去救人。在這些本能的情感反應面前,他可以做到僅以人的行動與心性而非外在身份去判斷一個人。

不僅是鄭立棍與尉遲,片中其他幾位主角也分別對應着《西遊記》里的西天取經一行人。犯偷竊罪入獄的胖小伙兒王建仁是豬八戒,他暗戀的護士白素娥是嫦娥。目標堅定但一根筋的死刑犯小牛子是沙僧。救援過程中,一行人牽着一匹馬走在震後廢墟中的情形,配上戲曲風格的音樂,西遊記的人員配置格局驟現。

趕在撤檔前看了,一身冷汗 - 陸劇吧肖央飾鄭立棍、鄭立體/《出入平安》劇照

一行人踏上救援之路,向生而行,但同時也是朝着死亡前進。除了尉遲,等待他們每個人的都是死亡。

02

邊界的倒塌

從神話語境回到人間語境,就像那從廢墟危樓上灑下的紙錢和人民幣,在空中飄散,混淆了生與死、象徵與現世的界限。

也像是那場地震本身,摧倒城牆,摧毀私人與公共空間的界限,居住、勞動與服務空間的界限。人、物與時空被攪亂,人的社會身份也搖搖欲墜。

《出入平安》里,個體最初是按照社會秩序規範,以群體為形式劃分的。監獄裏的就是犯人,穿警服的是警察,穿白大褂的是醫生。災難發生後,後二者人群堅持維護自己的身份與職責,警察維護秩序,控制罪犯、幫忙救人,醫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們的社會身份特徵只會愈堅。

但對罪犯而言,身份的坍塌必然是最先發生的。地震對將死之人來說甚至是一種求生的機會。他們迫不及待地撕下囚服,設法逃獄。在唐山大地震發生的七十年代,罪犯身份不僅是一種對自由甚至還有生命的剝奪,也是自己與家人身上不可洗脫的恥辱。

婚禮被親兄弟毀掉後,鄭立棍一時意氣用事,失手殺人,鋃鐺入獄。但這樣的人真的罪該萬死嗎?他的罪行出於保護愛人,出於可以被理解的樸素本能和性情。就像導演上一部片《人生大事》里,朱一龍飾演的主角莫三妹,同樣是為了愛情入獄,出獄後卻被社會當做廢棄人士加以抵制和嫌棄。

趕在撤檔前看了,一身冷汗 - 陸劇吧朱一龍飾莫三妹/《人生大事》劇照

所謂文明社會的有色眼鏡無處不在,直到它們被遍及所有人的恐慌與死亡濺上鮮血。在《出入平安》里,恐慌更明顯,血液更濃稠,許許多多大眾習以為常的普適價值與信念隨着地震一起崩塌,至少是某種失衡與失序。

第一次通過人物的情緒展現這種邊界的模糊,是在救援過程中,一行人遇到另一個總與尉遲作對的警察。後者是職業身份前置於根本人性的那種人,他雙目渾濁,辨不清真正的善惡與正邪,眼裡沒有生命,亦沒有對死亡的敬畏。明明看到「犯人」也在參與救援,他卻給尉遲扣了一個私放死刑犯的罪名。在他的挑撥下,鄭立棍一行「犯人」忍無可忍,舉械大嚷不公。原本被眾志救援緩和過來的「警犯關係」再次緊繃,一觸即發。

依附於外部世界的正與邪第一次站在了對立面,明明白白地亮給這個頹敗的世界,頗有種「公道自在人心」的意思。

廢墟之上,只有真正堅硬的、具有真實生命力的東西可以存活下來。比如尉遲與妻子的愛情,雖然和在其他地方一樣,愛情的價值在此處也並不在於延續,但至少在紙錢灑向殘破大地的那一刻,它超越了死亡。

趕在撤檔前看了,一身冷汗 - 陸劇吧廢墟之上,具有真實生命力的東西才可以存活下來

片中有不少對生命在極端境況下驟現弧光的精巧捕捉。比如一直夢想能再吃一碗媽媽做的手擀麵的死刑犯,在腳下的樓層倒塌前,親手將一隻籠中鳥放回空中,見證了生命最後的自由。比如患有甲亢的老犯人「兩盆半」和廚娘「丁一勺」,兩人在牢獄與飢餓的惡劣條件中患難見真情,最後卻仍然被死亡分開。

死亡是大環境或命運的偶然性使然,但也正是因為死亡,世間觀眾才會對這種底層弱者的真情動容。

這是戲劇層面的悲劇美學,是對社會約定俗成的固有價值觀——包括善惡、強弱、正邪等價值的一次邊界催塌,也是一次自毀式的消解。帶着凌厲、乾脆的永恆性,不像任何人做妥協。

03

最後的反叛

「孫悟空」鄭立棍,在故事最開始,其實並不是一個完全的反叛者。

其實從頭至尾,他都沒有明確要去反抗的東西。和許多小人物故事一樣,悲劇命運大多有個荒誕的開頭,鄭立棍的悲劇人生始於他失手殺了侮辱自己與妻子的親哥哥,這不是出於想要反抗什麼,而是為了捍衛而已。是邊界被入侵後出自一種動物本能的自衛。

僅出現十幾秒的鄭立棍的哥哥,也是由肖央飾演的。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在房頂上互搏,最終,一個將另一個推下墜地。從這時起,鄭立棍就已經「殺死」了一個自己。

「自弒」的暗示貫穿全片。在被送上刑場之前,在與妻子生死離別時,在偶遇地震後撿回一條命後,以及在滿世界尋找懷孕的妻子、不顧一切參與救援的時候,他都無時無刻不在懷疑自己。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是一個善人,懷疑自己是否能抵禦誘惑——即一起從刑車上逃出來並邀請他一同作惡的犯人。

趕在撤檔前看了,一身冷汗 - 陸劇吧與妻子生死離別的場景/《出入平安》劇照

在一行人為了運送傷者返回尋找刑車時,另一個倖存罪犯忽然出現。在曾經自己的「同類」提出的自由的誘惑,與回到現場繼續救援實行善念之間,鄭立棍做過短暫猶豫。

在一開始,鄭立棍就殺死了「自己」。於是,他這一生,說是為了守護愛情和家庭也好,搏得生機也罷,本質上都是在尋找自我。

如同石頭裡蹦出來的孫悟空,打一開始就沒有明確的「自我」的歸屬與來源。後來拜師學藝,建有自己的花果園水簾洞,再到大鬧天宮,高調地挑戰天庭權威。看上去這些都是對自由的追求,實質上,也是對「自我」的確認。只可惜,這是一條比西天取經更難的路。

對這樣一隻沒有來歷、不求去處的潑猴而言,漫長西行的意義在哪裡呢?他經歷過對威權的弒殺與反叛,經歷過五指山下的百年孤獨和鮮有對手的落寞,哪怕遇到二郎神,他也還是不能完全地找到自我。

趕在撤檔前看了,一身冷汗 - 陸劇吧一行人為了運送傷者的場景/《出入平安》劇照

西遊記的原著里,取經之路被視為一種成長的過程。緊箍咒代表一種人化乃至是神化的規訓,約束孫悟空隨心所欲、無法無天的個性。這種對固有秩序的臣服,在最終面聖活佛且發現並無真正的自由後,他終於進入到了一個「無相」的境界里。

緊箍咒終被俗世摘下,神的世界卻並不如自己設想的那樣美好。這是孫悟空又一次對自我的弒殺,也是另一個自我的重生。

西遊記至今數百年,已歷經無數次改編與再續。現代人理解的孫悟空,對「自由」多了諸種詮釋與實現形式。比如有最終發現斗戰勝佛並非己所欲而索性棄之,轉身重新選擇孤獨。或是為了保住自己的靈性,不甘「淪為」仙列精英,寧願戴回緊箍咒,在自我掣肘與拉扯之中,繼續歷險流浪。自我尋找、驗證與留存,成了一種無盡之旅。

《出入平安》里,「孫悟空」鄭立棍最後的反叛,是對環境的反叛。電影將這一點描述得十分隱晦:鄭立棍穿上美猴王戲曲套裝,招搖地走進震後人群中,繼續參與救援。一方面,他希望自己的死能換回一份榮譽,讓妻女從「犯人家屬」變成「烈士家屬」。另一方面,他終於看清,唯有祭獻生命方能獲得真正的永生。

趕在撤檔前看了,一身冷汗 - 陸劇吧鄭立棍像孫悟空一樣揮舞着「定海神針」/《出入平安》劇照‍

這並不是向俗世作出的低頭或妥協,反而是最後的無聲反抗。即便參與了救援,即便心懷善意與勇氣,即便剛剛與愛人一起經歷了死裡逃生,他依然不能從世俗對善惡的粗暴概括和定義里脫身。他意識到,自己還是僅有「被老天爺收回」這一條路可以走,即便卸下身為罪犯的緊箍咒,他也不能成佛,因為始終無法擺脫活着的緊箍咒。唯有以肉身之死,方能換取真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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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編 | 趙靖含

排版 | 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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