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男處心積慮攀高枝，為此不惜放棄相戀多年的女友，一番辛苦籌謀過後，釣上的是假白富美，被他放棄的女友才是真千金；精緻窮在高級健身房掐尖，沒想到掐到的是頂頭上司的前夫，更抓馬的是，上司和前夫是假離婚，階級還沒躍升呢，自己先成第三者了......
把《半熟男女》中的愛情故事投稿到豆瓣小組，大概每個都會成為吵了幾千樓的年度熱帖。
「全員微瑕」「純愛戰士謹慎觀看」「多一人看劇，少一人天真」......從前期的破格宣發上來看，片方似乎鐵了心要在都市愛情這條賽道上開闢一番新天地。目前播出進程過半，這個命題究竟被完成得如何？
01
好消息是，國產都市劇終於敢讓女性角色「壞」起來了。
三個主要的女性角色何知南、孫涵涵、韓蘇各有各的陰暗面，「道德標兵」那一套在這個世界裏行不通，也玩不轉。
先是設定為「普女」的何知南，既放不下初戀男友的溫柔闊綽，又醉心於和crush的曖昧糾纏。看似兩難，其實是享受通過戀愛確認自己特殊性的感覺，爭奪她的人越多，這種感覺就越強烈。
從高鵬到瞿一芃再到小張，後兩位告吹後，何知南又回到了高鵬身邊。孫涵涵和韓蘇都有自己的事業，但她好像只是不停地在一個又一個男人身邊打轉，這也是這個角色被不少觀眾詬病的地方。
但需要指出的是，何知南對戀愛的嚮往是更多是從自身的慾望出發的：被愛被關注的慾望、從「普通」這個魔咒中掙脫的慾望......所以當一段感情失敗時，何知南總是能在傷心過後迅速抽身，繼續尋找下一個能滿足慾望的伴侶。這是她有別於傳統偶像劇女主的地方。
其次是自詡為「獨立女性」的孫涵涵，在健身房和大律師周斌邂逅後，被動陷入了一段三角戀當中，並且充當著那個不太光彩的「第三者」角色。
孫涵涵工作能力強，人也上進，但這並不意味着她不想走捷徑。前同事把甲方變成了自己的老公，從此脫離職場苦海變成了高枕無憂的富太太，孫涵涵對她的鄙夷中也有隱隱的羨慕。
正是因為只有「獨立女性」的表，沒有「獨立女性」的里，才會一步步被老謀深算的周斌套牢。比如當她知道周斌有家室後，想跟他劃清界限，但看到高額的醫療賬單時，立馬又換了一套說法來給自己不想掏這筆錢「挽尊」。
殊不知這種做法騙得了自己卻騙不了周斌，她的讓步在周斌那裡的潛台詞就是：這段關係還有轉圜的餘地。
兩個人在一起後得知周斌要復婚，孫涵涵原本信誓旦旦說無法接受當第三者，但是當周斌從現實利益的角度闡明利害後，她又猶豫了。她猶豫的理由說到底和周斌復婚的理由一樣，那就是深知這時候退出這段感情，「虧大了」。
這是更真實也更刺骨的都市感情：紅男綠女，各有算計。
韓蘇則頗具亦舒女郎的風采，把事業當作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感情全方面讓位。當男友和前途擺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瞿一芃自卑又敏感是真，韓蘇把他當包袱也是真。
但即使獨立清醒如韓蘇，在毫無心理負擔的渣男面前也會陷入道德陷阱。當瞿一芃已經把追求白富美的計劃提上日程並實操過一遍了，韓蘇卻依然會因他表演出的深情而愧疚煎熬。
明明韓蘇最清楚瞿一芃是多麼功利的一個人，卻還是會在分手後站在電梯口，看着電梯門開開合合，想知道他會不會做出最後的挽留。
三個女性角色，三種感情觀，她們在真心和假意間遊走，也在新舊價值觀之間搖擺不定，是謂「半熟」。
02
《半熟男女》在宣發階段提到過一個概念：「小壞人」。在日漸縮緊的輿論氛圍中，這部劇選擇在道德上給主角「鬆綁」，本身值得褒獎，但不足之處恰恰也在於此——變「壞」了，但還不夠。
《半熟男女》改編自柳翠虎的小說《這裡沒有善男信女》，書名即故事主題。如果劇版是「全員微瑕」，那小說稱得上是「全員惡人」。
原著中，何知南和瞿一芃在一起的時候並未向高鵬提出分手，且在瞿一芃之前也有其他外遇對象。劇版給何知南追求新鮮感「找補」了各種理由：異地戀的疏遠、高鵬的冷暴力和當年兩個人在一起的真相......其本質都是在為女主的「背叛」積累更多道德資本。
也就是說，創作者默認女性角色的花心需要道德資本。
但從結果上看，這種做法非但沒有讓女主在輿論場中擁有「豁免權」，而且和宣發強調的「背德」相違背。
孫涵涵的故事線也類似，原著中她跟周斌在一起時明確知道對方還沒離婚。一邊被周斌的奢侈品禮物誘惑着，一邊被周斌「馬上就離」的謊言哄騙着，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成了「知三當三」的撈女。
當孫涵涵想結束這段關係時，露出真面目的周斌反過來用這一點威脅她、控制她，這是整條故事線最寫實也最恐怖的地方。
（↑《這裡沒有善男信女》原著片段）
這種策略上的「野心」和落地後的「謹慎」，讓《半熟男女》呈現出一種「既要又要」的矛盾觀感。
反而是不用背負主角光環的瞿一芃，可以「壞」得坦坦蕩蕩、心安理得，成了全劇還原度最高的人物。
出身寒門的他靠努力讀書走出了大山，但當他來到大城市認清有些差距是永遠無法靠「做題」彌補的之後，腦子裡的想法只剩下了一個：不想努力了。他為了何知南果斷放棄真心愛過的韓蘇，又在得知何知南並非富家女後迅速轉換目標，主打一個知行合一、效率至上。
現實中也有過三萬男網友在線求愛宗馥莉的笑談，「撈男」心態遠遠比影視劇中呈現出的還要普遍。
「女性主義」這塊鑲着金邊的招牌，也常常成為套在創作者身上的枷鎖，這足以證明當前影視創作的女性主義之路依然道阻且艱。
03
柳翠虎曾在原著《這裡沒有善男信女》的簡介中寫下這樣一句話：「誰都沒有隨隨便便便擁有真愛的運氣，成人的世界裏，不過是在誘惑、自私、權衡之下的，那麼一點點真心。」
這句話同樣適用於她的另一部影視化作品《裝腔啟示錄》，精英階層裝腔作勢的假面之下，是自我價值感逐漸被消費社會吞噬殆盡的迷茫與失落。
《半熟男女》里，何知南和高鵬第一次接吻看的電影是《真愛至上》，這和劇里的戀愛觀形成了一種絕妙的諷刺。
不管是想通過性緣走捷徑的瞿一芃和孫涵涵，還是在新歡和舊愛之間找刺激的何知南，瀰漫在這些選擇之下的普遍情緒是：真愛不再至上，任何條件項的優先級都隨時可能被擺放在真愛之前。
而比主線劇情更犀利、也能更體現當代年輕人情感困惑的是貫穿在每一集當中的小劇場——
「相親市場」：手上握的牌足夠多，你才有上桌的資格；
「有糧飲水飽」：有時候你以為你是缺愛了，但其實你是缺錢了；
「活力城」：成為金絲雀的第一步，扔下書本、放棄思想。
每個小劇場背後都是一個值得挖掘的現實話題，也或多或少映射着劇中人的選擇。
正如《裝腔啟示錄》中那個「燒倉房」的隱喻，當這屆年輕人對真愛「祛魅」之後，值得探討的問題就變成了「我們應該在形形色色的價值觀中追尋哪一種？又該如何確保自己不會迷失其中？」
這是以《裝腔啟示錄》和《半熟男女》為代表的新型都市劇在創作上最有價值的地方，也是都市愛情破局的唯一途徑。
與此相對應的，這不僅要求創作者敢於拋棄低幼偶像劇的套路，還必須保持對當下年輕人生活的關注和敏銳觀察，為劇集創作注入耐人尋味的成人思考。
希望在不久的將來，所謂「這才是成年人該看的」，不只是宣發上的一句噱頭，而是真正誕生了更多與時俱進、和當下的觀眾發生情感共鳴的都市劇精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