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黃小米
乖乖追完韓劇《小小姐們》之後，我已經沒有痛罵的立場了。
狗血劇就是在賭觀眾跟編劇誰先放棄，編劇是早就放棄對合情合理的追求了，如果觀眾還能撐到最後沒棄劇，說明起碼它的娛樂性夠強，即使提供的是一種不便公開承認的樂趣。
其實如果《小小姐們》不是頂着「朴贊郁御用編劇」或「改編自十九世紀女作家露意莎·梅·奧爾柯特的經典成長小說《小婦人》」的名號，觀眾一開始恐怕不會對它產生不切實際的期待。
如果抱着看朴贊郁風電視劇的期待，《小小姐們》當然讓人大為失望。情節出奇卻多有不合理之處。人物看似從現實中來，行事卻離現實邏輯越來越遠。最後不斷反轉，不給觀眾停下來思考的時間，但觀眾當然不會原諒編劇不斷製造問號卻給不出圓滿解答。
但早早出現的奇情元素很快讓人對這部劇的現實性產生懷疑，橫死的閨蜜花英留下贓款贈與大姐，三妹又像電影《小姐》里的下女一樣入住豪門陪伴脆弱的小姐。不相信自己踩到狗血的觀眾繼續心生希望：莫不是一部歌頌女性情誼的爽片？殊不知真正重要的角色還沒走到舞台中心。
看完全劇，說這位人物是全劇真正的主角也沒有不妥，她就是視人命如草芥的將軍之女元尚雅。也許可以把這部劇看作是如《分手的決心》那樣關於蛇蠍美人的故事，至於吳家三姐妹，好像只是帶領觀眾走近她的旁觀者，她們能全身而退又絆倒元尚雅，似乎只是因為元大小姐本人玩得過火了而已。
元尚雅一開始就給人來者不善的感覺，因為她是檯面上的大魔王朴載相之妻，外表看來又符合大家對富豪太太笑面虎的想像，對吳家姐妹特別友善，不僅把三妹帶回家當女兒照顧，還在大姐被揍時出手相救。
但她的形象很快向「閣樓上的瘋女人」靠攏，讓我們知道這對政商豪門夫婦並不和諧。元尚雅被丈夫當作情緒不穩定、沒有行為能力的人看待，甚至一度被軟禁在家。
劇集中段幾乎都被這種哥特小說氛圍籠罩，元尚雅在秘密花園裡種着珍貴蘭花，對任何人說話都輕聲細語卻又隨時會喪失理智的樣子。加上她的自我定位是熱愛表演的失敗演員，於是把戲演到生活中，觀眾此時還以為她是指自己無時無刻在演一個成功政客妻子。
大姐被她招至麾下擔任私人助理，目睹了元尚雅及女兒如何被朴載相精神控制。她因此對元尚雅產生了同情，哪怕被「仙女教母」般的崔道日提醒，也還是聽信元尚雅的蠱惑，把毒蘭花當水晶球一樣帶回家，以為會更了解自己，結果糊裡糊塗以為自己誤殺了姑婆。
雖然這時候觀眾還摸不清崔道日是黑是白，但對大姐看人的能力已經不抱希望，當然也都預感到她最終一定會傻人有傻福。
元尚雅的惡魔嘴臉很快被揭曉，室內錄像明白地揭露了她有可能是殺了大姐閨蜜的真兇（劇中所有犯罪都有錄像留下），女兒第一個從她身邊逃跑，她對毫無能力又運氣奇佳的吳家大姐也才開始展開行動。
說到元尚雅這位女兒，她毅然決然和作惡多端的父母決裂，投奔父母給她在海外準備的巨額存款，在全劇大小人物中，算是非常能自圓其說的了。還和吳家三妹演繹了小型《小姐》，最後兩人意外得到了轉了好幾手的贓款，三妹給姐姐們留下了大額零花錢，算是無痛割肉還親恩，兩人便浪跡天涯去了。
元尚雅之前對三姐妹的態度是要留着慢慢玩，不過觀眾對她的打算一頭霧水，直到劇集主場景轉戰新加坡，陰謀與反抗才正式拉開帷幕。
大姐跟着崔道日去新加坡取出花英存在大姐名下的贓款，看到很像花英的人，一度以為閨蜜還沒死，在思念的驅動下落入了元尚雅的圈套，並被嘲笑：「你真的以為死人會復活？」看到這裡觀眾稍微放心，以為起碼這部劇里死人不會復活，當然很快發現不是不復活，只是時候未到而已。
不過延遲揭露花英其實沒死這件事是全劇一個比較有力的反轉，而且大姐和花英一明一暗，彼此忠誠互助，也是全劇各組人物關係里最不兒戲的。到了最後我們才知道，花英一開始贈金只是可憐大姐，作為借她名字洗錢並設立公司的補償。
但當她發現大姐不懈追查自己的死因，並不顧性命為自己伸冤，才跳出隱姓埋名的安全處境，對大姐報恩，哪怕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不是死亡就是接受法律制裁。
再回到女魔頭元尚雅，她屢次延誤殺機讓吳家姐妹逃脫之後，終於成功辦一場鹽酸派對，綁架了花英，騙大姐二姐來救人。這最後的正邪對峙場面是元尚雅精心設計的華麗退場，結果二姐因為被救沒能參加，大姐的勇氣和觀察力也終於派上了用場。
她道破了元尚雅少女時因誤殺母親而產生的心理陰影，同時也向觀眾交代了女魔頭的成因。被說中心事的元尚雅貢獻了全劇最佳表演之一，在瘋癲和撒嬌之間來回切換。
在大姐表演了扔炸彈，扛窨井蓋遮硫酸雨，並掏出不知何時準備的鋒利刀子割繩救人之後，元尚雅也跌入鹽酸池而死，殉葬的是那些珍貴又邪惡的蘭花，代表了整個惡勢力的覆滅。
其實這場戲的設計算出人意表，畢竟就算看到了大結局，誰也想不到大姐有這樣的頭腦和體力。突然「反轉」的大姐不僅幹掉了元尚雅，也幹掉了觀眾對這部劇僅存的期待。
在這部所有人原來都認識所有人的劇中，有一些角色初看對主要情節極其重要，結果證明這些人物都被用後即棄。首先是三姐妹的姑婆，她在關鍵時刻解決了姐妹們的經濟困難，讓三妹能夠入院接受治療，後來三妹的病就再也沒提過。
姑婆將公司交給她一手培育的二姐打理，二姐只是從公司資料找到對付朴家的證據，姑婆死後留下的債務後來也就不了了之。直到最後大家都忘了這部劇和《小婦人》的關係時，姑婆留給大姐的別墅才出現，倒是符合原著的。
崔道日的父親一開始儼然是反抗軍首領，集結起所有和朴家有仇的人，有勇有謀，藏了一車重型武器要處死朴載相。後來又配合兒子演戲，終於和其他人一起幫助二姐成功在公眾面前揭露了朴載相殺人罪行，把惡人逼上絕路。
然後這位父親就適時地被法律制裁，臨走前還給大姐留下了後來很有用的炸彈，和姑婆一樣，出場的意義完全是為了給主角提供神助攻。
至於劇中重點描摹的邪惡組織「情蘭會」，是在越戰中遭到祖國背叛而成立，在戰後發展為洗錢財閥集團。這個歷史背景的確是為惡人之所以作惡提供了理解途徑。不過這部劇的惡人並非躺在病床上只留下畫外音的將軍，而是受到他惡行影響的女兒、女婿，似乎沒有這個煞有介事的背景也不妨礙故事的推進。
有演技加持，添加了歷史元素，化用了著名小說的狗血劇終究是部狗血劇。試想如果當初《小小姐們》的宣傳口號是「《頂樓》姐妹篇，朱丹泰又殺回來了」（演員嚴基俊確實又重操舊業）。
那觀眾的觀感可能會是：「狗血劇情之外還扯到越戰歷史，加上卡司那麼強，演技撐起了劇情，服化道和配樂又那麼精美，起碼是高配版《頂樓》吧？」畢竟死人復活，惡人反水，反轉三連擊這些屢試不爽的橋段還是奏效，能夠激發觀眾「我就看看你還能有多不合理」的挑戰欲。
加上演員的表演普遍比劇本嚴肅克制，硬是把讓人無法認真對待的暗黑恐怖演繹出了冷颼颼的哥特風格。當然也都「怪」這些演員，讓人總是期待後市看漲，最終浪費時間追完一部想快速遺忘的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