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毒Sir Sir電影
文章開始前，有大事宣布。
Sir是資深日漫迷，你們都知道。
今天要講的也關於漫畫，不是日本，而是韓國。
而且是近年來給Sir留下最持久陰影的作品。
這張圖你還記得嗎——
2015年，一部叫《整容液》的韓國恐怖漫畫風靡網絡。
畫風獵奇，內核諷刺。
尺度之大，讓這IP面世至今已經被各個國家改編過一輪了。
可論自黑這件事。
韓國人可是從來沒服過誰的。
奇奇怪怪：整容液
正統韓漫改編動畫電影。
上映前全韓國媒體基本都給出五星期待。
沒別的，原作實在現象級。
沒看過？
Sir先上幾張圖給你補補課。
故事始於一個「整容液」的腦洞：一種用了之後，能夠隨意塑造容貌，身體的神器。
有多神奇？
用它泡一泡臉，捏一捏。
哇噻，阿姨變網紅。
用它泡一泡身子，再捏捏。
哇噻，水桶變蛇精。
當然。
人類變美的慾望是沒有窮盡的。
既然那麼神奇，能不能把全身都捏一捏？
行。
結果就出來這麼一坨：
整個人肉體和脂肪全部溶解，只剩骨架卻依然擁有意識跟你說話的「怪物」。
噁心？
獵奇不是《整容液》最可怕的地方。
對現代社會中人類貪婪的洞察，才真正戳心。
這次動畫電影的改編，就企圖抓住這點。
女主藝知，一個非常刻板印象的醜女。
職業是演藝公司的一名化妝師，她服務的女明星雪璃，是位惡劣的蛇蠍美人。
雖說錢難賺屎難吃，但還是得感嘆一下藝知的強大內心。
作為一名從小到大的醜女，藝知經常遭受着來自身邊的惡意。
超市裡零食買多了，售貨員小哥輕蔑一笑。
小區里的保安大叔看她摔跤，張口一句：
「我說你少吃點，減減肥吧。」
自己吃東西的照片被放到網上，更是引發不堪入目的網暴狂歡。
長得丑，漫漫人生路，鋪滿了被他人有意無意踩碎的自尊。
潮水般的網絡暴力，是壓垮藝知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愈發自暴自棄，一邊胡吃海喝，一邊在網上充當鍵盤俠發泄情緒。
正在谷底時，一份神秘包裹寄到了藝知家。
打開。
嗯？整容液？包裹還附帶一個U盤。
插入電腦，播放視頻。
一個滿臉橫肉的醜女（能不能丑得有點花樣了？），在介紹一款名為「奇蹟整容液」的產品。
和自己現在這張臉道個別吧
接下來，視頻展示了讓人不可思議的一幕。
血漿色的整容液體倒入盆中，兌水，然後將臉埋入二十分鐘。
抬頭。
誒，沒什麼不同啊？
下一個鏡頭Sir要請你做好心理準備。
來——
醜女把臉皮一扯——
捏橡皮泥似的，三下五除二，瞬間DIY成一位冷艷美人。
藝知驚掉了口中的棒棒糖，改變命運的希望之火，在她心中熊熊燃起。
沒有絲毫猶豫，她打開那幾瓶液體，學着視頻的流程……
把臉埋下去，抬頭！
呃……
是手殘黨沒錯了！
行吧，如果Sir有這玩意兒，情況只會變得更糟吧。
但，這點整容液的量，只夠藝知做個臉，還差做全身的。
兩瓶試用裝釣魚，藝知輕易上鉤了。
她後來才知道——
如果要做全身，所需整容液，得花兩億韓元。
這對藝知來說不是小數目。
但她太渴望變美了，尤其用一種如此輕鬆的方式。
錢能解決的問題，還算問題嗎？
於是，藝知以死相逼，讓父母掏空積蓄，終於湊齊兩億。
藝知泡進了一整缸整容液，然後躺在床上，被取下多於的肉，與從前那個醜陋的女孩徹底告別。
再次回到家，藝知已經是個整到媽都不認的美女了。
嘴上說以後要人美心善。
可做的事，是馬上再問母親要錢——漂亮的衣服才配得上這美貌不是？
一切果然不同了。
變美的藝知，發現周圍的世界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曾經嫌她肥胖的小區保安，想盡辦法和她搭訕。
走在街上，男人們紛紛投來的目光讓她一時非常不習慣。
買衣服、做頭髮、發美照，改了個偶像劇女主的名字——雪慧，轉眼成了炙手可熱的網紅名媛。
在網絡虛擬世界，美麗的包裝就是最好的衝浪利器。
不然，假名媛幹嘛費勁拼單呢？
而這一切，都是她口中的「投資」。
投資回報，是各種各樣的男人。
藝知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了做名媛的快樂。
然而，做名媛也有副作用。
天天跟男人們出去應酬，回家一脫衣服……
完了，肚子又開始長。肉。了。
藝知瞬間想到了那個曾經肥胖的自己，不行不行，得馬上瘦回來！
怎麼瘦？
《整容液》的恐怖鑰匙，就是看穿人性的一個定律：
人一旦走過捷徑，就會想要一直走捷徑。
減肥不靠鍛煉，整容液來泡一泡。
Sir不是說走捷徑有什麼錯。
錯就錯在，當我們過於興奮和依賴於「找到捷徑」這件事，便會忽略捷徑上隨時會出現的那些陰溝、盲點。
果然，藝知在安逸中翻車了。
浴缸里睡着，恰逢手機沒電，鬧鐘失靈。
超時的整容液浸泡，讓她全身成了……
一坨東西。
放心，編劇不會讓她就這麼死了。
更誇張的情節在後頭，Sir不劇透。
當年漫畫版在網上流傳時，Sir也曾沉迷於這個神奇的故事。
那些不合常理的腦洞，讓人看得無比興奮。
這次的動畫化《整容液》，雖然在韓國取得了動畫電影票房冠軍的好成績，但必須得說。
這部電影是一次整容失敗的事故。
首先是動畫效果。
畫風這件事見仁見智，你當然可以說這些永遠在卡殼、掉幀的運動畫面是在營造某種詭異氛圍。
可Sir實在看得一臉問號。
還有廉價的網頁化妝小遊戲式3D呈現：
整部片子彷彿都在吶喊着：我很窮，我沒錢。
強行3D還有一個非常嚴重的副作用，就是原本在漫畫里可以忽略的邏輯漏洞，電影里全都無法忽略了。
比如，你會忍不住想，為什麼人只剩下五官了還可以活着，還有意識。
為什麼主角用整容液變美了，連聲音也變好聽了？
如果要考慮這些邏輯，那《整容液》，是真的沒法看了。
忍耐着拋開這些邏輯不合理的地方，號稱韓國民族自黑的作品《整容液》，又真的戳到了什麼現實痛點嗎？
眾所周知，韓國是整容大國。
成熟的技術，流行的風潮，統一的審美。
上至娛樂圈，下至平民階層，韓國人民始終在堅持不懈地追求變美。
早在十幾年前，Sir就看過一部叫做《醜女大翻身》的韓國喜劇。
女主本來也是個難看的胖妞，通過整容徹底改頭換面，當上女明星走上人生巔峰。
那時韓國的整容紅利正興起，電影里宣揚的是「整容改變命運」的韓式勵志。
這幾年，韓國倒是開始反思整容背後的顏值至上、慾望泛濫、審美異化。
畢竟，在我們嘲笑這幾年的香港小姐丑得各有特色時，隔壁韓國小姐的美，卻可以拿來玩連連看。
《整容液》動畫是有批判現實的野心的。
它的確在某些地方，非常直接地反映了這個整容大國的各種問題。
韓國娛樂圈遍地人造美女，卻滿口謊言「自己是純天然的」，全靠運動和多喝水變美。
而所謂的「整容改變命運」，也不過是以色事人獲取好處，這樣的美麗，是不是更是種悲哀呢？
Body shame現象，在片中更是無限放大，成為一種調動觀眾情緒的利器。
但過了頭，反而顯得太過刻意。
在《整容液》的原漫畫中，作者借角色之口說明了，整容液其實跟整容手術本質相同，不加節制且不規範的整容，會造成嚴重的問題。
女主被整容液泡成漿糊，對應着韓國頻發的整容手術事故。
原漫畫中，作者還花了一些篇幅來描繪整容液的副作用，比如肉體會變形脫落。
這也對應的是現實中整容手術的副作用。
有時，整容美是有保質期的，只能不停地修修補補，拆東牆補西牆。
但遺憾的是，在動畫里，整容液的副作用這一非常有指涉性的情節卻消失了。
一切悲劇的癥結，整容現象及背後的問題，轉移到了「主角作死」和「反派變態」身上。
人物是垮的，極度臉譜化。
女主和反派的所有行為，都建立在那套簡單的「自卑缺陷」理論上。
因為長得丑，沒人愛，所以一定心理扭曲變態，做事極端像個瘋子。
所以為了美，可以傾家蕩產，可以殺人，可以不顧父母的死活。
變美前後，人物複雜的心理變化嚴重缺失，容易得像個提線木偶。
電影表現了人們變美的「瘋狂」。
卻絲毫沒有刻畫出這種瘋狂背後的集體性空虛。
電影《整容液》實在走得太「安全」了。
一個披着有趣概念的三俗故事。
奇情、狗血、魔幻、軟色情、重口驚悚一樣不少。
在結尾處，女主被男主抓獲後，一絲不掛地弔掛在浴缸上。
這是要玩字母遊戲？先別激動。
男主是脫衣服了。
但，這不是《五十度灰》，而是《西遊記》。
熱烈慶祝我國再一次對韓文化輸出成功，百眼魔君獲得MVP！
對於一個能夠反映社會現實的題材，本可以做得更加有深度。
而把力氣全用在獵奇上，很遺憾。
同樣是整容主題，Sir想起了改編自漫畫的日本電影《狼狽》。
女明星莉莉子，也是個全身整容的人造美女，除了眼珠，全身上下沒一樣東西原裝。
但整容變美，伴隨着以色事人的痛苦陷阱。
娛樂圈的高強度工作和競爭亦使她崩潰，不擇手段。
整容帶來的副作用和不斷地修補，是無法擺脫的精神肉體雙重摺磨。
對慾望的無節制追求，更使她一步步走向破滅的深淵。
電影結尾Sir至今印象深刻。
在眾人的聚光燈下，莉莉子拿起匕首。
最終選擇對着所有人自毀。
她終於看到了所謂外表美背後的強烈虛無——
越容易吸引人的美，保質期也越短暫。美人總在不斷出現，等待自己的，只有被遺忘。
只是如此嗎？
留意。
刀插向的地方，是眼球。
對，她全身上下唯一還是「原裝」的部位。
這哪是一次自我救贖啊。
這就是一次自毀性質的表演。
表演給誰看？
那些瘋狂閃爍的聚光燈。
那些聚焦她每一寸人造肌膚的鏡頭。
以及，所有曾經，甚至此刻還在為這種虛無而附和着的人。
這才是電影《狼狽》和漫畫版《整容液》讓我們細思極恐的地方。
即——
它不是讓觀眾圍觀一個角色的殘酷。
而是以這「殘酷」為鏡子。
給觀眾找找。
這圍觀的人里，有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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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頤和園的馬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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