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禮方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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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一氣化三清,三片爆一檔。以往商業價值略遜於社會價值的獻禮片,在這個國慶檔顯示了驚人的票房號召力。

截至10月7日,《我和我的祖國》《攀登者》《中國機長》三部國慶獻禮片,總票房達到50億。加上仍在檔期內的《決勝時刻》票房破億,2019成為史上最強國慶檔。相比2018年國慶檔總19億的票房,今年同比增長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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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我和我的祖國》單片就在國慶檔期間獲得22.17億票房,以一片之力秒了去年國慶檔總票房。《中國機長》也一路追趕,終於在10月5日以146萬的微弱優勢「坐莊」,首奪單日票房冠軍。

此前備受期待的《攀登者》則成了最早的「掉隊者」。上映首日獲得2.08億票房後,整個國慶檔都在吃「老本」,10月7日晚堪堪破8億。攀登高峰的勇氣和一路跳水的疲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題材和卡司都不弱的情況下,《攀登者》是怎麼輸的?

通觀近年獻禮片的表現,《攀登者》或許輸在了「獻禮套路」上。

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很容易做出。但優雅而不帶媚氣的獻禮,卻自有一套方法論。別的暫且不說,光是吳京抱着章子怡叫「哎呀,我的胖妞」,就足以讓人感到類型融合的「不適」。首先,愛情和登頂就很「不搭」。其次,章子怡都算胖,我們還怎麼活?

而「大拼盤」《我和我的祖國》也一波三折。管虎從國外回來,六個故事都被挑完了,只剩了大家都「避忌」的《前夜》;張一白聽說整改意見,神州返艙故事既要「愛情」又要「獻禮」後,像尹正一樣咆哮「這道題太難了,老師我不會」;

凱歌唯有發揚風格,把自己的《相遇》換成了《白晝流星》。臨時換題找不到演員,剛好自己《塵埃里開花》演員進組,就薅來了主演劉昊然和陳飛宇。都說導演「捧仔心切」哪知是「飢不擇食」。

十月獻禮,三月開機,六月後期,七個導演有的還是半兼職。最後《我和我的祖國》票房還這麼能打,可見一來群眾捧場,二來Deadline永遠是第一生產力。

作為中國電影重要流派,獻禮題材向來是最「穩定」的類型片之一。它的歷史可以遠追1959年的「國慶十周年獻禮」,但類型突變卻是近十年才出現的(2009《建國大業》後)。在窮盡了各種表現手法後,獻禮故事還能怎樣講,成為今天電影人的全新課題。

新聞題材,如何超越期待?

我們可將《中國機長》、《攀登者》、《湄公河行動》、《紅海行動》、《緊急救援》等影片,歸為「新聞題材獻禮片」。

它們由真實社會新聞改編,有較高的先期知名度。2012年「湄公河慘案」主犯糯康的公審、2015年的「也門撤僑」、2018年川航3U8633的備降均是重大新聞事件。就連《攀登者》里的「1960和1975兩次登頂珠峰」也是歷史上的「新聞」,電影里的各類報紙充分說明了它的「新聞屬性」。

接受美學認為,觀影前主體心理上已有一個「前結構」。因此,根據新聞事件改編的電影,一方面要真實再現事件本身,另一方面又要吸引受眾聽故事。惟其如此,才能滿足觀眾的兩種「審美期待」。

首先是類型期待,《中國機長》必為「災難片」、《攀登者》必為「冒險片」,這是板上釘釘的事。而電影能帶給大家的新鮮感,主要來自於故事期待。

在故事期待上,《攀登者》主要以幾條情感線出發,客觀上沖淡了冒險片的類型感。吳京和章子怡一直沒有捅破告白的「窗戶紙」,而當黑牡丹打開井柏然的信封,對方已經犧牲。更有胡歌對父親的一種「證明」,登山變成了一種代際紐帶。

攀登者當然可以有「愛」,但它不應該成為「妨礙」。當章子怡說「原來你登的山,在我們倆之間」的時候,當井柏然要教黑牡丹攝影的時候,《攀登者》的文藝與扭捏會讓人暫時忘記登頂的「血性」。

其次,必要的「留白」會帶來「未定性」的神秘感。新聞事件,大家已經知道最後結局,如何在結束前仍然保存懸念,至關重要。《中國機長》和《攀登者》都缺乏真正的留白,一切都在觀眾意料中,難免有走過場的感覺。

《攀登者》開篇說「從這裡開始的,是一個講不完的故事」,就已經「劇透」了最後的缺憾。而《中國機長》里飛機失聯的一段劇情,也因為對航行細節的展露無遺而失去壓迫感。如果讓觀眾和片中的地面,都對8633「失聯」,留一段空白的航行「不去拍」,或許會有更好的效果。

最後的關鍵,是用「否定」去製造「偏離效應」。簡單來說,越是對刻板印象的顛覆,越可以獲得更深厚的內蘊。《湄公河行動》里,警察是倔驢,卧底有情傷,小孩是恐怖殺手,通通讓人意想不到;《紅海行動》里,硬漢的「吃糖回家」展現了內心柔軟,起到了更猛烈的催淚反應。

新聞事件獻禮片,既要出其不意,又要在意料之中。試想,如果《中國機長》里的杜江變成痴情機長,拒絕女乘客的勾搭,會不會比他自己去調情要好很多?

畢竟,群眾普遍覺得空乘出渣男,深情人設方顯英雄不色。

百姓故事,關鍵節點把脈

我們將《我和我的祖國》、《明月幾時有》、《老港正傳》等影片,歸為「百姓故事獻禮片」。《我和我的祖國》含有兩種亞類型:一種是有具體人物原型的,比如《前夜》和《護航》;另一種是無具體人物原型的,比如《奪冠》、《北京你好》等剩餘五個故事。

大時代激蕩小人物,小人物融入大歷史。這類影片以小人物為主角,勾連重大歷史事件,定格某個具有代表意義的瞬間。雖非事件真實,但有歷史真實,並反映了時代風貌和習俗變遷。

要把角色給「立住」,核心在於「愛國邏輯」的構建。簡言之,是出於何種經歷,讓主人公對家國產生了深厚的情感聯繫。《我和我的祖國》中的《奪冠》與《北京你好》聚焦「女排熱」與「奧運熱」,在這種全民風尚下,主人公投入其中無需贅余解釋,觀眾亦可很快代入。

而《回歸》和《相遇》採取的修表和戀愛切入,就需要仔細架構。《回歸》里的任達華多年前由大陸去香港,受到惠英紅父親的救濟,成就一段美好姻緣。作為「橋樑式」的人物,他最後的情感升華是有穩妥鋪墊的。

《相遇》的主要戲份是一對戀人的「久別重逢」,因為工作的保密性,張譯始終沒有明確告訴任素汐,自己消失的幾年在幹些什麼。幾年後的電視上,女方看到兩彈的無名英雄照片,這才完全釋懷了當年的「誤解」。

不得不說,《相遇》和《白晝流星》的「共鳴點」都非常陡峭,將特殊人物和邊緣角色揉進獻禮主題,冒了很大風險。凱歌導演試圖通過個人成長隱喻時代進步,通過航天器降落邊疆落後地區,表達現代和歷史的碰撞。但在半個小時不到的時長里,只夠觀眾努力看清兩個臟髒的娃而已。

人物的「行為邏輯」也不可忽視,說話做事必須吻合歷史語境。這一點,《前夜》里40年代末的北京和《奪冠》里80年代的上海就得到了很好的展現。

處理好了「愛國邏輯」與「行為邏輯」,接下來就是整個故事的「拐點」。導演要將歷史節點與人物故事在某一點連接,稍有不慎就會全盤皆輸。《前夜》里黃渤出現在建國大典的歷史畫面就屬「無縫連接」,《白晝》少年遇到神舟被感化就有點不得其解。

不明身份的人竟能在軍事現場自由穿梭,作為當地幹部,返回艙落地是高度機密卻提前知道。種種細節的粗糙,讓我們不得不說:在這個「拐點」上,《白晝流星》「翻車」了。

比較投機的做法,可以學寧浩的《北京你好》,葛優以無名英雄的形式出現在小孩口中,不連而連,似斷非斷。

歷史春秋,獻禮繼往開來

我們將「建國三部曲」(《建國大業》《建黨偉業》《建軍大業》)和今年的《決勝時刻》等影片,歸為「歷史春秋獻禮片」。這類影片以重大歷史事件為主題,隨便一晃而過的角色,都是教科書腳註的「常客」。

傳統獻禮片的待遇通常是「兩高兩低」,「兩高」是首映式規格高,出席嘉賓職位高。「兩低」是觀眾關注度低、票房低。而「建國三部曲」開啟了我國獻禮片「大片模式」運作的開端。

西蒙·查特曼將電影文本分為論證、敘述和描寫三種。以此參考,《建國大業》和《建黨偉業》屬於「論證型文本」,而《建軍大業》屬於「敘事型文本」。

以《建國大業》為例,影片採用以軍事為輔線、政治鬥爭為主線的敘事策略,突出兩黨政治領域的衝突,強調中國共產黨的勝利是領導戰略、政治路線上的勝利。

而《建軍大業》呈現出不同於前兩部的風格:前兩部是言語型的,會議、演講、對白層出不窮。《建國大業》一共有110場戲,其中有50多場都是開會,幾乎佔了全片的一半;而《建軍大業》是動作型的:殺戮、射擊、炮轟不一而足。

「論證型」主要用講話和對白來推進情節,而「敘述型」依靠角色行動來推進。前者訴諸聽覺意義,後者訴諸視覺意義。被厚重的主題拖累,「論證型」用鏡頭拍開會的形式接受門檻要高些。畢竟生活里黃曉明式的老闆已經那麼多,誰還能興緻高昂地坐影院看幾十場會?

比較而言,「敘述型」通過造型和動作來講故事,更具電影性。《建軍大業》中,劊子手揮舞屠刀和蔣介石站在窗口的畫面多次出現,影片運用重複蒙太奇的方式,意指蔣介石才是反革命大屠殺的「操盤手」。

受諸多因素的影響,《建軍大業》的票房收入略低於前兩部。但不可否認的是,歷史春秋在影片中展示了出來,其表達的意識形態也被隱藏了起來。它展示的故事時空更不突兀,意識形態表達更含蓄和隱秘,更容易被觀眾接受。

其實,「論證型」和「敘述型」沒有絕對的優劣。在娛樂性增強的浪潮中,劉偉強執導的《建軍大業》的「敘述型」應該是更佳的文本選擇。《決勝時刻》對「論證型」的堅持,也得到了市場的正面回饋。

作為一種「半命題作文」,獻禮片無疑是對導演水平的一場大考。既要充分展現個人特色融入商業元素,又要保持鮮明主題彰顯時代風貌。

十年前,饒曙光先生曾疾呼:「獻禮片創作到了一個臨界點,誇張一點說,甚至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而十年後的今天,國慶檔絕對可以作為一劑「強心針」,鼓勵電影人解鎖更多的「獻禮方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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