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中國喜劇小品的鼻祖,冒着風險在春晚表演的《吃麵條》惹觀眾大笑,後竟因維護知識產權與央視撕破臉皮

娛樂頭條 1933℃

每年臨近年底,網上總會流傳出幾份所謂的「春晚節目單」,而陳佩斯、朱時茂是這些「春晚節目單」中的常客,今年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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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佩斯、朱時茂合照

從1998年的《王爺與郵差》之後,陳佩斯、朱時茂這對當年春晚舞台上當之無愧的「主角」已經闊別春晚舞台20多年,然而,他們離開得越久,觀眾對他們越是想念。好多年來,在「最希望誰出現在春晚舞台」的網絡投票中,陳佩斯、朱時茂始終排在前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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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佩斯、朱時茂是當年春晚舞台當之無愧的主角

但是,重新在春晚舞台上看到這對老搭檔,只能是我們的一個很難實現的美好願望了。

「幾千年就出這麼個東西」

陳佩斯於1954年出生在吉林長春,父親陳強是有名的「反派專業戶」,飾演的黃世仁、南霸天形象深入人心。1969年,父親陳強被分配到內蒙古插隊,年僅15歲的陳佩斯跟着一去就是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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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強在《白毛女》中飾演黃世仁

那段歲月留給陳佩斯印象最深的,便是父親每一次被批鬥回來後,因為被打得血肉模糊而留在白色襯衫上的血紅色印記。也是那段經歷,讓年少的陳佩斯早早明白,榮譽名利猶如過眼雲煙,就像自己曾被掌聲和喝彩環繞的父親,不也轉眼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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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強在《紅色娘子軍》中飾演南霸天

「所以你想,這種榮譽,這種名譽,有什麼價值?我從心裏頭對它非常地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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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佩斯年輕時

為了讓兒子能夠返城,陳強決定教陳佩斯表演,希望他以後能夠考到文工團,把戶口調回去。於是,陳佩斯跟着父親,一步步學習吊嗓子、走台步。但是,陳佩斯無論是報考北京軍區文工團還是總政文工團,都因為自己有這樣一個「黑幫」父親而被拒絕。

對兒子心存愧疚的陳強,厚着臉皮,四處求人,終於得到了「喜兒」田華的幫助。那時,八一電影製片廠正在準備招收新學員,飾演匪兵、流氓、地痞這類反面小角色的演員名額還有空缺,而陳佩斯,正是這麼一個「小偷小摸啊、不法商販啊、地痞流氓啊,不用演,往那兒一戳,就行」的「幾千年才出一個的東西」。

那一年,19歲的陳佩斯終於離開了沙漠,開始了自己的演員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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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佩斯年輕時

1979年,陳強復出,和陳佩斯一起出演《瞧這一家子》,帶領陳佩斯走上了喜劇之路。此後,父子倆又合作了一系列喜劇電影,陳佩斯總算是走進大眾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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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瞧這一家子》劇照

朱時茂的經歷似乎要簡單很多。

同是1954年出生的朱時茂比陳佩斯小一個多月,1970年,16歲的朱時茂參軍,在福州軍區話劇團擔任演員。與跑了多年龍套,只能飾演小人物的陳佩斯不同,1976年初,這個濃眉大眼的俊朗小伙兒在打籃球時被水華導演選中出演影片《西沙兒女》,雖然後來拍攝計劃未能實現,但朱時茂還是給電影界的導演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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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時茂年輕時帥氣俊朗

1981年,八一電影製片廠將朱時茂借調過去拍攝電影《飛行交響樂》,在這裡,朱時茂認識了兩個後來影響了他整個藝術生涯的人——謝晉、陳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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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時茂在《飛行交響樂》中飾演孫建華

1982年,謝晉導演指導的電影《牧馬人》上映,飾演男主角許靈均的朱時茂成為那個年代女性心中的「大眾情人」,他那深邃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又黑又濃的眉毛,英挺的鼻樑,一臉絡腮鬍,像極了一位混血美男子,就連女主角叢珊都感嘆朱時茂真的是太帥了。從那以後,朱時茂在電影界闖出了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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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時茂在《牧馬人》中飾演許靈均

而與陳佩斯的相識,更像是命中注定。當時,朱時茂因拍戲住在八一電影製片廠的招待所,而陳佩斯是八一廠演員劇團的演員。沒有人特意安排,兩個人就這麼稀里糊塗認識了,相見恨晚,總想着有朝一日能合作一次。

小品鼻祖,春晚舞台的絕對主角

1983年春節期間,陳佩斯和朱時茂在哈爾濱「走穴」,在舞台上演了一出平時八一電影製片廠和觀眾互動時逗樂的小短劇,引得觀眾哈哈大笑。當時,導演黃一鶴意外得知了這個作品,覺得非常新奇,便邀請他們參與1984年的央視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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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春晚《吃麵條》

身為電影演員的陳佩斯和朱時茂雖然心裏有些看不上春晚,但還是禁不住黃一鶴的熱情邀請,答應了下來。聽說要將25分鐘的作品縮減到13分鐘,陳佩斯和朱時茂心裏不舍極了,中間好幾次說不去了,但都因為黃一鶴說要請他倆吃飯又默默回到了節目組。最後,在馬季、姜昆、王景愚等人的幫助下,小品《吃麵條》問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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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春晚《吃麵條》

春晚綵排時,黃一鶴找來了一些觀眾坐在台下。《吃麵條》剛演了一半,台下的觀眾都笑得很厲害,歌手朱明瑛甚至笑得趴到了地上。這可不是一件好事,在那個年代,作品的意義遠比觀眾的笑聲更為重要,即使笑,也得是「健康的笑」,《吃麵條》這種「沒有高追求」的作品一旦登上春晚舞台,整個節目組以及兩位演員,都是要承擔一定的風險的。直到大年三十的下午,導演黃一鶴才拍板:「晚會馬上開始,我決定讓你們上。但是,你們得按照審定的稿子來,一個字都不能錯,一旦犯了政治錯誤,你們自己也要負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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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春晚《拍電影》

節目播出後,所有觀眾一下記住了這個一正一諧的組合,朱時茂長相英俊,一臉正氣,西裝革履。陳佩斯流里流氣,長得就讓人發笑,再配上他滑稽的動作和那雙會說話的的小眼睛,讓人不禁捧腹。《吃麵條》成為我們國家晚會裡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小品,陳佩斯、朱時茂也成為晚會喜劇小品的鼻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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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春晚《羊肉串》

後來,因為禁不住黃一鶴導演的「請吃飯」誘惑,陳佩斯、朱時茂接連幾年登上春晚舞台,為觀眾帶來了《拍電影》《羊肉串》《胡椒面》等經典作品,成為春晚舞台上當之無愧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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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春晚《胡椒面》

1990年春晚的《主角與配角》可謂是兩人合作的巔峰之作。有人說,這是一部脫胎於經典相聲《論捧逗》的小品。飾演「叛徒」的陳佩斯為了當上主角,耍盡了各種小聰明,最終在觀眾的支持下成了「八路軍」,可最後因習慣問題又回歸「叛徒」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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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春晚《主角與配角》

這部小品的台詞也非常出色,直到現在,隨便說出一句,觀眾們就能把後面的台詞接龍下去。「隊長,別開槍,是我」「皇軍托我給您帶個話」「白日做夢,你這個叛徒」「你管的了我,你還管得了觀眾愛看誰啊」「我原來一直以為只有我這模樣的能叛變,沒想到啊沒想到,你朱時茂這濃眉大眼的傢伙也叛變革命了啊」「鬼子托我給您帶個話。皇軍說什麼?」「鬧了半天,是你把皇軍給我的好處都吃了回扣了吧」「你別給我這裝糊塗,我臨來的時候皇軍都告訴我了」至今仍能讓人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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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角站立不動搶戲

和國內的其他喜劇演員相比,陳佩斯對肢體語言的控制也極為出色,他的分寸感和精確度幾乎無人能及。陳佩斯和朱時茂的作品,沒有諷刺、沒有歌頌、沒有隱射,基本沒有如今各種主流、非主流喜劇的要素,兩個人純粹靠角色外形、表情、儀態、台詞、裝束,就達到了頂尖的喜劇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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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做夢,你這個叛徒!」

更為難得的是,在當代喜劇離開方言和網絡潮詞,離開所謂的段子,就幾乎無法續命的情況下,朱時茂和陳佩斯卻能夠說著一口標準普通話,幾乎不使用任何俚語進行表演。他們的作品,聚焦的都是小人物,演繹的都是平民百姓生活中的小事,他們不拿殘疾人開玩笑,不用女性作梗,沒有歧視和醜化。他們的選題一點也不高大上,卻完成了對社會上的不公平現象的辛辣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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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春晚《警察與小偷》

從1984年到1998年,陳佩斯、朱時茂11次登上春晚舞台,每次都是十二點前壓軸登場幾乎承包了那些年春晚最多的笑點。毫不誇張地說,整個90年代,是屬於小品的時代,是屬於陳佩斯、朱時茂的時代,更是屬於陳佩斯的時代。「陳佩斯往台上一站就引人發笑,笑過之後就令人深思」。

理念不合,憤而退出春晚

1999年春晚直播時,觀眾們一如既往地期待着陳佩斯、朱時茂的表演,不料二人卻始終沒有出現。其實,陳佩斯、朱時茂退出央視春晚的決定並非出於一時衝動,他們與春晚劇組矛盾由來已久。

1984年,陳佩斯、朱時茂第一次登上春晚舞台的經歷就頗多坎坷,但節目的成功還是掩蓋了他們與春晚劇組之間的小摩擦和不愉快。後來,這些矛盾還是慢慢顯現了出來。陳佩斯想做更多的創新和嘗試,春晚劇組卻越發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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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春晚陳佩斯、小香玉《狗娃與黑妞》

1988年表演《狗娃與黑妞》時,陳佩斯提出希望可以用單機拍攝,運用電影的蒙太奇手法,打破小品表演的時空限制,被劇組否定。到1991年表演《警察與小偷》,陳佩斯再次提出類似的要求,春晚劇組再次否決,並將作品中最精彩的一段戲給刪掉了。朱時茂對此曾無奈地說道:「他太倔,太認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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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春晚《警察與小偷》

1998年,陳佩斯和朱時茂搭檔表演小品《王爺與郵差》,這是一次非常失敗的演出,甚至還出現了非常重大的演出事故。準備上場時,工作人員把麥克風隨意地掛在演員的戲服外,朱時茂一上場,麥就掉了。他不得不邊演邊湊近陳佩斯,蹭他的麥克風說台詞。到小品最後陳佩斯跑起來時,朱時茂幾乎是扯着嗓子把台詞喊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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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春晚《王爺與郵差》

從那以後,陳佩斯、朱時茂便決定,從此退出央視春晚:「不是一個創作的那種氛圍,每個部門都在互相掣肘。」

還有一件事,讓陳佩斯、朱時茂和春晚劇組徹底撕破臉皮。

1994年,央視獨資的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未經陳佩斯、朱時茂同意,便出版了他們的小品專輯錄像帶。陳佩斯和朱時茂打算起訴央視,但央視找人出面協調,才讓兩人撤訴。結果,1999年,這家公司又出版了他們小品的光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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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出版了陳佩斯、朱時茂小品專輯錄像帶

這次,陳佩斯、朱時茂一紙訴狀將他們告上了法院,法院判處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停止侵權,賠禮道歉,並賠償二人經濟損失33萬餘元。從那以後,陳佩斯、朱時茂再也沒有登上過央視春晚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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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佩斯、朱時茂與侵權方打官司

多年以後,有記者採訪陳佩斯,問他們當時以弱小的個人力量去對抗那麼大的傳媒機構,有沒有考慮過後果。陳佩斯的回答令人不免有幾分心酸:「我考慮過後果,我可以承擔非常巨大的經濟損失,但我就是受不了他們仗着官府欺人。我一定要發聲,否則五十年一百年後,我們的後代看到,會為我們現在的所作所為感到憤怒,因為面對侵犯,我們選擇了漠視和沉默。我不喜歡戰鬥,但我這人有點毛病,喜歡較真。」

陳佩斯、朱時茂從春晚退出之後,一連很多年沒有出現在綜藝節目和電視訪談中。陳佩斯在山裡沉思了兩年,朱時茂也做起了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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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時茂導演作品《戒煙不戒酒》

2001年,陳佩斯帶着新作品——話劇《托兒》重新出山,這部諷刺社會上流行的婚托等現象的喜劇,在全國近50個城市巡演,達120場,場場爆滿,創造了5000萬的票房。2003年,他的第二部舞台喜劇《親戚朋友好算帳》上檔,一年內演出近60場,觀眾達8萬人。第三部作品《陽台》依然非常成功,先後推出四川方言版、普通話版、雲南方言版,三種語言版本演出合計達到137場,更是被上海戲劇學院選為教學案例。2016年,他導演並主演的話劇《戲台》,還被選為國家大劇院北京喜劇院的開幕獻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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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佩斯話劇《托兒》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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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劇《陽台》

陳佩斯只上過五年學,卻為我們帶來了最好最深刻的喜劇表演。他的一生,在小品里演盡潑皮無賴,膽小如鼠,耍混犯事,在現實里不卑不亢不屈,不妥協不讓步,前者是演技,後者是操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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