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輕哨着掠過空曠的官道上,寂靜清冷。
昨晚接到緊急軍令,霍不疑連夜帶輕騎先行出發,大軍隨後。
漠北的寒夜滴水成冰,少商一夜無眠,待天際剛浮現第一抹淺藍,便出發繼續朝都城前行。
未行至幾里路,便發現前方有一隊人馬擋在路中。
黑甲衛警惕的放慢步伐。
梁邱起欲駕馬上前詢問,只見蒙面騎隊從中間分開,一名隨有四名武婢的騎裝女郎緩緩從人群騎出:“梁邱小將軍,好久不見!”
梁邱起聽到那女子聲音,頓時警覺,黑甲衛瞬間嚴陣待命···
“少商妹妹,一別數日,妾聽聞你與霍將軍即將喜結連理,特趕來相會,可還歡喜?”那女子輕蔑一笑,姿態優雅的摘下帷帽交給一旁的武婢。
少商聽到聲響,推開車窗便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好似早就知曉此事一般微微一笑:“別來無恙啊,濟通阿姊!”
駱濟通慢條斯理的撫着手中的馬鞭:“聽聞妹妹在西北的日子過的甚是愉悅,可是苦了姐姐我啊被霍不疑遣回都城淪為眾人笑柄。這仇我該找誰算呢?”
“濟通阿姊,是否已在此處等待許久?”少商略表關心的問道。
“誰說不是呢?”
“說起來我與阿姊相識多年,五年前你裝的活像書里出來的賢惠女娘,現下為了個男人你恨不得吃了我,真說起來,值得嗎?”
駱濟通臉上笑意頓時消散:“那可不是一般的男人,很是值得呢。”
少商看了看周圍地勢,又看了看她身後的部曲,很明顯有備而來,硬碰硬恐怕會在人數上吃虧,少商想了想,忽地變口,悵然道:“相識這些年,你我都不曾好好談過一次,昨日我與子晟下榻的驛站的酒釀的不錯,不知濟通阿姊可願與我煮酒敘話?”
駱濟通身旁的武婢立刻道:“女公子,當心有詐,不如儘快了結了此事,屬下怕禪於那邊拖不了霍不疑那麼久。”
駱濟通卻不當一回事,笑到;"程少商,你還不知道吧!我將蜀中城防圖交於吐哈渾,哦,就是那個上兩個月被霍不疑詔安才坐上單于的那位,他前兩日就帶人去攻打蜀中勢如破竹,而這裡離蜀中最近,霍將軍英勇不凡,應該很快就能帶大軍趕到,擊退敵軍。”
“你為何要這樣做?”少商看着眼前這個瘋狂的女人吼道。
“不這樣做,你怎麼落單?我怎麼有機會來殺你呢?”說完駱濟通一陣輕笑。
“少商妹妹,要去通風報信叫援兵來增援么?不過驛站最近的郡縣到這裡也有上百里路呢,最快的援兵也得傍晚才能到達。雖說黑甲衛個個身手不凡,但就憑你這幾十號人對付我兩千精兵,哼!休想活命。"
(小編有話要說:四川在古代叫巴蜀,有“沃野千里,天府之國”,又離攏西最近,所以只能再一次被攻打。)
少商眉眼不動:“既然你已勝券在握,何妨一談。”
駱濟通頷首同意,於是揮手讓身後人馬跟上,少商則示意黑甲衛後退。
梁邱起單舉右手握拳,黑甲衛立馬讓出一條道來。
一行人行至客棧,少商命黑甲衛遣散眾人, 伸手做迎客姿勢:“驛站簡陋,駱娘子不要嫌棄。”然後按照主客禮儀,徑直坐到桌子北面的位置上
駱濟通環顧四周,除卻這間驛站,周圍空曠無物,無法設下埋伏,便款款邁步進去,與少商隔案對坐。
梁邱起警惕的守在門口,死盯着駱濟通。胸中似有怒火燃燒。
被這般陣仗嚇到的驛站老闆,顫顫巍巍地邁着小碎步迫不得已地走過來。
“請按昨日晚上相同的菜式和酒 來上一份。”
“是,是,是, 霍夫人,請稍候。”
少商舀 了兩杓 酒分別倒於兩尊雙耳杯中,然後將兩杯推至駱濟通面前讓她先選。駱濟通看了她一眼,伸手向右邊這杯,遲疑了一下,又拿起了左邊這杯。
一杯酒下肚,駱濟通感慨道:“還未成婚,他就這般急不可耐的告知天下人 你是他妻。”
“——霍夫人”駱濟通咬字極重,帶着滿腹的怨恨。
少商想盡量拖延一點時間,故作不在意:“讓濟通阿姊看笑話了。”
“不過,我不甚明白,你莫不是失了神志,居然敢做出這種通敵叛國牽連家門的瘋事來!你身後的應該都是駱家府兵和重金招募來的死士對吧。為了殺我,還當真是煞費苦心。”
“對於這種單方面撕毀契約再次挑起戰亂的蠻夷,霍不疑定會把他們一舉殲滅,不留活口。那時候誰會知道此事?”
“當然我殺了你之後,旋即從攏右去往荊州。荊州腹大地廣,遊走一番,再把手腳洗乾淨,等過個三年五載到那時誰能知曉是我殺了你?”
少商沉默片刻:“看來,我還小瞧了你······只是,霍不疑知道你的本事嗎?”
駱濟通冷哼一聲,神色黯然,目中似有霧氣瀰漫:“······他比我大五歲,我進宮那年他剛好出宮立府,為了避諱後宮婦人,他每月只來長秋宮拜見娘娘一回。每當那時,我就躲在簾幕後面偷偷瞧他。那麼多年,我見了他那麼多次,卻連話都說不上兩句。”
“他對所有女子都視而不見,也不獨我一個。是以我很好奇,你與他究竟是怎麼結識的?為什麼是你?”
少商凝眉一嘆:“······說來或許你都不信,我和他之間,除了四年前的那次退婚,大多都由不得我定的。”
駱濟通語氣乾澀:“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看着溫柔和氣,其實固執己見。誰喜歡都沒用,非要他自己喜歡才行。我知道自己沒指望了,就安逸出嫁西北·····”
駱濟通把這些話放在心中許多年,今日在將死的情敵面前終於能說個痛快了。
“他生的那樣雍容秀美,行事說話不疾不徐。他看你時專心致志,說話時彬彬有禮。他孑然一身,獨來獨往,和小宮女調笑一句都不曾。那麼溫柔,那麼冷漠。”
“他是我從小就做的一個夢,遠如山巔晨光,海上瑤台,美不勝收卻遙不可及。我不能無望的一直等下去,我必須為自己打算。誰知……”
她看了少商一眼,神情凄楚,“誰知一日夢醒。記得那天一早,翟媼笑吟吟的跟我說,‘十一郎要娶婦了,是他自己看上的人,真是謝天謝地’
我都不知道那一整天是怎麼過來的,猶如行屍走肉,神魂茫然,給娘娘磨墨都打翻了水台,只好告假回家。”
說到這裡,駱濟通的眼中陡然燒起了一把火,怨憤烈烈:“夢若永遠是夢,沒人能碰觸,我也就算了,可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夢是能成真的,十一郎是會喜歡女人的!可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不是我?!”
“你拋下他,讓他身負重傷、傷心欲絕來到西北戍邊,每每上戰場,別人求生他求死。”
“後來我們重遇,我想,莫非是老天爺憐憫我,終於給了我一條出路。可是,你卻再次出現打破了我的夢····”
“哼!老天爺憐憫你,所以你轉身就弄死你丈夫?讓兩位老人痛失獨子,晚年凄涼,無人送終?”少商憤然拍桌,一臉鄙夷:“還虧的賈七郎的父母待你如親女,親自為你去向霍不疑提親。你可真是當的起 賢良淑德 這個名號。”
“不敢當,我賢良淑德的名聲再過響亮也不如你會勾引男人!勾得一個又一個,如此這般放浪形骸,不知廉恥。”一向端莊嫻熟的女子露出惡毒的神色。
少商氣的差點噴出一口老血——罵人她還是頭一回落着下風。
“你說夠了沒有,”少商強忍着怒火,“說夠了換我說。”
“你自詡對霍不疑情深似海,卻從來不曾看懂過他,真是可笑……”少商雙手用力拍桌:“霍不疑是什麼樣的人,你剛才只說了表,我來告訴你里——”
“他會為了不耽誤農時,拖着穿了洞的肩膀來回上百里的疾馳殺賊!
他會為了不踐踏百姓的秧苗,哪怕累的要從馬上摔下來了,還堅持要繞道行軍!
你心心念念的那些功名利祿皇帝家宴,他從來沒放在眼裡!只待海河晏清,朝政無擾,他樂得馬放南山,瀚海雪嶺,仗劍天涯!
像你這種庸碌求索貪得無厭濫殺無辜的賤人,你也配提他?!”
她一口氣說完——去他的拖延時間,打就打,誰怕誰不成!”
黑甲衛聽令 :備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