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大約有一億人講閩南語,台灣拍過很多全閩南語的電影和電視劇,比較轟動的電影有《搭錯車》《悲情城市》等。直到2020年1月10日《蕃薯澆米》正式在院線上映,大陸才有了第一部全閩南語對白的電影。
《蕃薯澆米》這個片名是閩南語“地瓜粥”的音譯。地瓜粥,在閩南非常地普遍,大部分煮地瓜粥當早餐,一小撮人當晚餐,還有人三餐都是地瓜粥。
葉謙導演將片名叫做《蕃薯澆米》有兩層寓意:一是片中秀妹和阿娥的故事,在閩南這個地區就像地瓜粥一樣普遍。葉謙導演接受採訪時說過:“當你足夠簡單、足夠純粹的時候,世界也會相應地變得很簡單很純粹,就跟一碗蕃薯澆米一樣。”這個是片名的另一層寓意,片中所傳達閩南女性的人生哲學就是簡單、純粹的。
總的來說,《蕃薯澆米》的觀感非常好,緩慢的節拍,唯美的畫面,恰如其分的配樂,一幀又一幀緩慢地閱覽閩南的風情。可是,如果為了美而美,勢必影響了電影的表達和張力的體現。
作為一個閩南人,一名如實的觀眾,我認為本片三星半(滿分五星)是實力,四顆星是對葉謙導演嘗試拍攝閩南語電影的敬意。
因為,有硬傷。
雖然攝影唯美,但影像語言的表達並不恰當
第一遍看《蕃薯澆米》時,最大的驚喜就是鏡頭底下的閩南是如此的美,一幀又一幀都能直接當成手機璧紙了。
你看,秀妹走在鹽場的田埂上,灰黛的天色,秀妹略為彎曲的身體,素黑的上下衣裝、彩虹手套、大圓點藍底臉巾、尖尖的斗笠倒映平靜的水面上,美不可言。
再看,阿水師和秀妹在田間里踩水車的畫面:秀妹一身黑系藍色頭巾,阿水師白襯衫配淺綠色馬甲,兩人同時朝着前方看,背後是陽光照耀下閃爍着光芒的水湖,右前方是鮮麗的三角梅。這,就像是婚紗照的拍攝現場,既富有田園清新氣息,又讓人看到黃昏戀的寧靜與從容。
可是,有一些鏡頭傳達的意思就讓人費解了,比如以下兩處。
其一,青娥被喝醉酒的老公打,她去找秀妹過夜,兩人躺在床上閑聊。導演用了俯拍的鏡頭,觀眾可以高高在上、一目了然地看清楚了她們的表情了。觀眾感受到不是她們同床共枕地說貼心話的親密,而是像螞蟻般的卑微和無可逃脫的宿命。因此,此處鏡頭的運用並不恰當。
其二,秀妹的媳婦告訴她青娥姑已經去世的畫面,鏡頭是從後面拍,觀眾看到的是鏡子中秀妹。這是誰的角度?觀眾肯定想正面看秀妹的表情反應。還有,一般電影中主人公看到鏡子中的自己,通常有內省的意味,但在此處秀妹的情緒是喪失了親密姐妹的震驚和痛心,還來不及上升到理性層面的反省。
本片表達閩南風物多於故事情節
《蕃薯澆米》的故事有點弱,沒有衝突,沒有埋伏,沒有高潮。
簡單地說,它就是記錄了秀妹臨終前一段時間的生活。然後,我們透過秀妹的生活,看到了原生態又豐富多彩的閩南女性的世界。
在秀妹的生活里,村裡戲台唱戲了,她就和阿水師去看高甲戲《陳三五娘》。
秀妹想讓媳婦把小孫子搬回來住,又不敢提要求,猶豫之下就去廟裡抽籤問神明。村裡腰鼓隊不讓秀妹加入,阿水師提出的解決方法就是也是抽籤問神明。
秀妹得了腰纏蛇吃藥不好就請風水師畫符除邪,果然好了。
青娥死了,家裡人叫人糊的紙房子、生活用品等物,靈堂請來的“哭孝”,出殯時“大搖人”表演隊等,這些都是有閩南地區獨有的風俗人情。
當然,少不了閩南人信仰的表達。《蕃薯澆米》的拍攝地和故事發生地都是福建省泉州市,很多宗教場所儒釋道三教合一,還有民間信仰。因此,秀妹撿回人家扔掉神像,共同供奉在一間小屋子裡,這在閩南是很常見,並不違和。
對了,還有很多疑惑青娥死了,秀妹怎麼還能和她的魂魄對話呢?其實,並不奇怪。閩南人相信靈魂不死的,人死後第七天,死人的靈魂會回家。這些並不是導演的臆造,只是照搬了閩南人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閩南地處東南沿海,之所以能保留很多傳統文化習俗,就是因為有許多像秀妹一樣遵循習俗過日子的老太太。可是,導演在片中表達了一種隱憂:隨着工業化的入侵,閩南很多風俗都在慢慢地消逝,那麼拍攝本片也就有點迫不及待了。
本片的主旨是女性尋找自我?略為牽強
葉謙導演接受採訪時說:“電影講述了一個中國人不願意麵對的問題,就是生老病死,一個人到了生命末端的時候,還有沒有勇氣去打破對自己固定的預設?這對每個人來說都是挑戰。”
葉謙導演認為閩南女性的自我預設是一味地為家庭付出,不敢活出自己。可是,對秀妹來說,是否活出自我並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情感寄託。
秀妹是一個寡婦,沒有枕邊人說話解悶。她與家人的關係並不貼心,有點疏離。
兒子忙於工作,大兒子難得回來吃一頓飯,吃完就要走了。秀妹說:“賺錢更重要。”秀妹忽視自己的情感需求,體貼兒子們的生活。她實在想見兒子,那麼只好裝病了。
兩個兒媳雖然住在隔壁幢,但是只有在需要她時候,喊她幫忙。要是生病了,照料她的飲食而已。
兩個孫子更是疏遠了,一個說她買的玩具幼稚,一個推開她的懷抱。
秀妹也不是不懂阿水師的心意,但她不想背後被人指指點點,壞了子女的名聲。
因此,秀妹生活里最安全、最貼心的情感寄託就是青娥,兩人相互幫襯、安慰,共同做伴。
當青娥死了,秀妹的滑入了黑暗的深淵。她的頭巾從鮮亮的紅色變成了憂鬱的藍色。託夢那晚,青娥說:“只有我才會找你,還有誰會找你啊。”也就是從那晚開始,秀妹做了兩個決定:加入腰鼓隊,權當幫青娥打鼓;接受阿水師的感情,這是青娥鼓勵她做的。
閩南地區像秀妹這樣的女性,一輩子都在為家庭付出,為子女而活。如果在家庭中找到情感寄託,她就是幸福。如果沒有,有老姐妹相伴,也還算過得去。最不幸的就是沒有情感寄託的對象,那麼只能孤苦無依。
在生命的末端尋找自我,這只是一個漂亮的說辭。從《蕃薯澆米》所設立的時代背景來看,只能說導演把現代女性獨立思想提早了三十年,植入像秀妹這樣的老一輩的女性身上了。
《蕃薯澆米》作為大陸第一部閩南語電影,雖然存在一些瑕疵,但是通過這部影片,讓更多的人見識閩南風情,讓更多的人聽聞閩南語的腔調,讓閩南女性走進全球觀眾的眼中,這是一次了不起的嘗試。
這是靈林玖玖第28篇原創影評,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在這之前,我還寫過以晉江五店市為主拍攝的電影《海角有個五店市》的影評,歡迎閱覽:閩南人看過來,為什麼豆瓣網友給《海角有個五店市》只打了4.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