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人間百態#
她離開我們，已經有4年了。
有人說，她是人間水蜜桃，下一步是能接替全智賢的顏值擔當。
也有人說，她是瘋批少女，不穿胸罩的放浪女人，是吸毒的癮君子......
雪莉。
或者，喊她真正的名字，崔真理。
這個只活了短短25年的女孩，身上卻背負着無數條“罪名”，無論是做什麼，她都會被罵上熱搜。
甚至現在。
一部關於她生前的紀錄片《致真理》出來後。
還是有人繼續罵：
“這是她自找的。”
“這是她自己選的。”
也有為她提心弔膽的粉絲，“如果不是她已經走了，可能還是會有人繼續罵她”。
看完這部紀錄片是一個心痛的過程。
拍攝於崔真理自殺前幾個月，看着她的笑容，你知道那即將要凋零。
看到她的哭泣與出神，感覺那彷彿又是死亡的預演。
甚至，你感覺不到揭曉這一切對崔真理有什麼紀念或告慰的意義可言。
因為一個真實的女孩逝去了。
而她身後那個顛倒的世界卻仍安然無恙。
01
“殺死自己”
在《致真理》這部紀錄片里，包含了她拍攝的第一部小短片。
本該是五位導演以真理為靈感製作的五部短篇電影合集，因為崔真理的離開，讓這個項目最後只留下了這一部:
《聖潔島》。
幾乎就是真理的內心剖白。
開頭音樂的歌詞，非常有意思：
這是一座聖潔的小島，想要移民到此的人，都要先進入懺悔室，懺悔自己的惡行。
而真理飾演的這位名為“4”的紅衣少女，就走進了這座懺悔室，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童年，與母親分開，之後就一直在屠宰場生活。
有一天，她殺了一頭小豬。
編號為：
4。
之後，她便認為這頭死掉的小豬是另一個自己。
她與這隻死去的小豬終日生活，把它當成最好的朋友……
但，當“聖潔島”的宣傳歌傳進了她的耳朵里時，她動了想與小豬一起去聖潔島的心思。
就在她與小豬通過漫長的旅程終於進入聖潔島後，她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
原來是個屠宰女工。
現在看起來更像:
女愛豆。
藍色的長髮被替換成黑色的娃娃頭，隨性的背心、牛仔褲換成了一條紅色性感短裙，一雙紅色高跟鞋襯托出她被擋在圍裙下修長的雙腿。
她甚至開始嘲笑起那頭曾經與自己作伴的“小豬”。
但此時一直有另一個視角，躲在洗手間里，偷窺着這個紅衣女孩。
最後，將她殺了。
原來那是……
之前的她？
無論在鏡頭語言還是劇本內容上，這部短片是非常的超現實。
畫面里，如舞台一般的屠宰場，將燈光都聚焦在“豬”的身上。
說到底，崔真理就是那頭小豬，任人宰割，眾人都想從她身上獲得利益。
藍色頭髮的女孩與紅色裙子的女孩，象徵著崔真理的一體兩面。
紅衣少女是成為idol的自己，宛如洋娃娃一般精緻、漂亮，但眼神空洞無物；
藍色頭髮的少女，是真理的內在自我，洒脫，隨性，快樂，但她的自我卻只能囿於一個連腿都伸不開的狹小的空間里。
唯一讓她覺得快樂、有活力的，只有睡覺時，那張帶着小花的小被子。
聖潔島，是韓娛的舞台。
她曾經渴望這片舞台，卻又最後死於這片舞台。
這裡需要所有來此的“人”，最後成為一塊聖潔的、不被污染的“商品”。
還記得前面的歌詞么。
“你已經付出了代價，而我們已經洗凈了一切，你的心靈會被我們保護。”
洗凈的是什麼？
走進韓娛前的人格，那些不符合觀眾審美的性格與外表。
最後，為了真正登上聖潔島，自我已經被改變，甚至，親手殺死了另一個自己。
這就是能來到這裡的代價。
就算已經修剪了自我的女孩，還是沒能逃離這片充滿謊言的“聖潔島”。
死在了這片純潔的地方。
所以我最後也成了罪人
02
喘息的時間
《聖潔島》的內容極度直白地告訴所有人，崔真理經歷的痛苦與掙扎。
現在回頭看，讓人覺得驚悚。
它幾乎就是真理留下來的一封“遺書”。
紀錄片接下來的內容是採訪。
崔真理在裡面的行為的不連貫、語言的卡頓，甚至思維長時間停滯，都能讓你看到，她情緒的崩潰與破碎，是在每分每秒中加速瓦解的。
她抑鬱症，在這場採訪里實在太過明顯了:
自我認知的混亂。
崔真理，身上最突出的標籤就是“全世界最火的女idol”。
可在記者詢問她，能否做一個自我介紹時。
她的反應是在長時間沉默後，反問記者，只說名字可以嗎？
她連自己的名字、身份，都要想很久，呈現出羞於啟齒的狀態。
抑鬱症或是一些精神類疾病里，有一個表徵就是自我認知混亂，或是對自我評價很低。
記者問，還是那麼在乎別人對你的看法么。
她回答道：如果別人的看法是對的呢，如果我就是一個怪人呢。
在崔真理的採訪中，她不只一次提到，外界、或是自己對自我的壓抑。
記者問她，你好像是受到了嚴格的控制和約束壓力，這麼大（壓力），你是怎麼應對的？
她說出了更為壓制自我的解決方法:
我會不斷自責......
我唯一能控制的事情
唯一能感覺到自己有控制權的時候
就是在我讓自己痛苦時
我唯一能控制的事情
就是自責和自我貶低
斷斷續續地表達。
在說話前，會想很久很久，甚至在說完之後，馬上收回，“我可不能這樣說。”
當她在採訪時，想表達出自己的痛苦，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可一會轉念，她又對自己說：“不，我不能那樣想。”
為什麼欲言又止，是什麼在打擾着她的思維。
她彷彿一直在與自己的另一個“開朗、積極”人設博弈着。
就連出現的悲傷情緒，她都要先停頓一下，好像是在開玩笑一樣，詢問：“我能哭嗎？”
而曾經那個無所畏鍵盤俠、不care外界評論、愛說真話的崔真理，逐漸剝落，露出千瘡百孔的面目......
她一直在恐懼。
害怕一個詞語、句子說得不對，又要被網友罵，又會在工作上受到壓力。
真理也不一直在逃避。
她一早就說了真話。
在她的真人秀《真理商店》里，她就已經說了，自己的狀態已經非常不好了，但，她還是不能停下自己“搖錢樹”的職責。
我說過我已經感到筋疲力盡了
但是沒有人聽我說
《惡評之夜》里，她也直言不諱地說，自己現在的生活是深淵，所以現在是非常兩面性的生活。
在這一次的採訪里也是。
就算自己都是傀儡，也沒有人在乎她累不累。
她在回答完這句話之後，表情一沉，陷入了悲傷痛苦的思緒中。
因為沒有人在乎。
反而說多了，又要被罵了。
由於恐懼回答和表達的混亂，我們不那麼容易理解她說了什麼。
反而是她的沉默，吐露着更多的自我。
在記者問她，怎麼看那些被起訴的鍵盤俠。
開始，崔真理只是說，“她倒霉而已。”
記者追問，你真的原諒她了嗎？
她先是笑了笑，接着皺眉低頭，甚至，都快要哭出來了，此時，鏡頭用了三個角度同框，彷彿是記錄，也更像是“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突然，腦袋無力地垂了下去。
這一下真的很嚇人。
猶如提線玩偶結束了被控制的狀態，一瞬間，了無生氣。
她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採訪中，崔真理的長時間沉默里，你會發現，她有着許多不一樣的情緒，會同時出現在很短的時間裡。
時而笑，時而困擾，時而皺眉。
她的焦慮，讓她無法維持穩定的情緒。
崔真理最後一次直播。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在笑，但如果沒有背景音，這個表情像是在哭。
她的抑鬱症其實一定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需要及時介入治療。
但就在她去世的前一天，她還在拍廣告。
發現她去世的當天，還有一檔綜藝節目在等她拍攝。
崔真理希望得到片刻的喘息，卻都成為“大明星”的一次奢望。
有人說，既然獲得了如此多的粉絲與關注，就要學着忍受謾罵、忍受聚光燈的刺眼、忍受規矩，忍受你拿的錢。
所以，也沒人視他們為“人”。
人們好像不認為名人也是人
不把我們當人看
崔真理看似輕描淡寫說的這番話，直指了韓國娛樂圈裡藝人高自殺率的現狀。
近十幾年來，韓國藝人自殺人數已經多達30多位。
韓國演員朴真熙在2009年發表的延世大學社會福利學碩士論文《關於演員壓力、抑鬱和自殺想法的研究》中指出，38.9%的演員深受抑鬱症困擾，40%想過自殺。
他們就像是被送去“聖潔島”的豬，是一流的產品。
你必須成為
面向公眾最精美的一流產品
這就是你
就算大家不說我是產品時
也會把我當作產品來對待
我必須做到他們希望的那個樣子
我不得不擔心自己會失去產品價值
03
紅色藥丸，藍色藥丸
亞洲、女性、idol。
這三個詞語，不論是放在一起，還是拆開都不是一個輕鬆的詞。
當這三個詞語，放在崔真理身上之後，產生了一系列的排斥反應，似乎也是她走上這條悲劇之路的最重要原因。
她受到的審美審判，也是最為苛刻。
但一個真實的人，即使能被加工成完美的商品。
也會在被切除人性“邊角料”時，註定會疼痛。
曾經她說，想能快點到20歲。
第一，是能談戀愛；第二，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兒。
但，事與願違。
她的情感需求與獨立人格之間，互相推搡着。
男友不能給她，而母親也逐漸疏離。
她一方面想逃離母親身邊，一方面又極度渴望母親的懷抱。
在無法獲得母親的理解與陪伴下的真理，只能自己一個人消化所有的苦痛。
當她終於在某一時刻，有了自己的思想時，反而更痛苦。
她的想法，在媒體曲解、世俗框架下，就成了蕩婦。
《惡評之夜》里真理對自己“no bra”的行為，很坦蕩的表示:
胸罩不過就是我身上的一個“首飾”而已，不舒服就拿掉。
她在說這個觀點時，也很平靜地說，“我現在就沒有戴那個首飾。”
在場男士不知所措，女士甚至有些......憤怒或是不願正視真理？
她所說所做的，正在被一些女性當成解放。
但。
作為偶像的她，踏出這一步，似乎就要與全世界為敵。
一次簽售會上，崔真理遇到了一個女孩，女粉絲笑着對真理說：姐姐，我也是no bra。
真理非常高興地舉起大拇指，表揚了那個女孩。
雖然，她所處的環境下處處都是桎梏。
但，她還是在努力地用自己的一些能量，做出自己的改變。
可惜，她哪裡是現實的對手。
在採訪時，她提到《黑客帝國》里的紅色藥丸與藍色藥丸。
如果，不知道真實，自己可能會比現在更快樂。
如今，她的死，將責怪誰？
是怪罵她的鍵盤俠，是怪敲骨吸髓的韓娛，還是，那個不理解她的母親或是離開她的男友？
還是去責怪那個刻板、迂腐，將美色轉為商品，將瘋批作為賣點的社會？
在生命消逝的面前，這，一切都毫無意義了。
她的死，就如一道傷疤，留在了韓娛那張漂亮臉蛋上。
讓人每一次注視時，都不會忘記。
這個社會，曾經殺死了一個真誠的女孩。
什麼是罪
歸根結底
有沒有可能是人心
真理在2019年，發布了自己的新專輯《Goblin》，有人在這首專輯裡分析出了她的病嬌、人格分裂、精神錯亂......
我在這首歌里，還是不忍心多去猜測這個如水蜜桃一般的女孩。
在《桃樂茜》里，有這樣的一段歌詞：
毫無意義吧 心存希望吧
被埋藏在想象邊緣
空氣一片虛茫 在遺落的夢裡
那些遺落的夢
昏暗無垠的天空下 你輕聲淺唱
即使這樂園不復存在
就算如此。
她的音樂里還是在與破碎、虛無的現實做着反抗。
就算是如此。
她還要歌唱。
今日打工人：小田不讓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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