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在很多所學校上過學,卻屢屢被學校開除,沒有得到過一張文憑。他曾經因為偽造學歷被教育部“永遠開除學籍”。但他熱愛閱讀和寫作,一寫就是一輩子。
十年小說,十年雜文,十年史學,十年人權。他是中國當代的“魯迅”,他是少有的敢於直面一切地“老憤青”。
他的一生著作豐厚,寫有《醜陋的中國人》,《柏楊版資治通鑒》。他就是中國台灣知名作家——柏楊。
從內陸到台灣,飄搖了半個世紀,沒想到在半百之年鋃鐺入獄。從最開始的家長包辦婚姻,到花甲之年尋求真愛,柏楊的一生經歷了五段感情。
直到張香華的出現,她不怕世俗的眼光,不在乎19歲的年齡差距,毅然決然地嫁給他時,他這顆浪子之心才找到愛的歸宿。
什麼樣的男人,能讓一個貌美如花的女人,不顧如此之大的年齡差異,在他快60歲的時候,心甘情願地嫁給他?
又是什麼樣的女人,讓這個風流一世的才子從此收心,一步不離地守在她身旁?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平淡的三次婚姻
柏楊出生於1920年的河南省,原名叫作郭定生。青少年的他經歷了“九一八事變”和“七七事變”。斷斷續續上了幾年的學,也沒混個半紙文憑,可是他卻喜歡上了閱讀。
柏楊
二十歲的時候,父母包辦了婚姻,他和一個不認識的女人結了婚。柏楊是喜歡閱讀,愛好文學的。可是妻子卻只能是柴米油鹽。
年輕的浪子怎能忍受這般的孤獨。
戰亂紛紛,柏楊離開老家,去到了重慶。在這一段感情開始後的第五年,他在重慶開始了第二段婚姻。
如果沒有遇到他的老師,也許柏楊就是籍籍無名的多情種子,沒有人會認識他。
1949年,柏楊在上海遇到了他的老師,也是他的恩人——吳文義。
吳文義看出柏楊的才華,頗為惜才,便邀請他一同去往台灣發展。柏楊沒有猶豫,放棄了在他看來並沒有意義的兩段感情,跟隨恩師來到寶島台灣。
在恩師的幫助下,柏楊進入到農業職業學校,得到了一份人事員的閑差。
有了工作收入,有了空閑時間,對於一個喜歡寫作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幸福的嗎?很快,柏楊人生當中的首篇散文在《自由談》上刊發。
這可是魯迅、茅盾、巴金等大文豪發表文章的報刊。雖然他的文章在當時反響不大,但是足以激發柏楊繼續寫作的興趣和信心。
寫作之餘,柏楊的閑暇時間太過於無聊了。在朋友的慫恿下,他和當地的一個女子約會了。
第一印象還不錯,柏楊並沒有提及他在大陸的兩段婚姻,文人所特有的幽默和風趣很快就俘獲了女子的芳心。
這個女孩子名叫齊永培,是台灣大學的教授。作為一個高級知識分子,齊永培的知性和女人特有的溫柔也吸引了柏楊。
二人很快步入婚姻的殿堂。在婚後二人育有兩個孩子。齊永培繼續在大學裡做教授,同時又在家相夫教子,做足了一個妻子應盡的本分。
生活上的穩定,事業方向上的統一,還有文學上的互相理解,柏楊也覺得這次的婚姻應該是他想要的了。
他開始一邊寫作,一邊在國立成功大學裡擔任教師。
真愛的付出,換來決絕地離開
只是在這段時間裡,他遇到了他生命中的第四個女人。
年輕的倪明華當時正在一所英語專科學校學習,由於其父母在文學界的地位和關係,她也出席了這一場由教學人士組織的年會,柏楊作為大學講師,自然出現在其中。
這一次見面,讓柏楊平淡的內心再次起了波瀾。他知道,他的內心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熱烈了。
很快,倪明華和柏楊雙雙墜入愛河。
齊永培自然是承受不住的。她跑到柏楊的工作單位大鬧一通。國立成功大學的領導自然是沒有辦法,迫不得已找來柏楊談話。
沒想到柏楊當著領導的面寫下了辭職信,留下錯愕的校長,拂袖而去。
辭掉工作後,柏楊和齊永培離了婚,轉身就去一心一意地追求倪明華。三十八歲的男人,在愛情面前熱烈得像一個少年。
沒有了心猿意馬,他正式使用“柏楊”這個筆名,接連在《自立晚報》上刊發雜文專欄和小說。
很快,這顆寫作新星在文學界冉冉升起,柏楊很快就小有名氣。
柏楊的寫作風格是以雜文為主,同時還有時事政治的議論文,抨擊當下社會,筆觸鋒利,頗有魯迅風範。在其發表了一系列文章之後,蔣經國曾找到他,希望他能夠收斂鋒芒。
避免給自己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此時柏楊正是意氣風發,心中也一直以魯迅自居,根本沒有將這好心的勸誡放在心上。
很多人沒有在意的事情,往往釀成大禍。
當時負責《中華日報》的主編找到柏楊,希望柏楊能和妻子倪明華能夠一起為美國漫畫《大力水手》進行翻譯工作。
柏楊文才出眾,倪明華又是英語專業出身,對於這個工作,二人自然是最好的人選,兩人欣然接受。
在其中一章節的翻譯中,出現了“fellows”這一單詞。我們都知道這個單詞是“夥伴們”的意思。
可是不知柏楊是為了效仿不久之前蔣介石發表講話時候的語氣,還是他想表達出來一種文人的幽默,竟然將這一單詞翻譯成“全國軍民同胞們”。
很快,調查局以“侮辱國家領導人”的罪名,將柏楊抓了起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一年,是1968年。柏楊入獄後,被判處死刑,後改為有期徒刑12年。
剛開始的時候,倪明華和柏楊還保持着密切的書信往來。倪明華也多次來監獄看望他。沒過多久,柏楊便沒有任何人來探視過了,也收不到妻子的回信。
柏楊心裡犯起了嘀咕。
直到一天,一紙離婚協議書被獄警送了進來。
柏楊的腦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對於這段感情,柏楊是認真的,他對倪明華是有真感情的,他也不相信妻子會如此絕情。
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柏楊沒有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名,並且以絕食來表示自己對愛情堅守的決心。
倪明華沒有來。她知道他一直絕食,她知道她想讓她回頭。
倪明華從始至終沒有再出現過。
第二十一天,柏楊拿起筆,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字。
柏楊後期服刑的監獄轉到綠島感訓監獄。柏楊有非常好的文字功底,監獄就安排他到圖書館勞作。
沒有了愛情的牽掛,柏楊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讀書和寫作上面。在獄中,他寫下了三份史書的初稿,其中就有《中國人史綱》。
柏楊在監獄中表現良好,獲得減刑機會,在1976年刑滿釋放。
半個世紀的守候
出獄後,柏楊無處可去,只得寄宿在朋友家。有一次朋友在家舉行小宴會,藉著這個機會,他結識了女詩人張香華,從此擁有了將近半個世紀的陪伴。
張香華和柏楊
在宴會上,柏楊機智,幽默,而又有分寸的講話,讓張香華一下子就注意到他了。
年過半百,經歷了多次婚姻,又在監獄裡度過了八年,頭髮花白的柏楊早已褪去了年輕時的輕狂和稚嫩,反而是成熟和沉穩,是閱盡千帆的睿智,柳暗花明的樂觀。
張香華竟然深陷於柏楊的魅力之中,不能自拔。
其實在未見面時,柏楊就讀過張香華的詩,對她的才華讚不絕口。宴會之後,二人的聯繫越來越頻繁。
她知道了他的年齡,知道了他過去的點點滴滴。可偏偏這樣,張香華竟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落入愛的泥淖,而且越陷越深。
直到柏楊親筆為她寫的情書送到手裡,在愛情面前,張香華才徹底淪陷。
確定了戀愛關係,兩人每天探討文學,一起出入於圖書館和咖啡廳。感情在不斷的交流和理解之後迅速升溫。
這一天,柏楊拿着戒指,單膝跪地,向張香華求婚。
這自然是不會被祝福的一對愛人。
張香華的父母和朋友聽到這個消息,全都是堅決反對的態度。她的父親生氣的大吼:“如果你決定要嫁給他,以後就不要再踏進這個家門一步!”
張香華的母親拉着她的手,兩眼落淚;“女兒,這個男人比你大了整整19歲!還蹲過監獄!他年齡長你太多,又沒有太多積蓄,你嫁給他一定是要吃苦的呀!”
張香華一言不發。兩個老人淚流滿面。
張香華青着臉,咬着嘴唇。沒有誰能夠動搖她的決心。她就是要嫁給柏楊。“柏楊老了,丑了,柏楊也窮,可是即使這樣,我還是願意嫁給他!”
1978年,二人的婚禮簡單至極。
沒有親人的祝福,少了朋友的簇擁,但這絲毫不影響張香華嫁給愛情的幸福感。由於違了父母的意願,面對婚後窘迫的生活,張香華也沒有和爸媽開過口。
柏楊是有前科的人,很難找到工作,只有張香華一人在外面工作,同時靠着柏楊微薄的稿費,二人艱難又幸福的生活着。
後來,他們的生活終於迎來了轉機。
1979年,柏楊在妻子的幫助下,終於整理完了自己在獄中關於幾篇史籍的初稿,《中國人史綱》最終定稿,刊印出版了。
發表的著作帶來了豐厚的稿費,夫妻二人的生活終於得到了改善。
柏楊很忙,忙於寫作,忙於各個出版商的約見。張香華分身乏術,不得不從工作崗位上退下來,一邊照顧丈夫,一邊跑外,完成柏楊出版方面的工作。
1985年,《醜陋的中國人》出版,一經發行,就受到廣大華人的喜愛和傳播。
1993年,《柏楊版資治通鑒》全部定稿,平裝72冊,精裝36冊,一時間成為台灣最有價值和最受讀者喜愛的一本書。
結婚後的三十年,柏楊進入到創作的高產期,大量優秀的作品出自這個時期。柏楊的寫作,離不開妻子張香華無微不至的照顧起居,離不開這個“經紀人”的出版工作的付出。
最後的日子
2008年初,柏楊因肺炎病,住院治療。
寫了一輩子的文字,耄耋之年的柏楊在病床上,最關心的就是年輕人的閱讀問題。他對妻子說道:“現在的年輕人很難靜下心來讀一讀文章,不如將《醜陋的中國人》翻拍齣動畫片來,以動畫圖片的方式來影響年輕人。”
張香華明白了丈夫的心思,開始着手於動畫系列叢書的編輯和發行工作。
兩個月的時間倏忽而逝。
四月份的時候,柏楊已經需要藉助供養器材進行呼吸了。精神好的時候,柏楊在妻子的攙扶下,出來會客,見了幾個記着。
此時柏楊已經不太能夠講話。妻子看着丈夫的表情動作,和簡單的幾個詞語,轉述給大家聽。在張香華講話的時候,柏楊不停的點頭微笑。
這一輩子最懂他的,真的就只有張香華。
張香華坐在病床邊,溫柔的對柏楊說道:“如果在選擇一次,我還是會選擇又老又丑的你。”
2008年4月29日凌晨,柏楊病逝於台灣新店耕莘醫院,享壽89歲。
從情場浪子到千金不換,從青蔥歲月到海枯石爛。柏楊從過盡千帆皆不是,一直到遇見張香華,他這個浪子之心才最終找到了歸宿。
在人生中最好的年紀里,遇到最愛的人,張香華無疑是幸福的。
面對世俗,面對困苦,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愛情,張香華又是最勇敢的。
被生活傷害的千瘡百孔的丈夫,在接下來的三十年里,被妻子撫平了創口。
沒有人的生活會一帆風順,也很少有人在愛情的世界裡會不顧一切。
張香華用才華填補了柏楊的短板,用能力輔助了丈夫的事業,用真情填平了年齡的溝壑,用一生來詮釋了偉大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