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日刊 | 總第3803期
細心的港劇迷應該能發現,港劇在內地頭部視頻網站的存在感又增強了。即將完結的《太陽星辰》,是騰訊視頻今年6月推出的“港劇計劃”系列的第四部劇。在此之前,優酷10月播出了引發熱議的《黑色月光》,第二季度播出了《家族榮耀之繼承者》,第三季度有《法證先鋒6之倖存者的救贖》(以下簡稱為《法證先鋒6》)等,港劇三大類型(警匪、職場、家族劇)都已“上桌”。
乍看之下,這些劇集都未脫離開傳統tvb劇集的核心看點,熟悉港劇的人看到這些名字通常都能一秒get劇情,但其中也有新話題和微創新讓它們在市場上嶄露頭角。
比如《太陽星辰》的“雙時空穿越探案”;《黑色月光》《巾幗梟雄之懸崖》的“大女主”話題,《企業強人》的物流+金融題材等,都是貼近內地觀眾興趣點的高概念或ip系列化案例。
這背後是騰訊視頻和優酷在港劇板塊的先後布局。相比騰訊視頻今年開始重新發力“港劇計劃”,優酷的“港劇場”自2018年開始,到今年已經深耕了6年。這期間,優酷連續推出了《飛虎之潛行極戰》《蝕日風暴》《刑偵日記》《新聞女王》等劇集,逐步形成了獨有的優勢賽道和破圈效應。但與此同時,兼具熱度與口碑的精品港劇仍然屬於稀缺品,港劇“吃老本”“內容懸浮”“手法匠氣”“題材同質化”等評價始終未停止。這些年,除了海量可供影視化的網絡小說ip之外,有着超40年經典ip沉澱的港劇也是一座ip富礦。這一點,內地流媒體平台早已達成共識。縱觀近十年愛優騰與香港製作方聯合出品的新港劇,80%以上是對經典港劇ip的再開發。主創方面也如出一轍,從監製,到編劇、導演、演員,大多啟用港劇熟面孔。光是近兩年,導演鍾澍佳執導了《新聞女王》《黑色月光》和《法證先鋒6》,監製了《反黑英雄》《刑偵12》;黃偉強則在三部“強人”系列劇集中擔任編劇;佘詩曼主演了去年的《新聞女王》和今年的《家族榮耀之繼承者》;陳豪則接連主演了《破毒強人》《企業強人》和已開機的《執法者們》。通過啟用熟面孔,港劇保證了原有的味道,增強了懷舊感,而且在內地視頻網站的助力下,普遍升級了場景和服化道,給核心受眾帶來了不少新驚喜。不過,“新瓶裝舊酒”的港劇北上之後要pk的對象是更多元、更新穎和年輕化的內地劇集。因此,在市場上奪人眼球甚至破圈的港劇仍然少之又少。去年的《新聞女王》締造了短暫的港劇小高峰後,今年港劇的整體表現又有回落之勢。參考燈塔數據統計的劇集播放量和豆瓣評分兩個維度。去年《新聞女王》的集均播放量為3394萬。今年港劇前三名是集均播放量2554萬的《家族榮耀之繼承者》、集均播放量2001.6萬的《法證先鋒6》,以及集均播放量1896.5萬的《黑色月光》。高分劇《巾幗梟雄》的系列劇《巾幗梟雄之懸崖》集均播放量僅有272萬,劇集播出效果不達預期,換掉女主鄧萃雯或是主要原因。也可見年代傳奇這個大類型在年輕人集中的網劇市場上並不吃香。評分方面也不容樂觀,今年港劇豆瓣評分均未突破7分。除了《太陽星辰》還未開分之外,排在前三的分別是《反黑英雄》6.6分、《企業強人》6.5分、《黑色月光》6.1分。而ip系列劇《巾幗梟雄之懸崖》《家族榮耀之繼承者》《逆天奇案2》《法證先鋒6》均未超過6分。並且從評分人數來看,港劇的受眾仍無法與高關注內地劇集相媲美。強陣容+經典ip,卻換來低評分,淪為港劇迷和廣東地區觀眾特供,並非是港劇近兩年才出現的新問題。這就又要說回到港劇進駐內地之後的水土不服,新人青黃不接時期,正好迎頭撞上內地網絡劇爆發期的老話題。強調電影畫面質感的懸疑犯罪劇代替了強情節、動作戲為主的港式警匪劇;更多貼合生活實際、主角是平凡小人物的現代劇比“懸浮”職場劇更受歡迎;離地三尺的港式金融家族爭鬥題材,也不及聚焦人性博弈的行業劇更適合內地觀眾的口味。而tvb古裝劇的兩大重要分支里,宮斗劇邊緣化,武俠劇過氣。再加上林玉芬、朱銳斌、梁勝權、麥貫之等香港導演集體北上,人才的流失也使得港產古裝劇陷入尷尬境地。在網絡劇、台劇、韓劇幾乎所有題材都在更新換代之下,港劇的“不變”就成為了一種“不進則退”,亟待升級和翻新的遠不止去除“棚拍感”這麼簡單。港劇與內地觀眾之間的隔閡,可以歸結為港劇創作方法與內地新觀眾的“顆粒度”還沒對齊。參考近幾年豆瓣7分以上的港劇,可以得出一些港劇創作上的新方向。2020年的《星空下的仁醫》以年輕兒科醫生群像為切入點,醫療題材+輕鬆溫情的劇情在普遍“重口”的港劇中獨樹一幟,豆瓣評分高達8.8分。同為高分醫療劇的,還有2018年的《跳躍生命線》(7.7分)和2019年的《白色強人》(8.1分)。港產醫療劇中和了內地醫療劇的專業性和港式職場劇的趣味性,不刻意加入高能反轉和灑狗血情節、也不急着上演正邪對壘,反而讓醫療劇成為了港劇中的一股清流。與《星空下的仁醫》同年播出的《嘆息橋》是主創人員、拍攝手法、鏡頭語言、節奏感都不同於傳統港劇的存在。從類型來說,這部劇屬於愛情+輕懸疑,聚焦的是幾對男女幾十年來在愛情、友情中兜兜轉轉的故事。憑藉緩慢平和的散文敘事和設計精巧的鏡頭語言,得到豆瓣8.6的高分。去年播出的《新聞女王》拿到豆瓣7.8分。佘詩曼飾演的女主“man姐”不按常理出牌,在職場橫掃千軍的姿態征服了年輕觀眾,其中也少不了不同陣營的職場對弈和各色群像的刻畫。同時,劇中不止“man姐”金句頻出,其他角色也“八仙過海,各出奇招”,構成了一幅完整的職場生存圖鑑。因此《新聞女王》也被不少觀眾稱為是“現代版宮斗劇”。與《新聞女王》同屬於“女性成長”的大主題的,還有今年的《黑色月光》。兩者的黑蓮花女主和削減愛情線的做法異曲同工,增加了女性互助情節和現代女性的心理側寫,並通過由弱變強的人物進階,獲得觀眾的共情分,達到高傳播率。兩相對比,圍繞大女主職場晉陞的《新聞女王》更聚焦,《黑色月光》則把女性復仇和家族劇基因相融合,劇情相對散點,最終評分不及《新聞女王》。不過,從這兩部劇的主題選擇和創作角度,可以看出優酷把近年內地流行的女性議題嫁接到了港劇中,為港劇開拓了全新的品類,及時趕上了“職場女性”“女性復仇”的風口。不同於台劇《我們與惡的距離》的社會思辨和《想見你》的高概念+社會議題,港劇走紅靠的是精準對標受眾需求,製作出情緒上“與我有關”的內容。今年優酷、騰訊視頻上線的八部港劇中,有四部警匪、懸疑探案劇,其他四部分別是女性復仇、家族商戰、年代傳奇幾種類型。而與《太陽星辰》同檔期競爭的,還有內地刑偵劇《我是刑警》和高分懸疑劇《白夜追兇》的第二部《白夜破曉》,可見懸疑探案劇仍然是網絡劇主力和港劇的重要抓手。近十年的港產高分懸疑探案劇中,如2017年的《盲俠大律師》(評分7.7),2019年的《鐵探》(7.2分),2021年的《刑偵日記》(7.4分),都是文戲大於武戲、由特殊人物推進案情的典型。如《盲俠大律師》中經常踩過界的盲眼律師、《鐵探》中的幹練女警和《刑偵日記》中多重人格的女主角。當然,其中少不了80後視帝王浩信、老牌影后惠英紅的精彩演繹。今年播出的主打雙時空穿越緝兇的《太陽星辰》,在保留了港式警匪劇擅長的暴力美學的同時,增加了人性拷問和懸疑氛圍感。故事結局揭開連環殺人案的真兇是法醫(馮德倫 飾)和心理醫生(周勵淇 飾)夫妻,縱火案的幕後大佬則是太平紳士桑達士(吳岱融 飾)。複雜人設伴隨着強反轉,增強了可看性。去年的《破毒強人》曾着重刻畫了陳豪飾演的毒梟文華。他在監獄裡熟讀《三國》《國富論》《易經》,採訪時常常引經據典,出獄之後行徑詭異、令人難以捉摸。這與《狂飆》中通過一本《孫子兵法》逆襲成功的高啟強(張頌文 飾)異曲同工。總之,既保留經典港式元素,喚醒港劇迷的情懷,又能夠走出情懷的舒適區是港劇創作的新方向。新港風劇集的三個特點不可忽視:一是體察並細緻呈現出當代香港的社情和人心;二是與年輕觀眾的審美風潮相契合;三是在人設、場景和影像風格上進行持續升級。雖然香港的市民趣味、職場文化、語言風習與內地觀眾有所隔膜,但港劇在罪案烈度、人性灰度、暴力尺度等方面享有更大的表達空間,這可以視為一種文化紅利。比貼近性或許永遠不及內地劇,但比戲劇濃度和本質真實卻更有可為。這實際上也是去年《新聞女王》的成功秘訣。【文/無花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