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著名配音演員、“中國的佐羅”童自榮八十歲了。
他將畢生的熱血與激情都奉獻給了新中國的配音藝術。站在八十歲的人生邊上,他在最新散文集《八十而已》中深情回顧了從事譯製片配音工作的經歷,致敬了陳敘一、邱岳峰、孫道臨、畢克等老一代知識分子型配音藝術家的職業操守和藝術理想;也敞開心扉,溫情講述家庭、親情、愛情、友情點滴。
《八十而已》由作家出版社新近出版
11月9日,童自榮與他的好搭檔、老朋友——著名配音演員程曉樺來到思南讀書會,面對他們珍視的觀眾、讀者,講起上海電影譯制廠(上譯廠)的那些人、那些時光、那些故事。活動開始前半小時,思南門口就排起了長隊。
“知道有這樣一個見面會,我很感激。我永遠是一個普通的配音演員。”面對周六晚上將場地坐滿的觀眾,童自榮有些激動,“我希望老百姓看了這本書能感到一點高興,一點溫暖,一點感動,這是我出這本書的唯一目的。”
他想起十年前的一次上譯廠觀眾見面會,一位視障女孩在台下站起來,含淚感謝上譯廠的配音演員們,激動地說是他們的聲音帶她“看到光明”。那時另一位搭檔、好友劉廣寧還在,她激動地擁抱了這位女孩。
“老百姓對我們這麼好,我們一定要把最好的藝術奉獻給他們。”童自榮無限感慨。
從左至右:羅昕、童自榮、程曉樺
“中國的佐羅”
從中學開始,童自榮就喜歡看外國電影,邱岳峰、畢克等演員迷人的聲音讓他做了十二年的配音夢。1973年,童自榮從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畢業,他如願來到上譯廠,成為了一名配音演員。
最初那幾年,他幾乎什麼角色都配過——從小兵到小販,每個“龍套”都當主角來配,“我始終相信,配音是個需要全情投入的藝術。”
1979年,童自榮有了一個特別的機會——為影片《佐羅》中的佐羅/假總督配音,結果一下讓全國觀眾知道了劫富濟貧、行俠仗義的英雄佐羅,也知道了為阿蘭·德龍配音的演員叫童自榮,聲音十分好聽。自此,童自榮成為“中國的佐羅”,深受影迷喜愛。
《佐羅》海報
《佐羅》劇照 佐羅與奧敦西亞小姐
“童自榮的聲音太漂亮了。為了把佐羅和假總督的聲音區分開,他配音時會特意穿上不同的鞋子。”程曉樺笑呵呵地說起當年的“幕後花絮”。她與童自榮同一年出生,同一年進廠(上譯廠),又在同一年配了《佐羅》。在《佐羅》里,程曉樺配的恰是佐羅的心上人——那位美麗又善良的奧敦西亞小姐。
“當時我們窮苦,只一個話筒,一會你湊上去,一會我湊上去。我們既要看前面的電影畫面,又要顧對方給我們的刺激,還要想自己的反應。童自榮為了找對感覺,配假總督時總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我在一旁,就說‘你幹嘛呢,你可影響我了’。童自榮好脾氣啊,再配音時,他就往後頭舞。”
1990年代,童自榮(右)與程曉樺(左)一起為孩子們朗誦《佐羅》片段
在程曉樺看來,童自榮也有俠客精神。“有時我們開大會,領導說散會,他突然跳出來,他不為自己,他是為別人打抱不平。這一點,他真的很棒。”
“大家多少感覺我有點‘憤青’,是的。我覺得佐羅真的不容易,付出自己生命的代價為老百姓伸張正義。我做不到佐羅那樣。但我願意好好向佐羅學習。”童自榮說,“在生活里,我也崇尚英雄,我最崇拜的英雄是包青天、魯迅,還有真正的人民公僕焦裕祿。佐羅跟他們一脈相承。”
程曉樺
“也給阿蘭·德龍加分了”
因為《佐羅》,法國演員阿蘭·德龍在中國家喻戶曉。他來過中國,更明確表示過,但凡他出演的影片在中國放映,他只希望一個人來配音——那就是童自榮。
“我跟普通觀眾一樣,很欣賞阿蘭·德龍的帥。他真人高高大大,一米八以上,肩膀寬。還有他經得起特寫,牙齒非常整齊。”回憶阿蘭·德龍,童自榮說,這個法國演員也有意思,到上譯廠參觀,進了大門,轎車一開,他從車裡一躍而出,然後啪地一下把簽了名的照片像雪花一樣撒開,早已圍在那裡的影迷一下亂作一團。
1989年,阿蘭·德龍參觀上譯廠,與同行交流
“我們看到的阿蘭·德龍非常迷人,藍色的眼睛、濃密的睫毛,因為是大明星,總跟着很多人,隨時隨地撲粉。”程曉樺也對阿蘭·德龍印象深刻,“他還不好好坐凳子,會突然跳到桌子上。”
在程曉樺看來,自從阿蘭·德龍的《佐羅》進了中國,經由童自榮的配音,佐羅的形象就更美、更帥了。“所以,配音演員沾了外國演員的光,但外國演員也沾了我們的光。我們的童自榮,也給阿蘭·德龍加分了。”
“我們的精神財富”
除了《佐羅》,還有《尼羅河上的慘案》《簡愛》《虎口脫險》《茜茜公主》《魂斷藍橋》《追捕》《葉塞尼婭》《音樂之聲》《巴黎聖母院》等等來自上譯廠的經典譯製片,一直在人們的記憶里閃閃發光。
“上譯廠在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輝煌之前,五六十年代便以其獨特的藝術魅力吸引着我們。”童自榮說,上譯廠譯製片當年迎來“黃金年代”,一是因為大環境——千千萬萬的觀眾朋友把看外國片、聽配音作為生活中最大的娛樂。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在於老廠長陳敘一。“我記得非常清楚,他是1992年去世的。當時我們就說,那些精彩的劇本,像《簡愛》《巴黎聖母院》《音樂之聲》等等傑作,恐怕不會再有了。”談到老廠長,童自榮不由紅了眼睛,聲音也哽咽了。
想到老廠長陳敘一,童自榮淚目了
“每天不到八點,老廠長就在門口等候,等電影機八點準時開放。我們如果遲到一會,老廠長不罵我們,他就站在那裡,但我們自己感覺想找個地方鑽下去。”程曉樺也回憶道,“那個年代,我們有這樣一位敬業的老廠長,還有一群我們這樣的‘蟻工’,大家不圖名不圖利,忍住清苦,拿着最低的工資,干我們最熱愛的事業。”
“我們成為不了富豪,但我們又是富有的。我們擁有的精神財富,就是觀眾朋友對我們的欣賞和支持。”童自榮深情地說。
上譯厂部分老中青同事合影,攝於2013年
“好玩,八十了,八十而已”
在《八十而已》里,童自榮用很多筆墨寫到了那些他敬愛的前輩,也寫到了他欣賞的小輩,但就是很少寫到自己。在他看來,配音事業是神聖的,自己是微不足道的。
他也更喜歡在幕後的感覺,“大銀幕對我來說太亮了”,“但配得好,讓人想反覆去聽去看,這個虛榮心我還是有的。”
儘管已到八十歲,童自榮依然想做很多事,想讓老百姓高興高興。他在這本書的最後一句話是:“好玩,八十了,八十而已。”
“從1999年退休到現在,我還在工作。我現在是一名老師。”今年八十歲的程曉樺同樣精神滿滿,“我這一頭白髮,證明我服老,但我有精神,只要精神不倒,就好。我八十歲了,但我很忙。忙什麼?忙藝考前學生的培訓,我們有很多學生考取了北電、中戲、上戲,各個地方都有我的學生,我在干一份自己喜愛的工作 ‘而已’,我還圖什麼呢?”
“這本書名叫《八十而已》,名字真好。人生六十一甲子,我們進上海戲劇學院時正好十七八歲,到現在八十歲,還是‘而已’。對這個“而已”,我感到激動,因為童自榮還有‘九十而已’,還有‘一百而已’,大家為他鼓掌。”
熱情的觀眾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