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王彥心 編輯 | 范志輝
上周,《新說唱2024》2v2的舞台上,來自北京廣順社團的選手禿子和輝子,以一首地道的北京說唱《北派》亮相,驚艷全場。
儘管最終以1:6的比分輸給了新疆選手athree,但他們的舞台表現在網絡上引發了熱烈討論。
禿子在節目的前采中曾表示,他們來參賽的目標是讓“北京說唱重新殺回全國”,雖然目前結果還不得而知,但《北派》歌曲的走紅,的確讓許多聽眾重新關注到北京說唱。
北京,作為中文說唱的發源地,孕育了內地最早的hiphop團體—隱藏,還有後來龍井說唱、新街口、陰三兒、龍膽紫、小老虎等一大批在中文說唱圈叱吒風雲的前輩人物。
然而,自2013年後,北京說唱似乎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除了丹鎮北京等少數團體外,鮮有年輕rapper能夠扛起前輩的大旗。
曾經代表着中文說唱最高水平的北京說唱,為什麼逐漸不火了?
北京說唱的黃金十年
提起北京說唱不能漏掉的三個關鍵詞:隱藏、龍膽紫、丹鎮北京。
這三個廠牌,也分別代表着北京說唱的三個歷史階段。作為改革開放後第一批接納西方文化的城市,北京孩子自然是大陸第一批受到西派文化熏陶的人。
1995 年,外國人老鄭在北大西門一個叫 solutions的酒吧放起了美國的嘻哈音樂,這種耳目一新的曲風吸引了當時的歌手王波,最後他們一拍即合成立了隱藏樂隊。
隨後,團隊逐漸加入了來自加拿大的馬克和來自美國的賀忠。2003年,他們發布第一張專輯的名字叫做《為人民服務》,純正的京腔,對社會現狀的思考呼籲,讓這張專輯成為了日後華語說唱圈中的經典。特別是一首《在北京》,成為眾多說唱歌手的精神朝聖之歌。
千禧年初期,北京地下說唱文化的勢頭正旺。2001年主辦的iron mic鋼鐵麥克比賽,是中國第一個freestyle battle比賽,也是日後地下選拔中文說唱新人的重要渠道。
每年的鋼鐵麥克都會吸引來數以百計的聽眾,在狹窄而悶熱的小酒吧里,簡陋的音響和擁擠的人群。北京mc口中的歌詞不是一味噴臟,更多是對社會的洞察,對人性的思考和理解。
2010年iron mic全國賽冠軍馬俊 季軍大衛
那個時代的北京說唱,無論是作品還是freestyle,秉承的都是美國東海岸最純粹的hiphop精神,注重愛與和平,對抗權威與壓迫,表達憤怒與不滿。
這些出身衚衕的北京孩子,以自己的生活和親身經歷為模板,講述貧富差距,理想與現實的衝突,及普通北京人的生活狀態。
就像知名北京說唱團體龍膽紫歌曲《窮孩子》中唱的,“一個窮孩子生活在有錢人的城市,試圖用精神來對抗物質”,成為日後很多新生代rapper的創作啟蒙。
2000年—2010年,是中文說唱萌芽期的黃金十年,主流層面,周杰倫歌手的說唱對華語聽眾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而在獨立說唱領域,北京說唱的龍井、新街口、陰三兒,東北的吾人文化,上海竹遊人,廣東精氣神,湖南的c-block,台灣的頑童mj116和熱狗mc hotdog,各方音樂人崛起,標誌着中文說唱進入百花齊放的發展期。
各種力量相互輝映,共同鑄就了中文說唱舊時代的輝煌十年。
但在2013年後,這種局面被打破了。
互聯網浪潮下的“改朝換代”
2013年,鋼鐵麥克的現場,yy直播出身的貝貝與mc鏡子,也就是日後丹鎮北京的mc張千,在台上進行battle對決。貝貝主打押韻狂魔,穩准狠,句句押韻但句句噴臟,而張千freestyle基本不帶髒字,他對着貝貝反擊:“你玩hiphop不是為了押韻,而是應該怎麼用心靈把對手打暈”,最後mc鏡子贏得了比賽。
很多年後再回憶起這場碰撞,象徵著一場新舊時代交替的開始。
mc張千(右)對決貝貝(左)
張千在接受採訪時曾說過,北京說唱有一個特點就是嚴肅,因為嚴肅所以不夠市場化,沒有辦法像大家想象中那麼流行。
在北京說唱看似玩世不恭的曲調下,底色卻很傳統、嚴肅、人文。如同美國東海岸說唱和西海岸說唱的差別,東海岸更像說唱藝術,宛如一部紀錄片,是粗糲而沉重的。西海岸的說唱則更加自由、輕鬆,無拘無束,就像一個party mv,後來崛起的川渝說唱就屬於後者。
2016年,北京說唱團體丹鎮北京成立,成員有黃碩、saber梁維嘉、斯威特、生番、艾迪等,他們堅持boombap和hardcore的硬核風格,如今成為北京說唱的中堅力量。在那個靠說唱還無法吃飽飯的年代,地下rapper更能純粹地去表達自己的思想,但是遇到商業化之後,這種堅持也限制了北京說唱的發展。
2010年,成都說唱會館成立,主理人謝帝四年後登上央視《中國好歌曲》舞台,一首《老子今天不上班》火遍全國,讓川渝說唱進入到主流視野。
2011年,西北最大的說唱團體紅花會成立,主理人彈殼,成員貝貝、pgone、丁飛、mai等,一時間風頭無兩。2015年,成都說唱組合higher brothers成立,簽約88rising後在北美髮展,單曲《made in china》在海外互聯網出現現象級走紅。
higher brothers(更高兄弟)
自此,說唱重心逐漸從北京、台北轉移到西安和川渝。
2016年,當時還名不見經傳,日後成為新說唱冠軍的楊和蘇,與隊友張馨月成立低調組合,在《中國好聲音》舞台上大放異彩。同屆參賽的選手還有福州女rapper萬妮達,一首《牛仔很忙》讓導師們紛紛稱讚。
可以說,在移動互聯網和網絡音綜快速發展的幾年,南方rapper們抓緊了這個風口,積極去參加比賽,在主流露面,這種鋪墊也為2017年中文說唱元年的爆發,打下了堅實基礎。
與此同時,川渝口音的綿、軟與節奏感,非常適合說唱。川渝城市氣質的慵懶狀態,也恰好符合年輕人所喜愛的追求個性獨立,及時行樂的潮流。
隨後幾年,北京rapper雖然也在參加比賽,但是都沒有取得很好的成績。
反觀同樣出身舊時代的og們,吾人文化的董寶石從東北文化中找到滋養,將說唱帶上了央視春晚的舞台。長沙c-block的大傻和劉聰,跟gai聯動創造了江湖流,在中文說唱圈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如果用一句話總結北京說唱落寞的原因,就是: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他們還在堅持着。
北京文化的落寞
其實,落寞的何止是北京說唱,整個北京文化圈都在凋零。
從上世紀末至千禧年初,北京之所以能創造文化輝煌,是因為北京有着全國最頂尖的教育、文化資源以及必不可少的資本,再加上首都的身份,於是在20世紀90年代,吸引着全國各地的音樂人“北上”去做音樂。
隨着經濟重心的不斷南移,珠三角、長三角等沿海開放區的快速發展,各地城市文化遍地開花,逐漸從唯一的文化中心北京,變成了全國各地的城市文化百花齊放,形成了一種“文化平權”。
具體到音樂行業,音樂製作發行門檻的無限降低,不只是在北京才能做音樂,只要有設備在哪裡都可以。與此同時,生活節奏慢的城市反而更利於青年文化的成長,從近些年南方城市的livehouse數量增多、演出收入不斷增長就可以看出。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麼說唱音樂的重心會從北方逐漸轉移到南方。
與此同時,京圈文化的“爹味”也逐漸被時代淘汰。上世紀末,王朔、姜文、英達、馮小剛這些大院子弟,曾經為京圈文化構建了一套話語體系,核心就是規矩、青春、父權,但是時代一變,“爹味”成為年輕人最為反感的詞彙。
《陽光燦爛的日子》劇照 京圈“頑主”王朔
就像張千與貝貝的battle現場,張千不停地“教育”着貝貝,玩說唱要靠愛和靈魂,但是在推崇個性與獨立的時代語境下,這種大道理顯然無法贏得當下年輕人的好感。
或許,特定時代下的作品,只能屬於那個時代。曾經的北京,聚集着中國最多的知識分子和藝術家,但是時代變了,文藝工作者也要求新求變。
丹鎮北京做過嘗試,成員生番和斯威特參加綜藝《說唱新世代》,生番走心演唱的《而立》講述的一個男人的責任與成長,感動了無數聽眾。
廣順社團的禿子也在做努力,他既能寫出《青雲梯》這類優秀的中國風說唱作品,也能演繹魔性抽象的《走起來瓷》,不斷去貼近互聯網傳播的語境。
如今,隨着方言說唱的崛起,代表自己的家鄉、為城市精神發聲,成為中文說唱下一個階段的重要創作母體。
北京作為中國的首都,擁有深厚的歷史底蘊和豐富的文化資源,短暫的落寞,也許是在為未來積蓄能量。機會與改變之間怎麼選擇,北京rapper們會給時代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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