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頑皮琴童到青年指揮,“90後”錢駿平的自我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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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向國際指揮新星的路上,“90後”錢駿平經歷了一場漫長且執着的自我探索之旅。

從小時候第一次在電視上看維也納新年音樂會,模仿指揮家的動作揮完整場,到10歲首次登台指揮合唱團,再到美國柯蒂斯音樂學院求學,從中提琴轉向指揮專業,接連斬獲國際指揮賽事獎項……成為一位指揮家究竟要經歷什麼,錢駿平仍給不出確切的答案。他相信,慾望也是一種天賦,意味着無限動力,一路推動他走上指揮台。

今年,錢駿平在國內開啟了他緊湊的演出日程。他先後執棒上海交響樂團與中國交響樂團。5月17日,指揮國家大劇院管弦樂團上演勃拉姆斯《c小調第一交響曲》,與笙演奏家吳巍合作德國作曲家貝恩德·理查德·多伊奇創作的《現象》。這是國家大劇院“勃拉姆斯190”系列的最後一場音樂會,此前登台的指揮家是丹尼爾·蓋蒂、鄭明勛和呂嘉。接下去,錢駿平還要執棒廣州交響樂團與成都交響樂團。

定居柏林的錢駿平,花了越來越多的時間在國內演出。

“相比中國,西方古典音樂市場肯定是更健全、職業化程度更高的。但中國古典音樂市場處於急速發展的勢頭,做事的空間會更大。”錢駿平坦言,像他這樣的年輕一輩音樂家,在西方接受教育和磨鍊之後,會選擇回到中國施展能力,“我們更多會有一種參與建設的感覺,因為整個中國古典音樂,是在往增量和更高水準上走。如何把國內的樂團帶到國際化水準,是我們要做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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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中提琴,走上指揮台

錢駿平從小生長在部隊大院,無論是父母還是他自己,從未想過有一天,會以音樂為職業。

5歲學小提琴,當時父母的念頭是,讓這個多動的男孩能安靜一會兒。他還記得小時候淘氣不練琴被揍的經歷,也記得沉浸到音樂世界後,每天狂練十個小時的痴迷。

學小提琴的孩子多,而他身高體長手又大,老師建議他從小提琴改到人數更少的中提琴。他考入上海音樂學院附中中提琴專業,兩年後獲全額獎學金考取亞洲青年管弦樂團並被選為首席,同年赴美國華盛頓參加約翰森國際青少年弦樂演奏家大賽榮獲第二名。

他一邊到處參賽獲獎,一邊發現,自己並沒那麼喜歡中提琴的音色,“我非常尊敬中提琴拉得好的人,因為我知道那有多難。我更喜歡澎湃的、緊張度更高的音色,而中提琴的音色是溫潤內斂、甚至是內耗的,跟我的性格不太來電。”

18歲,他以中提琴專業考入全球頂尖的名校柯蒂斯音樂學院,但對選擇中提琴的懷疑、不確定和游移,卻變得越來越明顯。他常常去看費城交響樂團的演出,悄悄學習首席指揮夏爾·迪圖瓦的動作。“我當時的人生就一個目標,轉到指揮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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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的導師是院長羅伯托·迪亞茲,後者很快發現,這個來自中國的男孩對拉琴逐漸喪失興趣。在一次深聊中,錢駿平坦言,他想做指揮。那天,迪亞茲在室內來回踱步思考,最後邀來排課老師,為錢駿平單獨增加總譜閱讀、指揮法、對位法等課程,讓他師從指揮家奧托·瓦納·穆勒學習。

穆勒在音樂學院退休後,錢駿平成為他的關門弟子,到他家裡去上課。穆勒講指揮的技術,教會他所有關於指揮的常識,告訴他指揮最重要的是對音樂的領悟力、與人的交流和表達能力。

他從穆勒身上學會怎麼聽樂團不同聲部在曲目中的位置,如何在拿到總譜後,立刻了解哪個聲部、段落更重要。

哪裡需要,我就去哪裡

一個中提琴專業的學生,即便學了指揮系的課程,依然沒有登台帶團的機會。他到處爭取機會,哪怕是社區樂團,哪怕分文不取自己趕路,也創造各種機遇磨鍊自我。

2012年7月,錢駿平終於在瑞士韋爾比耶音樂節完成他作為指揮的歐洲首秀。而要在歐洲指揮家林立的古典音樂世界佔據一席之地,對一個初出茅廬的中國年輕人,又是更艱難的路程。

從柯蒂斯畢業後,他考上辛辛那提音樂學院指揮系,但卻沒有感受到他嚮往的專業氛圍。那時,他恰好看到瑞典廣播交響樂團在招中提琴手,樂團音樂總監是當紅的英國指揮家丹尼爾·哈丁。衝著指揮天才哈丁,他投了簡歷,目標非常明確,一邊體驗歐洲職業樂手的生活,一邊跟着哈丁學指揮。

他直接告訴哈丁自己是學指揮出身,排練閑暇時,常常向哈丁請教指揮經驗,比如作為年輕指揮家,怎麼讓老團員聽從自己。從哈丁身上,他看到指揮家的天賦所在,哈丁動作的舒展、精確與流暢,以及音樂的張力、審美和高雅品味,更讓他堅定信念。

在樂團待了一年半,錢駿平考入柏林漢斯·艾斯勒音樂學院學習指揮。2017年,他奪得羅馬尼亞布加勒斯特國際指揮大賽冠軍,終於踏上通往歐洲指揮台的台階。

多年來,他以客席指揮的身份與歐洲不同樂團合作,不同國家的樂團都能給他新鮮感,也訓練他用不同的方式與樂團溝通。

他指揮過的樂團包括柏林音樂廳管弦樂團、倫敦皇家愛樂樂團、巴黎管弦樂團、匈牙利國家歌劇院樂團、羅馬交響樂團、巴黎科隆樂團、瑞典廣播交響樂團等。他曾模仿過的指揮家迪圖瓦,在聽過他音樂會後稱讚他,“擁有渾然天成的指揮才能”。

作為中國青年指揮家,在面對歐洲樂團時如何讓他們信服?錢駿平有自己的心得,“你要讓樂團相信,你就是作曲家的‘代言人’,你要給出你的根據和解釋,讓人相信,你的處理就是對的。”

他認為,指揮家很像導演,作曲家的譜子就像劇本。指揮家拿到總譜,就像導演拿到劇本,通過考慮作曲家的創作背景,再去提取作品中的規律,用不同的方式解讀樂譜背後的隱藏信息。

作為亞裔指揮,他會在音樂會上儘力添加廣泛多元的曲目。2024年,錢駿平第三次受邀指揮明尼蘇達樂團的農曆新年音樂會,就加入了很多中國、越南等亞洲國家的曲目。

他在歐洲工作時間越長,越覺得歐洲中心主義的問題所在。歐洲的保守也會導致整個古典市場處於不好不壞、原地踏步的狀態。在蘇格蘭時,有樂團就跟他說,他們不演巴托克這樣的當代作品,因為沒有票房。

他也能看到歐美古典音樂市場在縮水,美國聽古典音樂的“老錢”被迭代,新一代觀眾不愛聽古典,幾乎是無計可施。2011年,百年費城交響樂團申請破產,拉響了美國古典音樂市場的警鐘。在歐洲,古典音樂作為傳統文化,依然還有受眾群,但越來越固化,觀眾席上也總是白髮蒼蒼的群體。

相比之下,中國演出市場欣欣向榮,全國劇院的興建、交響樂團數量的增多、觀眾群體的年輕化,成為世界古典音樂市場難得一見的情況。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錢駿平這樣的古典音樂家選擇回到中國,也在順應時代浪潮。

“中國樂團數量多,正是建立基礎,走向國際化標準的時刻。”錢駿平說,他回國指揮,更像是在發揮自己應有的能量,“哪裡的音樂會需要我,我就去哪裡。”

(本文來自第一財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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