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0日,蘭州的一個社火演員楊海勤在表演中演“妖婆子”,被現場觀眾灌了大量白酒,隨後猝死。
他在短視頻平台上有將近一百萬粉絲,因此,對這件事的各種新聞報道都用他的網名“楊老二”來稱呼他。
楊海勤去世還不滿一星期,他的妻子就開始用他的賬號直播帶貨。
從前常與他一起工作的哥哥楊海龍也發了短視頻支持——大約知道這樣喪期里的生意會引起爭議,又帶着一點兒對觀眾的敵意,這場直播的主題叫“老二用心做起來的賬號送你就合適”,然後,楊海勤的妻子在直播中不斷哭泣,還要一邊介紹產品。
楊海勤的妻子連續直播了幾日,底下的評論翻滾道:“(賬號)是應該維護,但是在這個風口浪尖,你帶貨速度太快了。”“我看你一點也沒難過,老發抖音。”還有一些更不好聽的話語。為了應對,楊海勤的妻子又發了哭的視頻,說評論的人是“傷口撒鹽”。
去年,一名在河南三門峽農村生活的“網紅”黃中原在直播中喝酒過量,死在家中的“直播間”。面對來訪的記者們,他的妻子坦言自己很不喜歡丈夫直播飲酒。同村的很多人交口證實,黃家人全都很反對黃中原的生計。但這位妻子在事情發生後沒幾天,也就原地開播了。那是令人看了格外揪心難過的,面對打賞,她雙手合十,沒有感情、沒有音調地反覆說:“感謝大家支持。”
隨着信息社會來臨,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出現更多的自我暴露。現在不僅有數小時連播的綜藝節目,還有差不多時長的直播。人的興趣真是很難隨着技術升級而升級,悲觀地看,也許以後是算法來驅動着我們互相不間斷地看來看去。
有一段時間,年輕人中流行一個概念叫做“營業”,不僅演藝算是“營業”,各種需要接洽、溝通、客套的工作全都算“營業”。與那種武俠小說里偽君子岳不群的精湛表演不同,很多人主動告訴別人,自己今天“營業”,是希望對方意識到這也是一種勞動和付出——社會學和心理學發現了人在外要戴社會面具,也就一二百年的時間,現代人倒是能指着自己的臉,說:“看,這是我的面具,好看么?”
要戴上面具,要引人關注,這是很自然的,甚至在當下,是相當一部分人的生計。只是有的面具戴上就脫不下來,變成枷鎖。即便一開始與他本來的個性相符的,過了一些時日也就不再相符。原本只是賣弄一下,逐漸成了做戲。更遑論遇上生死。
一些“網紅”拍作品需要配角,尤其在農村的生活博主,最先帶上一起表演的,往往都是家人。
有一段時間,我用來聯絡採訪對象的社交媒體賬號自我介紹道:“這是我的工作人格。”你我與那些“網紅”及他們的家人,都在同一個模式中。
我常在想,也許這種接續的表演如同一個毫不成功的十字綉作品,只要一個線頭鬆了,這種表演過剩的社會氛圍也就逐漸結束了。但遺憾的是,這些去世“網紅”的妻子們可能堅持很久,因為她們確實還要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