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泰國電影檔案館建築群內,一座現代風格的電影博物館剛剛落成,館中心立着一座佩斯頓吉(R.D. Pestonji)的蠟像——一位拍攝了諸多有開創性的故事片的泰裔印度製片人兼導演。“他”坐在一個巨大的攝影機旁,正在拍攝一組模擬布景中的起重機鏡頭。
對博物館的研究員們來說,最成功的一次藏品收集莫過於一次前往倫敦英國電影協會(British Film Institute)的行動,他們本是去取回由佩斯頓吉導演於1961年上映的驚悚片《黑色絲綢》(Black Silk),卻又找到了一份他參與制作的1954年愛情片《桑蒂維娜》(Santi-Vina)的副本。這兩部影片都曾在戛納電影節上映,現在則和其他17部影片由檔案局推薦上線了網飛平台。用檔案館館長查莉妲·烏布倫吉(Chalida Uabumrungjit)的話來說,這是“我們同時面向過去、現在和未來”的象徵。
檔案館園區總佔地約1公頃,在這裡三個時態確實密不可分地共生着。園區內的電影博物館是泰國國內唯一用於保護和存放電影膠片的建築,旁邊則是一棟大一些的建築,其內部有三座一流的劇院,有一座視頻、音頻、電影收藏館,有一家禮品店和一家咖啡館,以及幾個令人印象深刻的世界電影遺產常設展。除此之外,園區還常年開放一項針對學齡兒童的多感官體驗項目“視覺殘留”,這一項目展示了洞穴壁畫、皮影戲、西洋鏡等等用以創造“活動畫面”幻覺的前電影時代設備,從而促進兒童對前人探索之路的理解。
目前園區內的專業工作團隊管理着約8000部紀錄片、1500部劇情片和將近50000部新聞片,這些影片是發端於二戰前的泰國電影工業的主要見證。儘管為原片拷貝一份數字副本並不是難事,但他們還需要對原片進行修復與校正,這一費心費力的工作往往要耗費數月的時間。
園區不僅需要特製的機械,還配有現在普通影院里難得一見的大屏幕。園區也得到了泰國政府的資助。鑒於泰國政府曾被評價為“傾向於將文化事業邊緣化”,這些對於一個電影文化園區而言可謂異乎尋常。
由於園區位於離曼谷市中心20公里的市郊地帶薩拉亞(Salaya),仍然有許多曼谷民眾未能一探這座城市最完備的電影中心。“我們不得不為得到足夠大的園區面積而捨棄一些東西。”電影檔案館工作人員孔(Kong)坦言。檔案館的前身只是老城國立博物館美術部門的一個分支,在1984年僅有五名工作人員,工作地點則是一座廢棄的鑄幣廠。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助推下,檔案館終於在三年後成為獨立的公共組織。
如今,園區的建築內仍然能見到蘇克汶(Dome Sukwong)在四處閑逛,正是這位71歲的老人極富遠見地促成了電影檔案館園區的創立,而他頭髮蓬亂、鬚髮花白的形象也更像是東方傳統中的智者而非一個狂熱的電影迷。半個世紀前,這位電影史學者偶然在一座廢棄的倉庫里發現了一大批珍貴的老膠捲,隨後發起了一項運動以求為它們設立一個合適的研究所。出乎他的意料,這一倡議最終催生了這一片園區,他也成為了一名對其進行監督管理的顧問。
這位傳奇人物曾在回憶錄中寫道,“我對觀影充滿了熱情……簡直不可救藥。”他曾多次參加各國駐泰大使館舉辦的放映活動,並意識到“這些國家都謹小慎微地保存着自己的影片”。儘管如此,他“從未幻想過自己會成為那個直接參与創辦(泰國)國家電影檔案館的人”。
起初,他帶着一支團隊四處搜羅老膠捲。他們去過製片廠、已停業的電影院等等,也去過完成了許多泰國老片後期製作的香港。“事實上,現在更難以獲取數字版本的電影,(因為)大家都擔心這樣的內容很容易被複制和盜版。”孔說道。
檔案館在1997年遷址到薩拉亞,疫情初期才遷到了現在的所在地。眼下園區正在文化部的主持下建設一座冷藏庫。正如電影從業人士帕努(Panu)所說,“許多製片廠過去覺得沒有必要向檔案館進行捐贈,但現在它們都意識到,那裡有比他們更好的專家。”
園區周邊看上去就像個小型迪士尼樂園:有一條留下眾多泰籍明星手印、腳印和簽名的好萊塢式“星光大道”,數間滿滿當當地配有故事板、舊戲服和恐怖片拍攝道具的製作室,等等。“我們盡量不顯得自命清高。”孔說道。
園區內的展覽中有兩個特別的展品:火車引擎,這是因為製作了早期泰國電影的王子甘烹碧(Kamphaengphet)也兼管着鐵路建設,他的雕像現在就樹立在檔案館。館內的其他雕像還包括托馬斯·愛迪生(和他的黑瑪利亞攝影棚,這是世界上首個電影工作室)、攝影師埃德沃德·邁布里奇和查理·卓別林(他的塑像狡黠地在一個角落窺視)。除此之外,園區也還原了仿製的法國酒店和泰國早期電影陳列櫃的樣子,細緻到硬質木椅也一絲不苟。
博物館也展出了一則1897年的報紙廣告,內容是一個神秘的經理人S.G.麥考夫斯基使用“巴黎進口電影放映機”為大家帶來“能運動的圖像”的泰國首秀。此外展品還包括一系列街頭西洋鏡用到的早期設備,如泰國人所說的“nang kaprong”,其中“nang”指的是用作投影屏的牛皮,“kaprong”則描述女性連衣裙的形狀。“nang”這個詞現在仍被廣泛用作電影的代稱。
不過對當代的電影愛好者來說,最值得一看的或許是泰國著名導演阿彼察邦·韋拉斯哈古(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 )獲獎電影的相關物件。他十分大方地捐出了各種各樣的東西,例如冰屋似的竹製“宇宙飛船”和《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里的“鬼猴”套裝,甚至包括這部電影為他贏得的金棕櫚獎獎盃,這是自1997年以來亞洲導演首次獲此殊榮。
“‘檔案館’這個詞似乎總和老舊聯繫在一起,”孔說,“為了避免這一點,我們策划了各類活動,而其中校園電影項目尤其令我們自豪。”這一項目以“觀影有益”為口號,主辦人員也儘力在活動中證明電影不僅僅是一種娛樂。項目中的每一場放映和展覽、甚至期間的學校午餐都不收費。
正如孔所說:“電影藝術的歷史實際上就是社會史、地區史。”每一天,檔案館都將那段漫長的發展歷程全然呈現,從拼合斷裂的齒輪到製作炫酷的電腦特效,每一步都毫無保留。唯一的問題是,已習慣於沉浸在流媒體中的泰國民眾,是否還有興趣體驗這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