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播一周，隨着綜合四組“鐵三角”關係日益融洽，《平凡的榮耀》的熱度也持續走高。
初看這部劇，第一感受就是戲劇張力持續不減。開篇就是叫停投資的重頭戲，情緒還沒醞釀起來人就瘋了一個；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如在己身的職場壓力又湧現出來了；選好的項目，一茬又一茬的錯漏、羈絆接踵而至。不禁感慨，生容易，活容易，職場生活真的不容易。
看到12集，依舊很難給《平凡的榮耀》下準確的定義。它是行業劇，也是情感劇。它寫初入職場的戰戰兢兢，也寫進三退二的現實成長。聚焦投資行業卻不一味着墨各顯神通的商務談判，寫透情感卻不拘泥於你儂我儂。它深入探討職場上的時代癥候，但沒有拍成吵吵鬧鬧的議論文。
《平凡的榮耀》由呂行執導，趙又廷、白敬亭、喬欣領銜主演，在東方衛視、浙江衛視和優酷視頻熱播。電視劇開播前，筆者和導演呂行聊了聊創作，形成了些念頭。如今劇集播到1/4，有些想法不吐不快。
兩代投行人的真實寫照
拍行業，就是拍人物；行業劇，歸根結底是人物劇。
工作是靠人撐起來的，生活中沒那麼多跌宕起伏的“硬核”生死大戲。要看到真實的、各行各業的生態和工作情況，你就得展現那些平凡的、在工作中奮進掙扎的小人物。
人物戲又往往難拍得很，須將那些瑣碎乏味的生活片段，轉換成節奏明快有力的戲劇衝突，否則勁泄了就無趣了。將行業冷知識揉碎了融進典型人物，《平凡的榮耀》勉力了。
這部劇寫了職場上的兩代人。一代是站穩腳跟的先行者，一代是初出茅廬的年輕派。
投行不像銷售行業，年輕人靠着一股拼勁就能有業績有客戶資源；也不像計算機，寫代碼能力“超神”你就能“魚躍龍門”。這是一個更看資歷的行業，幹得久往往意味着人脈與資源。“老人”站住了位置，新人想往上爬就得依據規定的路線走。除非你是自帶資源加天賦異稟的精英。
吳恪之（趙又廷 飾）卻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老一輩”。明明是公司元老，可入職十年還只是個VP。明明工作能力數一數二，可因為不願給上司低頭無法升遷。現實生活中，這樣“擰巴”的人不少見。他們有自己遵循的道理準則，一旦觸碰就像龍被點到了逆鱗。
林宇明（張子賢 飾）和孫弈秋（白敬亭 飾）是吳恪之身邊的左膀右臂。前者早早到來，跟着他出生入死，雖然有時犯點小糊塗但也算忠心耿耿。更遑論，這是一個老好人，為孫弈秋開脫時“複印得一模一樣”等金句，承包了我不少笑點，為前期嚴肅的職場戲帶來了几絲活潑。
孫弈秋則是一個初上戰場的“小白”，連最基礎的常識都不懂。林宇明為了他費了不少心思，吳恪之更是將他當“親兒子”養。但一切都是他自己掙來的，用努力將他人的印象從外來的“空降兵”改成團隊一員。他不是披荊斬棘的天才，卻堅定遵循着“未至終局，焉知生死”的座右銘。燒窯的火燃上幾輪，煉碳的柴添上幾次，梅花香也就從苦寒而來了。
向曲忠輝（郝平 飾）低頭認錯的場景，吳恪之的人物弧光就形成了。在之前，他是性格暴躁的上司，不通人情的下屬；這之後，理想派屈服於現實的意義就扯出來了。曲忠輝也不是善茬，他是笑面虎更是吃人獸，實習生馬西園（卜冠今 飾）自殺他先問是否牽連到自己。
單這一個情節，就可以說這不是一部爽劇。爽劇的基本法是，任他狂風驟雨，刀劍相逼，主人公總能見招拆招，巋然不動，一記又一記耳光扇回去。但那不是現實主義的手法。
其他人也各有特色，味道十足。郝帥（魏大勛 飾）和蘭芊翊（喬欣 飾）是主角實習期的潛在對手，也是轉正之後的工作夥伴。高思聰（龐瀚辰 飾）是別人家的孩子，學歷高能力強；曾浩（張藝文 飾）是個“熱心腸”，打着自己的小算盤，但知錯認錯，人品不壞。
師徒之情、生活之乏、工作之苦，在劇中人物的穿插勾連下，《平凡的榮耀》的基調就定住了。遵循戲劇規律，導演踏踏實實講故事，也沒用多少高級燒腦的玩法，該劇與一般行業劇的不同就體現出來了。誰說沒有愛情線拍不好電視劇？誰說國產行業劇一定“懸浮”？已經共情了的觀眾必然不同意。
無數個細節映照職場
關於職場癥候的反映，也體現為無處不在的細節中。
打印機。林宇明吩咐孫弈秋打印材料，卻沒想到他對打印機一竅不通。無助的情緒透出熒屏，荒謬而又真實。別說是久不讀書的高中畢業生，就算是忙碌作業與論文的大學生，恐怕也沒幾人實操過打印程序。單看這一點，創作者就把生活死死地“吃”進骨髓了。
關係戶。高中畢業能進投行，大家都以為孫弈秋是關係戶。他越不承認，別人就越“明白”。所謂的“低調”往往來源於自我暗示，說穿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但“假”本事也是一種能力，職場小白掌控不了。曾浩本着得關照的心思接近孫弈秋，希望他能在關鍵時候“拉兄弟一把”。這是不能明說的“潛規則”，一旦戳穿了誰都顯得尷尬。
學歷與轉正。實習生群體要競爭上崗，十幾個人最後也只轉正了四個。相比其他人，留下的不一定實力有多出色，但卻一定是最適合公司的。高思聰見到孫弈秋轉正後先詫異再釋然，一下子就想通了。學歷是塊“敲門磚”，可真進了職場，都得從基層一步步做起。
人情與生意。吳恪之重人情，生意場講規則。他眼見朱智傑掉進資本陷阱，精神錯亂；他自認為與焦耀華（趙煊 飾）是舊時好友，卻被對方變相嘲諷，合同也黃了。
沒錯，生意場本就是“修羅場”，講感情常常落不得好處。“為了兄弟”有時候只是一廂情願，銀行“不為直系親屬辦業務”的避嫌手段也是一劑良方。
做事與站隊。蘭芊翊在能源組的日子不好過，馬建國儼然一副封建大家長做派。既然來了我這邊，光好好做事還不夠，必須一切聽我的。下屬有不同意見，那就是吃裡扒外，整個部門寫作“上下一心”讀作“一言堂”。
這是職場中的“站隊”問題，是“辦公室政治”里最常見的現象。年輕人大多受不了這種委屈，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性別歧視。高思聰要幫蘭芊翊搬箱子，張嘴就是“這不是女生該乾的活”。蘭芊翊十分惱火，反口質問“什麼是女生應該乾的”。一問一答，大男子主義就被批判了，職場上的性別歧視就被揪出來了。
在不少人眼中，女性職場上有先天劣勢，老老實實做好“花瓶”就行。這多少有些好笑，怎麼小康社會都全面建成了，“婦女能頂半邊天”還是句空話？
職場“PUA”。江南（劉暢 飾）拼了命地打壓高思聰，要磨一磨他的心氣。什麼事都不吩咐，做什麼都不同意。這個海外歸來的留學生，轉正後卻只能做些打印、統計之類的瑣碎事，連對報表都不被允許。
這本是“熬鷹”的手段，拿來對人着實有點過火。不過，“殺威棒”打過，想必後續兩人的關係也會逐漸緩和。
這些信手拈來的細節，不經意間拼湊成了光怪陸離的職場。那些職場上的人物，那些不斷出現的困境，那些或喜或憂的成長煩惱，也讓每一個年輕人在劇中看到了自己真實的影子。所謂質感，就得展現生活化的細節。所謂接地氣，就要給人身臨其境的相逢感。
不做強話題爽劇，要真實更要充滿希望
“故事、拍攝、表演質感都非常好。最重要的，在這個故事裡，我們都能看見自己。”
“實習生考核有感。想跟大家說‘精英們’真的沒那麼……這些都是很真實的。”
“國產劇很少能給到這樣的表達，每一集都用很揪心的方式告訴你這個社會是怎麼圍追堵截，職場又是怎麼抽皮扒筋，然而我們還是得艱難地活下去、站起來。”
在豆瓣的《平凡的榮耀》評論區，有不少人為這部劇打上了“真實”的烙印。對一部行業劇來說，這實則是一個不低的評價。有的劇講了一個好故事，而有的劇本身就是一種生活。
但必須承認，在親眼看到成片前，我的確為《無證之罪》的導演拍職場掐了一把汗。
和行業劇不同，懸疑劇更像是一門導演藝術。《無證之罪》憑藉獨特的視聽風格，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可行業劇不是這樣，拍職場要四平八穩，“絕類生活”。為了使觀眾更簡單直接純粹地來看劇中人與事，呂行以一種不留痕迹的方式去除着自己的修飾感。
然而，追求真實也意味着承擔風險。從目前的影視環境來看，爽劇無疑更能滿足網友的審美幻想。要做一部富有真實感的行業劇，在某種程度上就勢必要放棄一部分追求爽感的觀眾。“因為如果把那部分加到劇里的話，反而會兩頭不討好，丟掉我們的獨特性。”
雖然不願做一部爽劇，但《平凡的榮耀》卻沒有選擇一條波瀾不驚的通途。於呂行看來，既然沒了“糾纏叵測”的愛情，那就要在文本層面下功夫。“和《無證之罪》比，這部劇的戲劇衝突可能沒那麼強烈。但我們日常生活中的那些人跟事，其實也有着獨特的戲劇味道。”
也正是因為放棄了爽劇的路數，《平凡的榮耀》才跳脫出“行業劇多懸浮”的窠臼，將平凡小人物熱血奮鬥、逆境成長的生存狀態呈現給觀眾。呂行認為，部分行業劇之所以被觀眾詬病“懸浮”，在於它既不符合戲劇真實，也不符合現實真實。
故此，在劇本創作階段，主創團隊就參考了國內餐飲、食品、TMT、高科技等各領域共20多個投資案例，並聘請了多位投資公司高管擔任專業顧問保駕護航。前期篳路藍縷地搭好了劇本，正片播出後也就不用觀眾擔心給出“這部劇不真實”的反饋了。
於是，我們看到，外表看似光鮮亮麗的投行，內部也像是忙忙碌碌的工蟻一般。西裝革履的高管要為了業務喝酒喝到吐，名校畢業的實習生也會在台上緊張到瑟瑟發抖。
各種各樣的光環加身似乎你就是天選之子，但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暗中標好了價格——想成功，就要投入大量的專註力、學習足夠多的專業知識，以及懷揣着永不放棄的堅毅信念。
不過，真實不代表刻意營造憋屈，呂行也並不想拍一部純粹的生活“復刻品”。“大家都說，現實生活已經很殘酷了，不想看電視也煎熬了。所以我們用了一些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的人物來鼓舞觀眾，讓他們看完劇後覺得生活是充滿希望的。這部劇就有意義了。”
沒人能保證《平凡的榮耀》能打動所有人，但至少它合乎着當前對行業劇的要求。在這部劇里，你能看到少年成長，看到中年奮進，看到數不勝數的金句，以及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