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断绝关系的父女,一次爱情与亲情的抉择。央华年度戏剧作品《你好吗》日前在国家大剧院落下帷幕。该剧由万方编剧,王可然、张瑞执导,陶慧、李宗雷、凡银山主演,全剧聚焦在三组日常关系中:父女、夫妻与翁婿。陶慧在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表示,虽然《你好吗》是自己出演的第一部舞台剧,但是从中受益匪浅,在她看来,舞台剧对演员是真正的滋养,“作为演员是应该定期在舞台上进行自己的修行。”
陶慧饰演女主角贺卓。
人物:“恋爱脑”是对这个角色过于简单粗暴的解读
新京报:剧中,女主角贺卓没有把事业、实现自我放在第一位,这么多年一直在婚姻胶着的状态下维系生活,用一个当下流行词来说就是有点“恋爱脑”。你怎么看待这个人物?
陶慧:“恋爱脑”这三个字,最开始我觉得是一个贬义词,是用来形容一个特别不理性,以至于很主观做决定的女孩。但实际上,有的时候人足够优秀、足够自信,也会非常主观地去做很多判断,虽然在很多年以后回看当时的判断不一定是对的。实际上贺卓就是极度自信的,在这个前提下,她选择了爱情,那是她当时想要的生活,并不是单纯的恋爱脑。“恋爱脑”是对这个角色过于简单粗暴的解读了。
新京报:在你看来,贺卓的丈夫“大余”之所以始终处在“花心”的状态,是因为这个人物的支点是一个需要外界“爱”的认可,他才能够实现自我价值的人吗?
陶慧:我就觉得他刚开始是这个状态,但后来时间长了,他自己习惯了,就不需要再得到外界的认可了。他其实是意识不到,自己的道德底线跟别人不太一样。他觉得自己很真诚,但万事万物都是有时效的,是有保质期的,所以在贺卓20岁的时候,大余求爱说的那些话,到了20年婚姻之后,可能就已经过期了。
新京报:但是贺卓在十几年的婚姻里,并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丈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她一直忍到最后?
陶慧:贺卓很沉迷,并且依赖这段关系。这十几年他们的夫妻关系中,她一定有极享受的那一面,无论是物质的享受,还是丈夫给了她足够的情绪价值和呵护。而且大部分的时候,贺卓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她活在自己建立的一个世界里。到后来她慢慢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俩始终没有孩子可能是一个导火索,爱情没有延续,然后丈夫的绯闻开始东窗事发,各种问题浮出水面,直到最后父亲的去世,所有的一切,贺卓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她才突然回到现实当中。
陶慧表示,贺卓很沉迷并且依赖这段关系。
新京报:贺卓到最后下定决心要离婚,走出这段婚姻关系,心里面最底层的动机是什么?
陶慧: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底层动机是她父亲的去世。她小时候把父亲当作支柱,从学校毕业之后她就结婚了,然后把丈夫当作支柱,她就是一只金丝雀,从一个笼子住进了另外一个笼子。突然有一刻她想通了,无论在任何一种框架里,她都没有为自己而活,都是别人给她建的框架。其实并不是某一次她丈夫的出轨,也并不是某一件小的事情,就是一个瞬间让她意识到了,她发现了,为什么她不能作为自己最重要的支柱,而总要依靠别人。
新京报:贺卓算是发生了“量变到质变”,一下想通了吗?
陶慧:我觉得是。而且我觉得就在那一刻,她对任何人或事情都没有埋怨。
初衷:有一种回到最初梦想的感觉
新京报:在拿到《你好吗》剧本的时候,你感到有挑战或者有难度吗?
陶慧:我觉得有的是兴趣。我在大学的专业就是戏剧表演,这个时候有一部这么好的舞台剧,又是这么好的一个角色,碰到了这么好的创作团队,我觉得正好是个契机。大学毕业以后,我就没有再登上过舞台,所以也一直想演一部舞台剧,好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心愿。重新又回到舞台以后,有一种回到最初梦想的感觉。
陶慧一直想演一部舞台剧。
新京报:从最开始拿到剧本到彩排,再到在大剧院最后一场的演出,你对贺卓这个人物的理解有没有变化和调整?
陶慧:有好多个阶段,而且包括表演的处理方式都有过很多探索,这也是戏剧特别大的魅力之一。大家用了很多种方式,跟不同的演员在一起碰撞,出来的化学反应也不一样。贺卓我也试图用很多种性格、很多种方式去塑造,直到最后在国家大剧院演出的版本,我想把这个人物落地,让观众体会到剧本本身要表现的人物内心的心境、复杂感。
新京报:你在演绎中的最大挑战来自哪里?
陶慧:这个人物非常难演,最开始的第一个阶段,我是想从外部去塑造,后来反倒是往下沉了。这次在国家大剧院演出的时候,我就是抛下了所有外部的东西,特别怕自己多余的表演和设计影响到这个角色本身。所以我这一次在国家大剧院的表演是做减法的。
导演:他非常会因材施教
新京报:在整个创作过程中,王可然作为导演,他给了你一些什么样的帮助和启发吗?
陶慧:他的帮助非常大,毕竟这是我的第一部舞台剧,可然算是引领我进入舞台剧大门的导师。他非常会因材施教,我是需要自己想通了,脑子里完全明白了,我才能演出来这个人物。不是你告诉我站哪儿停住,眼睛抬起来往哪儿看,我就能演的,我得知其然,还得知其所以然。可然是一个特别好的老师,他能够把所有的这一切给你捋通了,而且能让你完全沉浸进去。我们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但是有莫名的默契感,这还挺难得的。
新京报:有什么是你一开始对这个人物没有特别想明白,可然帮你把这个点捋顺了的地方?
陶慧:比如说贺卓跟丈夫的关系,细微上的一些处理。我得演一个将近有20年婚姻的人,因为我没结过婚,所以在演绎家庭关系、夫妻关系上,我特别怕失真。贺卓的小学中学时期、青少年时期到谈恋爱,我都特别不担心。但是我非常担心的是,一对将近有20年婚姻的夫妻,他们面临要离婚时候的状态。话剧舞台是一点都做不了假的,你站在舞台上赤裸裸的,大家看得很真切,你有一点点假,观众全能看见,你心里有一点点虚,观众也全能看见。我心里相信是演不出来的,但是可然帮我一点一点建立起来信念感,帮我把这些关系都捋顺了。
陶慧称导演帮她建立起了信念感。
新京报:具体来说,可然在贺卓和大余婚姻关系的解读上,给了你一些什么样的启发?
陶慧:他会跟我聊很多别人的例子。我们在排练的时候,他会跟我讲很多故事,跟我们剧本无关的故事。很有意思,就是现实生活中真实的夫妻之间的故事。他会在某一场戏,排练到某一句台词的时候,他说先不说这个剧本了,我先跟你说一个别的事,他讲的故事对我来说非常受用,很有启发。
演出:每一次在台上都有不同的感受和反应
新京报:在整个彩排、演出中,有没有哪一场戏是你印象比较深的?
陶慧:其实每一场演出都会有不同的化学反应,我始终相信真切的表演无法复制,每一次在台上都有不同的感受和反应。我今天的感受多一点,我给的就多一点;感受少一点,我给的就少一点。和其他的演员搭档就跟打球一样,有来有去,每一场给的情绪感觉不一样,最后出来的效果也会完全不一样。
新京报:所以你们每次演完了也会复盘一下?
陶慧:会。如果有哪一点我觉得特别好,我到了台下一定会说出来。如果觉得不好,我也会说。有一天演出,大余对贺卓做了一个打响指的动作,我当时反应特别大。我在台上的每一刻都是极度敏感的,身上所有的触觉都是打开的。我相信大余一定要对贺卓足够呵护、足够好,但是他当时就在我身边非常大的声音打响指,有点像是在指挥你,不太尊重的那种感觉,我当时反应非常强烈,“怎么能对我做这种动作,我完全无法接受的。”我心里想,如果大余做这种动作,贺卓早就跟他离婚了。这个动作不属于这两个人物,大余不能对贺卓这样,贺卓是无法接受大余有这个动作的。我下来就直言不讳地跟李宗雷说了,这也是因为我们关系够好,也够默契。
《你好吗》剧照。
新京报:演了一个跟你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物,演完之后,贺卓有让你思考一些以前你没有想过的问题吗?
陶慧:当然有。演完这个戏以后,我对男人有了一些同理心。我更能同情到,作为父亲、丈夫,在这些身份当中,一个男人需要担负的责任,他心理复杂的情感。我演完《你好吗》以后,反倒对男人更多了一些怜悯的心态,可能我心里真的是一个纯大女主(笑)。
新京报:你这个收获应该让很多人挺意外的?
陶慧:因为这是反向的,你需要换位思考。有时候需要有一个大局观,才能掌控演出的整个脉络和节奏。我觉得自己是有使命感的,比如在台上的时候,我需要掌控整个戏的走向,今天的场是热一点还是冷一点,我需要把这个节奏调得缓一点还是紧一点。我有一种直觉,怎么样去抓节奏,今天的氛围调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跟剧场的观众共同呼吸,这个真的很神奇。
创作:舞台剧对演员是真正的滋养
新京报:从人设上来讲,你自己的性格和贺卓是不是完全不同的?
陶慧:对,我们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性格,成长环境、经历也都不一样。但是我就觉得有意思的是,因为不一样,你感受到另外一个人的人生,何乐而不为,挺好。
陶慧表示自己和剧中的贺卓性格完全不同。
新京报:这种“完全不同”在最开始会不会让你进入人物有一些障碍?
陶慧:正因为非常不一样,所以不难进入。如果是有一点像,要进入人物的时候反倒更难一些。在经历、性格完全不一样的情况下,特别容易抛下自己,在创造这个人物的时候,一点都不会想自己。
新京报:以前大家都喜欢琼瑶式的那种女主角,一直追逐爱情,现在更流行的女主人设是寻求事业发展,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你怎么看待这两种女主人设?
陶慧:每一个时代都会有一种流行趋势,有人觉得相夫教子是最完美的生活,也有人认为做自己的事业、成为人生的大女主是一种最好的选择。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遵从自己的内心,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10年、20年、30年、50年之后都不会后悔,这是最重要的。
新京报:接下来会想多参演一些舞台剧吗?
陶慧:肯定会演。演完《你好吗》以后,我觉得自己还是适合演舞台剧的。还有就是,我是真的喜爱舞台剧,我觉得舞台剧对演员是真正的滋养,作为演员是应该定期在舞台上进行自己的修行。
新京报记者 刘玮
编辑 徐美琳
校对 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