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延安》劇照。
向上海解放75周年獻禮的海派諜戰話劇《向延安》,繼在上海的首輪演出贏得良好口碑之後,即將進京在國家大劇院獻演。作為一部由直接面向市場主體的劇院牽頭創排完成的主旋律舞台劇,該作品稱得上「又紅又火」。具體來說,「紅」是指作品符合主流價值觀、傳遞真善美;「火」是指作品在藝術性與觀賞性上過得硬,在演藝市場上經得起考驗。
那麼,《向延安》究竟有何成功之處?筆者試作探析。
展現一代年輕人的青春與熱血,彰顯了信仰的力量
《向延安》一開始就是一場激情澎湃的群戲。
上海華光無線電學校的進步學生大步走上舞台,高聲朗誦:我們要迎著北上的寒風,我們要踏平荒蕪的雜草,我們要淌過湍急的河流,我們要翻過險峻的高山,寒冷是對我們的磨礪,飢餓是對我們的考驗……我們是上海華光無線電學校的進步學生,我們要去延安!
延安既是紅軍長征勝利的落腳點,也是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贏得抗戰勝利、進而奪取全國勝利的出發點。延安是中國革命的聖地,是進步與光明的象徵,正如正如《抗日軍政大學校歌》所唱:黃河之濱,集合著一群中華民族優秀的子孫。人類解放,救國的責任,全靠我們自己來擔承。同學們,努力學習,團結緊張、嚴肅活潑,我們的作風。「向延安」就象徵著一代熱血與覺醒的青年對光明與進步的信仰與追求。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青春,而青春永遠不變的主題是理想、勇敢、奉獻。《向延安》講述了一個暗夜與黎明的故事,一個日月與星辰交替中理想之光不滅的故事,讓觀眾在近三個小時的沉浸式體驗中見到革命前輩的青春身影,見到戰亂年代中他們的吶喊與搏殺,見到他們用生命詮釋的「即便把我們撕成碎片,每一片都寫滿了忠誠」。值得指出的是,《向延安》不僅正面展現了上海華光無線電學校進步學生「向延安」的行動,更是以濃墨重彩表現了潛伏在上海的地下工作者向金喜「向延安」的心愿。《向延安》的小說作者海飛曾經說過:「向延安」的意思是「心嚮往之」,主人公一生未能踏出上海,卻以一種隱秘而偉大的方式抵達了「延安」。在該劇中,就在同學們奔赴延安的前夜,向金喜接受組織任務留在上海。此後,他在日本人與國民黨的魔窟進行戰鬥,在被人誤解與鄙視的目光下,冒著生命危險默默為黨工作。這是信仰的感召,也是信仰的力量。
劉智揚在劇中飾演向金喜(向延安)。
我們相信,在滾滾向前的時代激流與多元化的社會中,當代年輕人應該如何選擇自己的生活與事業,如何選擇自己的人生目標,可以從《向延安》這部蘊含著信仰的力量以及我們時代所需要的精神純度、精神硬度、精神亮度的話劇中獲得啟示。
塑造了革命者的「非典型」的人物形象,讓平凡人的非凡功勛被看見
《向延安》的導演李伯男曾在導演闡述中這樣說道:「《向延安》不是單一的諜戰題材,它用小人物,用人間的煙火氣,拼出那些不為人知、隱姓埋名的英雄。」《向延安》展現了抗日戰爭與解放戰爭時期上海的日常生活,宏大的歷史敘事只是背景,呈現給觀眾的是平凡、瑣碎的生活細節,劇中的人物也都是平凡人。而該劇之所以能引起觀眾的共鳴,正是因為寫出了信仰對平凡人的感召,他們在信仰引領下的心靈史與成長史,他們隱匿在平凡外表下的悲壯與崇高。
劉智揚在劇中飾演向金喜(向延安)。
《向延安》故事主線是講述淞滬會戰後,向家三少爺向金喜逐漸覺醒與轉變,成長為一名革命者的人生歷程。向金喜是一個區別於以往紅色題材創作里的「非典型」主角。他從小衣食無憂,上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他在同學中沒有號召力,沒有存在感,是一個「菜鳥」式人物。其他同學熱血沸騰地想去延安,他也就跟著想去。如果要找一個理由,也只是因為他喜歡的同學要去。向金喜最初在去延安這件事上是被動的,唯獨對廚藝是發自內心地喜歡,還想著將陝西的泡饃做出糖醋小排的味道。但隨著父親被流彈擊中意外身亡、親眼看到同學們奮起抗爭、二哥變成汪偽76號的劊子手、革命者英勇犧牲、姐夫戰鬥在「鋤奸」一線後,他才從為追隨心上人而想去延安的懵懂階段,過渡到為革命事業孤勇奮戰的覺醒階段。他在黨組織安排下以廚師身份潛入日軍內部,成功刺殺日本軍人,摧毀日本特務機關秋田公司;後又潛伏在國民黨淞滬警備司令部,送出大量情報,巧妙破壞軍統人員設下的圈套,智救被逮捕的進步學生。
然而,他的工作雖然艱苦卓絕,但卻默默無聞。在外人眼裡,他是膽小鬼、逃兵、叛徒。向金喜像《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靜一樣,走在不斷與「舊我」決裂的道路上,但不同的是向金喜的信仰與壯舉始終是無聲的。到最後,上線犧牲了,組織找不到了,向金喜淹沒於芸芸眾生之中,但他仍然對延安心存嚮往,於是就將自己改名為「向延安」。人不是一生下來就有理想、信仰,而是在生活的磨礪中逐漸形成的。正是當年黑暗的社會現實與對光明的嚮往,促使向金喜一步一步地走上了革命道路,慢慢領悟到什麼是信仰、「延安」意味著什麼。向金喜的改名,象徵著信仰在他心中永不褪色,同時也是他的心靈史與成長史的一座豐碑。
有觀眾在觀劇後發表感言:「話劇《向延安》擁抱人性複雜與命運無常,讓年輕的心得到共鳴,讓踟躕的腳步得到鼓舞,讓軟弱被理解,讓平凡者的不凡生活被看見」。這段感言代表了很多觀眾的心聲。向金喜雖然平凡,但是隱忍堅毅、機智勇敢,有著非凡的力量,正如海飛所說:金喜像一粒塵埃,但是在陽光照耀之下,會莊嚴地閃爍一下。《向延安》之所以撼動人心,引起觀眾的感慨與共鳴,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成功地塑造了外表普通得象塵埃一樣的一個「非典型」的革命者,讓平凡人的非凡功勛被看見。
著力挖掘「人學價值」,打造豐滿立體的人物群像
文學是人學,文藝作品敘事對象的主體就是人。關於人物形象的塑造,海飛親自改編的話劇《向延安》延續了他小說中「人性敘事」的特點,無論是對革命者還是對國民黨軍統、汪偽特工人員、普通市民的塑造,都表現了人物個性,反映了人物豐富複雜的內心世界。李伯男表示:該劇不僅要還原歷史,還要在歷史中看人,看人心,看人情,看人性。我們追求的,不是給予觀眾外部的情節刺激與視聽衝擊,而是希望這部戲在諜戰類型的基礎上,更加具備一種人學的價值和詩性的品格。正是由於《向延安》有別於傳統諜戰劇,著力挖掘「人學的價值」,在人物性格的刻划上下功夫,人物形象豐滿生動,才使得該劇的審美品格有了大大的提升。
李施嬅在劇中飾演地下黨袁春梅。
在該劇中,袁春梅是出身富貴家庭的千金小姐,她是妻子、母親、教師,也是一個革命戰士。該劇在塑造這一人物時,既刻畫出她作為千金小姐的知性優雅,作為妻子與母親的溫柔與忍辱負重,作為教師對學生認真負責的職業操守,又刻畫出她作為革命者的沉著與冷靜、堅強與決絕,十分打動觀眾。在該劇中特別值得一提的還有秋田公司的總管老唐。紅色題材文藝作品的往往容易將革命者塑造成「高大全」的形象,但在《向延安》中,革命者多種多樣,什麼類型的人都有可能投入到革命事業中。老唐精通人情世故,與日本人打成一片,深受信任;作為紹興人喜歡越劇,還時不時唱兩句「我家有個小九妹」;思念家鄉,對遠在家鄉的女兒有著深沉的父愛,但他為了完成組織交給的任務,挺身而出,慷慨赴死,戲份不多卻令人難忘。飾演老唐的老戲骨李傳纓在談自己飾演的角色時說:我希望觀眾先給我貼上一個標籤,然後慢慢地撕掉。這話說得非常精到,耐人尋味。
李傳纓(中)在劇中飾演地下黨老唐。
此外,劇中其他配角人物的塑造也可圈可點。
向金水是汪偽76號的行動隊員,由於身處亂世,他不得不選擇特殊的方式生存。他信奉及時行樂,沉迷權力,崇尚武力,但在兇悍的外表下,他有一顆溫暖、柔軟的心。他處處保護向家免遭日本人踐踏,關心弟弟,非常疼愛自己女人,性格複雜多面,令觀眾印象深刻。國良是一個軍統特工,他對黨國忠誠、對職業專註、對愛情忠貞、對向家關心,撇開他的政治立場,為人足夠純粹,品德幾乎近於完美。正是該劇對這個人物形象的塑造沒有符號化、臉譜化,因此觀眾十分認可。程浩南是劇中變化最大的人物。他相貌英挺帥氣,生活精緻講究,前期是奔赴延安的學生中最有熱血、最有激情的領隊,但是他想追求進步,卻從未想到需要付出的代價,結果在嚴酷的對敵鬥爭中背離初衷,轉變陣營。該劇對程浩南前後變化的描寫,既表現了他內心深處的機會主義與利己主義,襯托出那些在高壓環境下依舊堅持信仰者的偉大與崇高,也反映了革命鬥爭中的大浪淘沙,很有深意。金水的情人鳳仙作為76號吳三保的女人與賭場的荷官,有追求享樂、飛揚跋扈的一面,但作為出身於下層社會、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女子,她又有秉性質樸、有情有義、不畏強暴的一面,鳳仙的飾演者梁田曾用「動蕩時局中難得的知心愛人」來形容這個人物。最終,隨著命運的變化,她甘於平淡的生活,與向金喜相濡以沫。正是由於該劇在鳳仙命運的大起大落中充分展現她性格的多面性,因此賦予這個人物很強的魅力。
編劇海飛將亂世中不同人的抉擇與道路,濃縮在向家幾位子女的身上。
英國小說家、批評家福斯特在《小說面面觀》中將小說中的人物分成扁平人物與圓形人物兩類,扁平人物是「基於某一種單一的觀念或品質塑造而成的」,性格特徵單一;圓形人物則具有多面複雜的性格,更類似現實生活中的人。文藝作品中成功的人物形象大多是圓形人物,因為人物性格的多面複雜更能反映生活的本來面目,更能讓故事情節豐富多彩,更能讓作品的內涵豐富。《向延安》的成功,與該劇塑造了一個個豐滿立體、鮮明生動的人物形象是分不開的。
作者:趙建中
文:趙建中圖:劇場方供圖責任編輯:黃啟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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