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洪的教訓：不能再有下一個董宇輝

作者｜董小花

編輯｜安心

紛紛揚揚鬧了一年多的離合大戲終於畫上了句號。

7月25日港股盤後，東方甄選（01797）官宣董宇輝即日起離職；同時，東方甄選關聯公司將出售與輝同行100%的股權，購買方為董宇輝個人，售價為人民幣7658.55萬元。

一別兩寬，俞敏洪與董宇輝互道感謝和祝福，分手條件看起來也很體面。

俞敏洪在其社交賬號發布公開信稱，「為了向宇輝表示感謝，除了已經支付承諾的全部待遇，我已懇請董事會及薪酬委員會並取得同意，把與輝同行的全部凈利潤獎勵給宇輝。」

公告顯示，自2023年12月22日成立，到2024年6月30日期間，與輝同行的凈利潤為1.41414億元。

另外，俞敏洪稱，董宇輝用來購買與輝同行股權的錢是他安排的，等於把與輝同行送給了董宇輝。

1.41414億元現金獎勵+價值7658.55萬元的與輝同行100%股權，僅這兩項簡單計算，董宇輝拿到的分費就超2億元。除了分手費，董宇輝此前已經獲得了與輝同行凈利潤中的50%作為獎金，也就是超1.4億元現金已入賬。這著實讓打工人羨慕。

這場分手，俞敏洪雖然「非常遺憾」，但也表現得理性、體面。他認為，董宇輝獲得的待遇是合理甚至優厚的。

董宇輝也在告別信中稱，與輝同行成立後，其個人和團隊都得到了很好的待遇提升，俞老師多次給他們發了超越期待的獎金。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這場看起來體面的分手，卻讓東方甄選的股東尤其是小股東們心裡哇涼，哭暈在廁所。沒了董宇輝及與輝同行，讓他們對東方甄選的未來感到悲觀，也對俞敏洪這次的「大方」操作頗多不滿。

即便如此，董宇輝的一些粉絲仍然不買賬。比如有人認為，俞敏洪只是花了點時間註冊了一家公司，叫與輝同行，然後躺著賺錢；與輝同行是董宇輝做起來的，1.4億是他給公司賺的，這些都是他應得的，所以所謂的送給董宇輝只是俞敏洪在說漂亮話。

俞敏洪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讓各方都滿意？似乎沒有完美答案。

從小作文事件爆發至今，俞敏洪可以說焦頭爛額，再次走在崩潰邊緣。他說這件事對他也是一個經驗。

成功才是經驗，失敗更多是教訓。他到底能從中吸取什麼經驗、教訓？

董宇輝與東方甄選的離合大戲始於「小作文事件」。

這很快引發了董宇輝的粉絲與東方甄選的矛盾，東方甄選直播間一夜掉粉近10萬，公司股價暴跌，東方甄選ceo孫東旭公開道歉且被免職。

「小作文事件」的風口浪尖之際，輿論關於董宇輝單飛的猜測甚囂塵上，也有不少人向董宇輝拋去橄欖枝，以實際行動支持他單飛。

彼時，俞敏洪以一個資深企業家的經驗和手腕，留住了董宇輝，也拯救了走在崩潰邊緣的東方甄選。

他不僅給予了董宇輝多個高管身份、更高的薪酬、東方甄選的股份等，更重要的是，成立了獨立工作室——與輝同行，由董宇輝擔任董事和總經理，全權掌控公司的業務決策。

但輿論風暴並未因此停歇。俞敏洪在公開信中提到，「複雜的輿論紛爭，加上少數別有用心的力量的引導和造謠，直接導致東方甄選和與輝同行的隔閡。」

俞敏洪本人也飽受輿論攻擊之苦。他表示，近三個月，自己的形象因網暴受到巨大損失，陰謀、攻擊、虐待員工等言論絡繹不絕，「好像我成了全世界最兇惡的資本家和老闆。」

網路輿論不僅讓俞敏洪的心態受到影響和傷害，還影響到了東方甄選的管理者和主播團隊的心態。

面對這樣的輿論環境，今年3月左右，俞敏洪和董宇輝多次探討下步的發展方案。他們達成的結論就是，分手，把與輝同行的股份100%轉讓給董宇輝。

董宇輝與東方甄選，可以說成也流量，分也流量，看上去分手最直接的原因是輿論壓力。實際上，自董宇輝在抖音爆紅的那天起，分手就是註定了的。

董宇輝曾是新東方的一名老師，他走進東方甄選直播間帶貨是基於新東方在線（2023年3月更名為東方甄選）的業務轉型——從在線教育轉向直播電商。

作為一家上市公司，東方甄選的戰略目標是致力於成為一個為客戶甄選好物的直播購物平台，以東方甄選品牌的自營農產品為核心的傑出產品科技公司；以及為客戶帶來愉悅精神體驗的文化傳播公司。

換句話說，東方甄選要做的不是一家mcn，而是要在產品、供應鏈等環節深挖、做重。但階段的東方甄選在這些環節做得還不夠成功，主要還是靠主播帶貨，流量變現獲得收益。

這種格局下，超級網紅董宇輝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對東方甄選的股價帶來影響。比如今年6月，董宇輝在一檔節目中透露自己抗拒直播帶貨，不喜歡網紅標籤。言論一出，東方甄選的股價直接被帶崩，開盤就跌超10%。

「小作文事件」至今，與董宇輝相關的話題或事件已經多次引發東方甄選的股價震蕩。對於一家上市公司來說，這不是投資者樂意看到的。

加上輿論風暴的裹挾，給東方甄選的發展帶來巨大的不確定性。董宇輝不走都不行了。

俞敏洪在7月26日的股東溝通會上表示，將與輝同行從東方甄選剝離雖然可惜，但不可避免，這對東方甄選和與輝通行的長遠發展有好處。

這場分手，俞敏洪選擇了體面。他大手一揮，除向董宇輝悉數支付所承諾的福利及補償外，還給了對方超1.4億元現金+與輝同行100%股權作為分手禮包。甚至，東方甄選還將把自主研發的信息系統免費提供給與輝同行使用。

對此，東方甄選的投資者顯然是不滿意甚至有怨氣的。董宇輝單飛首先帶給他們的就是股價暴跌和投資損失。

消息發布當天，新東方（edu）美股盤前一度跌超8%，並以-5.46%的跌幅收盤。7月26日早間，東方甄選（01797）、新東方-s（09901.hk）均大幅低開，東方甄選一度暴跌超28%。

董宇輝走紅後，東方甄選股價從4港元攀升至最高75.5港元；市值也從40億港元攀升至近千億港元。但目前來看，過去超90%的漲幅已經沒了。

另外，東方甄選的股東們最在意的問題還包括：與輝同行作為東方甄選核心資產，為什麼估值只有7658.55元，有沒有賤賣？為什麼把與輝同行賬上原本屬於東方甄選的超1.4億元純利獎勵給董宇輝，有沒有利益輸送？

對於現階段的東方甄選來說，董宇輝及與輝同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是真正的核心資產。

據第三方渠道，今年7月，與輝同行對東方甄選的gmv貢獻約為68%；過去幾個月平均gmv貢獻約佔50%，妥妥的頂樑柱。

俞敏洪透露，與輝同行公司賬上1.41414億元凈利潤是在董宇輝分配了50%之後的數字。這意味著，與輝同行成立約半年時間，創造凈利潤超2.8億元。

與輝同行財務數據，圖片來源：東方甄選公告

那麼，與輝同行這塊資產究竟值多少錢，該如何估值？

本次交易的估值師來自仲量聯行企業評估及諮詢有限公司，其採用了成本法進行估值。

據估值報告，與輝同行的100%股權於估值日期（2024.6.30）的市值可合理評定為人民幣76,585,460元。也就是與輝同行同期資產凈值的1倍。

反觀資本市場上與輝同行的可比公司，東方甄選市盈率14倍，「交個朋友控股」市盈率14.32倍。

與輝同行半年凈利潤超2.8億元。假設全年凈利潤為3億元，按照可比公司的市盈率計，其估值也能達到30億元級，遠超目前7658.55元的估值。

值得一提的是，這筆錢最終由東方甄選母公司新東方通過和董宇輝的合作關係來支付。用俞敏洪的話說，等於是把與輝同行這家公司送給了董宇輝。

核心資產超低估值，母公司出錢買下公司，再送給董宇輝。這些加起來，足以讓東方甄選的股東們炸鍋。在一些股票社區，不少投資者直言俞敏洪「賤賣了公司資產」，坑苦了小股東，甚至不乏言辭激烈的投資者提議起訴俞敏洪和董宇輝。

圖片來源：富途牛牛

為什麼要把與輝同行這家公司送給董宇輝？俞敏洪解釋說，這個公司因為董宇輝而存在，如果董宇輝走了，把與輝同行留給東方甄選，它將一錢不值。但它對董宇輝有價值，所以，他索性當作善意送給對方。

「把本應屬於東方甄選的1.4億利潤獎勵給董宇輝」，也是俞敏洪要傳達善意，對董宇輝為東方甄選做的功勞表達感謝。

俞敏洪在股東溝通會上強調，這些安排背後，他沒有任何個人目的，他個人和新東方現在和未來不會以任何形式參與輝同行的發展、投資或資本運作。

有人評論稱，對董宇輝，俞敏洪就差說「仁至義盡」了。

站在保護股東權益的角度，俞敏洪是否思考過更優方案？外界無從知曉，從結果看，就是股東們很受傷。小股東們是否真得對他發起集體訴訟還不得而知。

也許在強大的網暴面前，俞敏洪想把向社會傳遞東方甄選的善意放在了更高優先順序。

一個飯店，老闆花了很多錢裝修，但他自己不會做菜，就請了一個大廚。由於大廚水平特別高，所以顧客如雲。

這時大廚意識到，顧客來不是因為老闆花了錢裝修，而是因為自己做飯水平高。這時他就去跟老闆談，飯店的利潤要和他分成。

如果大廚的需求沒有被滿足，或者大廚本身比較貪婪，那結果就是大廚離開，飯店倒閉；大廚出去後，也不一定能幹成飯店。因為會做菜的人不一定懂經營，而會經營的又不一定懂做菜。

這是俞敏洪在《我曾走在崩潰的邊緣》一書中提到的「大廚效應」。創辦新東方至今，他多次遭遇「大廚效應」。

最早，俞敏洪防範「大廚效應」的方法是，自己全面備課，既做老闆又能把課教好，他認為這樣新東方就是安全的。

但一個人的能力終歸是有限的。第一造反的老師就出現了。有一次，一個教gre數學邏輯的老師找到俞敏洪說：這門課你教不了，所以你要給我漲工資。這位老師想要的漲工資是：gre數學邏輯這個班1/4的收入。

俞敏洪沒答應，結果這個老師直接罷課，把學生晾在了教室。由於沒有其他老師可以替代，俞敏洪最終不得不給這門課的所有學生退費，讓他們自學。

俞敏洪從這件事得出的教訓就是「大廚效應」。他認為，想要大廚不「造反」，就得配2-3個大廚，讓大廚之間相互制衡。自那以後，俞敏洪不再讓一個老師負責一門課了，每門課都配2-3位老師。

在中國還沒有互聯網的時代，新東方就開創了以名師和大班為核心的教育模式。一個大班的學生數能達到兩千人，放大名師的能力，以一頂百。新東方曾湧現出大批名師，羅永浩就是其一。

怎麼防範單個名師帶來的風險？俞敏洪是思考過的，除了加薪留人、培養更多名師，還要做教育產品，教學系統等等。

如果說在線下教培時代，新東方還可以通過一套組合拳降低單個名師帶來的「大廚效應」，當教培進入互聯網時代，這套玩法逐漸失靈了。

互聯網可以無限放大名師的能力，其中一些有能力的名師想要的不再是升職加薪，而是自立門戶，成為另一個「俞敏洪」。

新東方被稱為教培行業的「黃埔軍校」，這對俞敏洪和新東方來說，是美譽也是心痛，這意味著名師的不斷出走。

對此，2022年，俞敏洪曾在一場直播對話中反思。他提到，當互聯網把名師們的能力不斷放大的時候，他沒有給這些老師匹配更好的激勵措施，沒有把他們和自己從僱傭變成合作關係。

當新東方從教培轉型到直播電商，依然沒有擺脫「大廚效應」。直播電商甚至更加依賴個體——主播，甚至是超級個體。

超級主播如李佳琦、辛巴、小楊哥，包括董宇輝，都是被互聯網賦能的超級個體。他們在一家公司的作用不再是以一頂千，他們是1，其他是0，甚至可以說他們就是一家公司本身。

董宇輝從寂寂無名到一夜爆紅，東方甄選嘗到了超級個體帶來的甜頭。但如今也吃到了苦頭。

實際上，初入直播電商時，俞敏洪就在防範「大廚效應」。他不僅讓新東方的老師們進入直播間，本人也親自下場直播。但最終，潑天的流量和富貴落在了一個叫董宇輝的年輕人身上，這幾乎是天降神力，可遇不可求。

小作文事件後，東方甄選通過職位、股權、薪資福利、成立獨立工作室等進一步綁定與董宇輝的關係，但最終還是分手了。

在一家公司里，一個超級個體也需要集名、利、權集大成於一身，否則這家公司很可能失去自己的「1」。上市公司東方甄選顯然無法滿足這樣的需求。

在一位投資人看來，從東方甄選出走的董宇輝，如果將來與新的管理層和股東出現不可調和的矛盾，他可能再次出走。這就是超級個體的特點，也是俞敏洪的教訓。

董宇輝單飛後，俞敏洪說，在他可見的範圍內，東方甄選不可能再出現某個主播獨立成立一個平台；因為這會導致某種思維，也會導致某種不可預料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