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6》:1個男人和2個女人的故事,如何通過鏡頭語言表達

如果有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走?

2000年王家衛的《花樣年華》在香港隆重上映,從此這部電影成為了經典之作,2019年9月,該片被英國《衛報》評選"21世紀最佳影片100部"位列第5名,但是愛情是永遠講不完的,所以2004年王家衛帶著《2046》把前面未講完的愛情延續一下,這一次則講述了一個故事中的故事,帶著奇幻色彩,愛情的悲喜劇一覽無餘。

王家衛拍電影帶著強烈的個人風格,特別是對於鏡頭的運用出神入化,他的許多電影並沒有現成的劇本,也不會有分鏡頭圖示,然後如同喜歡帶著墨鏡的王家衛一樣,對於攝影機獨特的把握讓他的電影呈現出迷人的光彩,這裡試圖從攝影的構圖及光影交互中探討一下這部電影的愛情狂想曲。

著名導演特呂費曾說過一段經典的話:導演有兩種,在電影構想與拍攝的時候,有些導演會在心裡想到大眾,另一些導演是根本不考慮大眾。對於前者,電影是一種表演藝術;而對於後者,電影是個人的探險。這二者在本質上並沒有高下之分,只是路線的不同。

王家衛應該屬於後者,《2046》是屬於他個人的持續探險,而探險的武器之一則是通過攝影鏡頭呈現出來的特質去表達:色彩色調、光與影的變換、取景的角度及鏡頭的持續時間等。

色彩色調

影片的色調是每個導演一開始就會選擇的,比如張藝謀的《英雄》電影主要是通過紅、青、綠、白四種主體色來展現俠士們的風格,最後歸於大一統的黑色,象徵著秦王朝代的水德屬性。

王家衛《2046》中的各種色彩都有應用,但是主色調卻是暗色系的灰色,也反應了主人公內心的沉淪,從《花樣年花》走出來之後,那句沒有說出的話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盤旋,如果當初問了跟不跟我走,結果會不會不同?沒有人知道。

最終他將過去封存在樹洞中,從此之後在60年代的香港醉生夢死,愛情已經不再光鮮明亮,變成了灰暗的世界,如同那個時代的香港一樣人來人往,充滿著不確定性和灰色調。

他在新加坡遇到另一個叫蘇麗珍的女人,當他準備離開時,兩人分別的場景是昏暗的街道,斑駁的灰白色牆壁,還有蘇麗珍永遠一隻手沒有脫下的黑手套,一切都喻意著兩人的不可能。

愛情沒有替代性,雖然周慕雲說出了跟我一起走的話,不過這話是對另一個蘇麗珍的女人說的,而面前這個女人的心也死了,只剩下唯一亮眼的就是口紅的鮮紅色,最後也在親吻後一塌糊塗。

而在開往2046的列車上,密閉的車廂里永遠是燈光的慘淡,讓車廂里的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更不要說知道時間的概念,這是一列永遠都沒有停止下來的列車,在黑暗中駛向最終的目的地,那個回憶永遠不變的2046。

王家衛在電影中用灰色調烘託了整體的情感體驗,讓人隨著劇中的主角一起共同體驗他們的喜怒哀樂。

光與影的變換

在電影中,燈光可不僅僅是用來照明,而是可以決定一個影像的震撼力,對於光影的追求從電影誕生起就開始慢慢從自然光走向了人工光源,為什麼美國加州的好萊塢成為中心地,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這裡一直是陽光燦爛再加上地形優勢,才成就了今天的好萊塢。

如今電影的燈光技術十分先進了,所以全球只有一個好萊塢,不會再有第二個,因為人工光源基本取代了自然光,而光與影的交錯中可以讓導演把一個故事拍出特殊的韻味出來。

如電影《國產007》中那個司令就深知燈光的運用,玩陰謀和光明正大就一個光源的配合就可以了,通過光的不同角度就完成了壞人與好人之間的轉變。

愛情總是在朦朧的夜色中展現出它的曖昧,不太明亮的月亮,斑駁的樹影下,戀人們談起戀愛來的氛圍才更加強烈。

其中一個經典的場景是在汽車上,假裝睡覺的周慕雲靠在白玲的身上,他想著的到底是白玲還是蘇麗珍呢?在或明或暗穿越街道的路燈下,車輛和他們兩人一樣默默的前進,看著是往愛情的方向開,卻能在其中感受到一點別樣的信息,這種愛情到底能夠持續多久,還是假裝持續一會。

在這種光影交錯之下,完全沒有了色彩,只剩下黑白簡單的色調出來,一個假裝有愛情,一個不知道這個到底是不是愛情,卻是無法把握。

導演費里尼曾經說過:光是一切,它可以表示意識形態、情感、顏色、深度、風格。它可以掩飾、敘述及形容。光如果打對了,丑或傻的都能發出美麗或聰慧的光芒來。

在《2046》中王家衛幾乎是杜絕所有自然光線,為數不多的室外場景也多數是灰暗的,而室內主要是以人工燈光來展現,並且作為故事的補充,提供強烈的感情色彩,通過光線的明暗或交錯來表達故事中主角們的心情和選擇。

取景的角度

空間透視關係就是呈現在鏡頭前的空間構圖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如今的3D電影就是模擬實際人眼看到的影像才更具有吸引力,但是多數電影還是2D的,那就需要導演自己去把握這種空間布局關係了。

吳宇森導演自己就說過:我習慣於只用兩種鏡頭的構圖:非常廣的廣角與極端長的望遠鏡頭。當我想要儘可能完整看到一樣東西的細節時,我就使用廣角;而望遠鏡頭則是用來做特寫,因這能夠創造出與演員的相會。如果你使用200毫米鏡頭拍攝人的臉,觀眾會感覺演員就站在面前,這賦予鏡頭一種存在大吃一驚。所以,我喜歡極端,我對極端之間的任何東西都不感興趣。

王家衛在《2046》中有一個使用最多的取景角度,那就是遮蓋式的取景方式,前景基本是一個物體擋住,而主角們則是處於物體之後,給人的感覺好像是我們不是上帝的視角,而是作為一個旁觀者偷偷的看著他們的所作所為。

這樣的取景方式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不同於那種完全直面的場景,對於一切觀眾是直視並且可以完全有一定代入感的,而這種取景方式好像隔著一層窗戶一樣,看上去很近去很遙遠。

正如一句詩說的: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 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愛你。

當周慕雲和白玲最後道別的時候,同樣是這種方式來展現,想靠近卻發現中間卻隔著一塊板或是一扇門,總是有種隔閡在其中,也象徵著對於其他女人來說,周慕雲是把她們完全推開的,酒肉朋友可以,哪怕上床也成,唯獨不會把心交出去。

王家衛正是通過這種隔離的鏡頭語言,讓觀眾並不能直接代入其中,沒有人成得了周慕雲或白玲,所有人只能看著這些愛情悲喜劇的發生,卻無能為力,因為愛情有時就是這樣,當心死了之後,一切的努力都變得徒勞了。

鏡頭的時間,長短鏡頭

鏡頭時間就是拍攝的時間長度,這裡是指一個鏡頭拍完的時間,中間可以不斷的做各種移動,如平移、上下、轉圈等等,但不會進行切換的這個長度。

早期電影由於攝像技藝及剪輯的不完善,傾向於使用長鏡頭,如今基本上看不到很長的鏡頭,據考證目前平均鏡頭的時間大約為10秒左右。

相對來說,劇情片偏愛長鏡頭,對於動作類電影卻是以短鏡頭加上剪輯的效果可以呈現出迷人的動作特效,如《諜影重重3》中伯恩和另一個殺手在廁所中的爭鬥,手搖拍攝效果加上短鏡頭的剪輯,讓觀眾看得血脈僨張,十分過癮,體現了伯恩格鬥水準和剛烈。

但是有的導演總想追求極致,希區柯克的《繩索》全片只有11個鏡頭,讓許多人驚嘆不已,但這還不是終點,電影史上最長的一個鏡頭則是俄羅斯導演亞亞歷山大·索科洛夫拍攝的《創世紀》,電影90分鐘是一鏡到底,這是一種試驗,為了拍攝這部電影排演了幾個月,最終在第四次排演中一次性完成。如今不會有人做這種先鋒式的試驗的,畢竟不管如何電影總是要考慮成本。

王家衛在這部電影中對於長鏡頭運用得較多,代表的時間流逝的緩慢,而在這緩慢過程中,周慕雲的愛情已經是個悲劇了,因為他的愛情停留在了過去,在曾經的回憶中的2046房間里了。

如同在一個長鏡頭下他的獨白:其實愛情是有時間性的,太早,或是太遲認識,結果都是不行的,如果我在另一個時間或地方認識她,結局可能不一樣。

在這個鏡頭下,梁朝偉幾乎是如同雕塑般的存在,只剩下內心的獨白和哀嘆,他愛的都變成了過去沉重的回憶,可以得到愛的,卻輕易的放手,一個是太早,一個是太遲,都無法圓滿。

《2046》這部電影是他上一部《花樣年華》的續集,同樣拍出了愛情的滋味,只不過這裡不再是曖昧,而是在鏡頭語言下呈現出來的愛情悲劇,王家衛正是通過其中一個要素:攝像機的鏡頭語言呈現出個性化的風格影像。

導演朱迪福斯特曾經說的:我了解到,要體會好的劇本,可以像欣賞文學作品一樣--這就是攝影機運動方式的動機,因此,攝影機運動就變得相當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