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說,《從21世紀安全撤離》應該是我近年來看的最令人大感震撼的電影了,這種震撼感主要來自於它的風格的「新」,以及故事講述方式的「新」。它的撲面而來的新鮮感,在越來越趨同化的電影市場中,令人眼前一亮。它給人一種很強烈的衝擊,讓人觀影時會情不自禁地驚嘆,「電影還可以這麼拍的嗎?」 很多時刻,我甚至覺得它已然脫離了電影的範疇,更像是以電影的形式玩了一出行為藝術。
實驗性的表達方式,帶來耳目一新的觀影體驗
這部電影風格的新是顯而易見的,它將二次元與三次元結合了起來,用動漫的手法和真人演員的混搭,演繹出了一種既跳脫又現實的風格。這種嘗試很有實驗性,也非常大膽。接受了這種混搭的邏輯設定,那麼人物和故事就會帶來很新奇的體驗。倘若無法接受這種混搭的邏輯,只會覺得人物也好,故事也罷,都顛得離譜。比如電影中的劉連枝和王炸在醫院外偷拍倒賣人體器官的證據被發現後的飆車戲,汽車加速用漫畫的手法加了炫彩的尾翼,在視覺上給人一種動漫的加速感。接受這種設定,就會感覺有幾分無厘頭,會覺得好笑。
而且,我想很多人這輩子都沒看到過宋洋、張若昀化身肌肉猛男吧?看到這場面我就不相信你不笑到小腹抽筋。
不止飆車,電影中很多戲都採用了動漫手法,比如打戲,騎著摩托車從對手頭頂飛過,就只可能在動漫中發生,一拳把人打得飛出老遠,也是動漫化處理。有些誇張寫意,但視覺衝擊炸裂,情緒拉滿。令我印象頗為深刻的一場戲是,劉連枝被上司欺壓偷了桃,還和其他同事一起搞職場霸凌,王炸衝進去砸了投影儀,拽著網線從高樓上跳下,網線拖著整個辦公室的電腦一起破窗而出、紛紛墜下,就給人一種酣暢淋漓的爽感。誰離職的時候,不想這麼無所顧忌的顛一次?現實中做不到,電影中給人造個夢總可以吧。
打領導、砸投影儀、拽網線毀電腦,不止是為了製造出炸裂的視覺效果,更是一種極致的情緒宣洩,是「老子不幹了」的頂級表達。而跳窗而出,實際上也是打破職場束縛、重獲自由的意象表達。所以,別看《從21世紀安全撤離》顛,但顛的背後是有其目的和內涵的。話說回來,這場戲也有現實一面,那就是需要經濟來源的劉連枝雖然專業能力過硬、功夫高強,但面對領導和同事的霸凌卻選擇了隱忍,這是因為她需要這份工作,需要賺錢寄給男朋友。經歷過社會毒打的成年人往往被現實束縛,被工資套牢,遭遇不公也不敢反抗。而有著十七八歲的靈魂的王炸就不一樣了,因為未經世事,他還沒被磨去稜角,面對不公,他還有抗爭的勇氣,並以少年人特有的方式給那些欺凌弱小的老油條們一點職場震撼。因此,看電影時,接受這種動漫+現實的形式至關重要。
除了融合了動漫的表現手法,《從21世紀安全撤離》在形式上可謂百無禁忌,譬如鬼畜、用素材堆疊情緒,在玩法上有點類似《瞬息宇宙》里的石頭對話。
最酷的一點是,在電影播出大半之際,還和觀眾開了一個「播出故障」的玩笑,比較好玩的是,這個「故障」真實到我甚至差點相信是影院真的出了故障。
所以,從形式和玩法上而言,這部電影可謂令人耳目一新,是頗具實驗性和先鋒感的。可以說,它帶來了一種別的電影從未帶來過的觀影體驗。作為李陽導演的第一部熒幕長片,敢玩這麼大,這種創新的意識和勇氣就很令人欽佩。
也許未來會很糟糕,但別丟了少年義氣
《從21世紀安全撤離》在故事上,也有一種混搭感,它把故事的背景設定在了k星的1999年,但是實際上從高聳的煙囪、老舊的火車、隨處堆放的化學品,以及錄影帶、隨聲聽等可以看出,其實這就是地球的90年代末。由此可見,科幻只是包裹的一層外殼,導演只是想通過這個殼,給自己更大的發揮空間。或者說,整部電影,只是主角王炸天馬行空的狂想。
這部電影的故事並不複雜,1999年的高中三人組王炸、王誠勇、泡泡因為一場鬥毆而吸入了化學品,獲得了打個噴嚏就能魂穿到20年後的能力。2019年的他們,已經成為了三十多歲的成年人,他們分道揚鑣,走在了各自的人生道路上,但最終,注入十多歲的少年靈魂的他們又重新聚在了一起,共同拯救了世界。
市面上很多電影、電視劇的穿越,一般都是穿越回過去,去改變過去發生的事兒。而這部電影的視角就非常新穎,它是從過去穿越到未來,去改變未來的自己,和未來的世界。
電影看似是個屠龍少年勇斗惡龍的故事,但實際上探討的是,如果我們的未來變得很糟糕怎麼辦?
上高中時,王炸、王誠勇、泡泡本來對於未來有著美好的幻想,比如在王誠勇的想像中,他和楊藝會走入婚姻殿堂、白頭偕老。而扎心的是,當他們穿越進38歲的自己的身體里,卻發現自己活得很糟糕,尤其是王誠勇,為了救自己的父親,加入了三爺的倒賣器官組織,成為了打手和傀儡。而為了不拖累楊藝,他也選擇了和她分手。而王炸,也只是一個不起眼的攝影師。三個人中唯一幸福的,恐怕就是泡泡了,因為他終於如願以償和曾經的女神楊藝在一起了,哪怕他只是王誠勇的替代品。
實際上,可能大多數人的38歲,都會比18歲時幻想的糟糕一些,至少不會像18歲時幻想得那麼美好。我自己雖然還未到38歲,但也不差幾年,因此感觸頗深。年少時看未來,都是充滿幻想,但是現實的未來,總是比想像來得殘酷一些。
38歲的王炸、王誠勇、泡泡,不止面對糟糕的自己、悲劇的愛情、破碎的友誼,還面對著一個遠比他們想像中要壞得多的世界——一個被成年人把持著的世界。這個世界有人霸凌同事,有人販賣器官,有人用毒品控制另一些人,有人還試圖製造化學藥物,想讓全世界的人都倒退20年。
如何面對更糟糕的自己和糟糕的世界呢?電影給出了一個很浪漫的答案:懷著一股永不磨滅的少年氣,和這個世界周旋到底。
所以電影中,18歲的王炸來到38歲的王炸的身體中後,在劉連枝遭遇職場霸凌後敢怒不敢言時,衝出去暴揍領導、砸爛投影儀。而38歲的王誠勇丟了愛情,18歲的王誠勇卻敢於追回愛情,38歲的王誠勇助紂為虐,而18歲的王誠勇則洗心革面勇斗三爺……最終,一群看似38歲實則住著18歲靈魂的少年,戰勝了機關算盡的成年人三爺、韓光。
實際上,在我看來,這部電影的主題其實就是:面對也許會變得糟糕的未來,我們要永遠做個少年。能打敗壞蛋的,只有那股無所畏懼的少年義氣。而這部電影本身,恰恰呼應了電影的主題。
對現實的映射,大膽而犀利
《從21世紀安全撤離》雖然講述的是所謂「k星」的故事,但卻大膽而犀利地揭露、批判了很多我們現實生活中的問題。
職場霸凌
王炸、劉連枝冒著生命危險去采寫販賣人體器官的新聞、拍攝照片,可是卻被一直在辦公室玩牌的主任給偷了桃、搶了功。其他的同事不僅沒有人站出來伸張正義,反而和主任沆瀣一氣。這個橋段雖然不長,但卻把辦公室政治刻畫得淋漓盡致。
劉連枝能力過硬、武藝高強,面對欺凌卻忍氣吞聲,這也是大多數職場人的寫照。她是害怕主任嗎?不是,她是害怕丟了工作,她需要這份工作,也需要那點工資。主任之所以能為所欲為,只不過沾了能發工資的老闆的光而已。
人體器官買賣
電影中,王誠勇和韓光就是幫三爺做人體器官買賣工作的,而細思極恐之處是,人體器官買賣的生意,是在一個醫院的掩護下進行的。
電影中還有一些殘酷而現實之處,比如少年時代欺負王炸、泡泡、王誠勇三人組的那個侏儒,成年後似乎比三人組中任何一個混得都要好,甚至勇毒品控制了那個曾經連看都不會多看他一眼的楊藝,對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當我們回頭看去,上學時學習一般但有錢有勢的一些人,似乎成年後有很多都比靠努力打拚的普通人混得好、爬的高。令人沮喪,但也無奈。
這部電影的結局很有意思,三人組為了拯救未來的世界,選擇了犧牲成年後那個自己,回去做個無憂無慮的少年。這大概就是為什麼電影名叫《從21世紀安全撤離》吧,他們的穿越,只不過是為了拯救未來世界,功成,便就身退,回去做個青春洋溢,天真純粹的少年。這是導演的殘酷,也是導演的浪漫,他點破了做個成年人的無聊與艱難,所以,讓主角們都回到了少年時代,從新活起。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可以的話,誰又不想從糟糕的未來撤離,重新做個無憂無慮、滿腦子幻想的少年呢?
我暫時無法斷言《從21世紀安全撤離》是我看到的年度最佳電影,但至少敢說,它是我迄今為止看過的最有新鮮感,最敢玩的電影。希望導演不要停,繼續顛下去,電影界需要這樣敢於打破束縛,天馬行空的導演,我也希望看到更多這樣打破常規、縱情發癲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