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告別之作」的動畫電影《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在國內公映了，票房很好，中國居然成為最大票倉，這恐怕是大師宮崎駿沒有想到的，一方面是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項的加持，另一方面就是多年來作品積累至今的情感爆發，就像憋了很久說出來的「我愛你」。關於這一部，有人說看懂了，有人則雲里霧裡，可見它的信息密度是非常高的。對於我來說，我覺得大師拍了一部類似「目連救母」或者「沉香救母」的經典文本，一個少年穿越生死去尋找受苦受難的母親，恐怕是東亞人都能共情的母題。
在電影里，主人公真人深愛自己的母親，在異世界裡他見到了她，也就是化身為少女的火美，在離別之際對方答應來生會做少年的媽媽，一諾千金。這一段旅程拍得非常詭譎奇麗，我又有了類似的聯想，就是《紅樓夢》里的賈寶玉一個午睡就闖入太虛幻境，從而洞察了整個家族的命運走向。同樣，真人也是在異世界裡初見戰爭亡靈哇啦哇啦如何吸收月亮精華，飛升組成人類dna的雙螺旋結構，他看到了戰後新一代如何誕生，承載著怎麼樣的記憶包括對戰爭的怨念，在這個過程中，部分精靈的犧牲是必要的。成年後的賈寶玉，走出太虛幻境時其實已經不能記住全部內容，但數年之後某位金釵的命運轟然到來時，他才意識到這一幕是熟悉的。所以真人在走出異世界的時候，蒼鷺善意地提醒過記憶是可能流失的。如何將家族、族群乃至歷史的記憶儘可能得保存完整，是一個浩大的玄學工程，文學是一條路徑，電影未嘗不是另外一條，在這個過程中，隱喻是必要的，它設置了窄門，卻捍衛了永恆的價值。
火美是一個集傳統美德於一身的好女孩，她捍衛生育，保護哇啦哇啦的順利進化，也照顧著懷孕的妹妹，她迎接真人，指引他尋找答案。她還擁有駕馭火焰的超能力和烤麵包的好廚藝。在異世界她與自己未來的兒子產生了結伴同行的信任和依戀，她的夙願也僅僅是做家族的好女兒、妹妹的好姐姐以及終極目標是一個好媽媽。電影一開始發生在醫院裡的大火，除了是呼應二戰摧毀文明的戰火，也可能是媽媽超能力和前世記憶的復甦，她陷入了不可遏制的痛苦中，一方面是她的丈夫從事軍需生意，與她背靠的文明格格不入，另一方面她親密的夥伴，今生的兒子逐漸長大了，很可能就將被裹挾在廢墟里，殺人或者被殺？前世記憶中，河邊等待分食魚肉的冤魂、排隊卑微的哇啦哇啦，一幕幕畫面歷歷在目……這火是失控的，自毀，悲情的意象。在異世界，有一幕難得溫馨的片刻，火美烤了麵包，在上面抹了黃油，以及厚厚一層果醬，但畫面卻奇怪，真人像是在「嗜血啖肉」。想起一句老話，孩子都是生出來討債的，是父母上輩子的冤家。或許在異世界，我們也像真人一樣目睹了雲詭波譎，經歷過九死一生，當時我們與家人是什麼關係，無從查證。今生，我們以這樣的緣分重逢，續寫宿命，前行且珍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