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無法爭辯的事實:中國影視劇正走向富人認同。農村人在國產影視劇中只有兩種境遇,一種是消失,另一種是在都市劇中成為符號化的表達。」
在中國新生代導演中,郝傑一直偏執得像是個不聽話的孩子,他只拍自己想拍的東西,比如人的最根本的原始慾望和最直接的東西。
他鏡頭很冷靜,但冷靜的東西更能讓人感到客觀、真實,也更能觸動人心。
電影《光棍兒》作為郝傑處女作,該影片以貧瘠的中國田間地頭為背景,一定程度表現了當下農村的真實景象:在現代化的進程中,在看不見的偏遠的山村,吾土吾民,還有人在為最基本的生存、性愛與繁衍需求拼盡了全力,甚至付出血或生命的代價。
同樣是沒有結婚的男人,城市剩下的男人那叫單身族,而在農村則成了老光棍。
「單身族」和「老光棍」,是城市和農村的距離,一個富有貶低意義的稱呼,決定了這部電影是糙的,它不精細,甚至有點殘酷,讓人難以接受以至於很多人會認為它不真實。
可這就是中國真是的農村一角。
2010年,中國地區發展不平衡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一個又一個的空心村,一波又一波到城市務工的青年,一群又一群被留下的老光棍。
於是,這群被遺忘的群體,被郝傑搬到熒幕上,以冷靜的鏡頭語言,不帶道德立場的態度建立了一個原始性需求的世界,一個褲襠下的中國農村。這些老光棍歡聲笑語地調侃,盡顯悲傷又沉重的農村。
北方的一個貧苦的小村莊里,有一群老光棍。
他們是顧家溝捨不得走,沒法走的男人,掙扎在這貧瘠的土地上。
村裡的女人或嫁城市、或嫁富村,被留下的窮人家的男子成為婚姻市場的滯留品,他們都有著一個共同的特徵:性苦悶。
電影以插敘的方式表現了以梁大頭、老楊、顧林、六軟為代表的光棍兒的前世今生。
梁大頭,年輕時是生產隊的隊長,年輕時好色,因吃女社員豆腐,左手臂意外卷進打穀機成了殘疾,終身未娶。
顧林,原本有老婆,卻因為色膽包天妄圖染指小姨子。一張三人睡的炕上,顧林竟對睡在中間的小姨子動手動腳,妻子憤恨地甩了顧林一個大嘴巴子,帶著妹妹離他而去。
六軟,12歲時被迫成親,新婚夜被自己的大媳婦脅迫同房,六軟不願,被媳婦暴打一頓後成了准同性戀。
老楊是四個光棍中年紀最小的,年輕時是個窮酸的羊倌,和村裡的二丫頭談過對象。
二丫頭父母嫌老楊家裡窮,用他們的話說就是「窮得連席子都沒有,屁股還瓦蓋著呢」。這話聽著糙,卻很在理。
婚姻畢竟不是過家家,一窮二白的老楊拿什麼來供養家庭?
為了逼迫兩人分手,二丫頭父親以命威脅二人,二丫頭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被迫嫁給了本村的村長。後來的三十多年裡,兩人經常偷情,一直保持著情人關係。
村裡喪事了,人家請的是民間二人台班子的表演現場, 表演者徵詢主人意見, 主人毫不猶豫 :「甚葷唱甚」。
於是, 為喪事而辦的表演內容是大姑娘脫褲子的露骨曲目, 現場男女皆意興盎然。
村裡沒什麼娛樂方式、消遣方式,人們的生活除了性還是性。
性是貧瘠的顧家溝最旺盛的生命力。
二丫頭從老楊房間出來後,又轉場到了顧林和梁大頭的屋裡,於二丫頭而言,這就是換取兒子上大學學費的方法。金錢交易背後,是光棍們散不開的性苦悶。
耐不住寂寞的老楊在顧林的建議下,決定娶個媳婦。
可哪個姑娘願意嫁給一個年過半百的窮莊稼漢呢?於是,老楊花了自己全部積蓄從人販子手裡買了個四川女子。
「買妻」在偏僻的農村,成了最自然的事,這裡只有最原始的生存方式,道德是混亂的,法律是被遮蔽的。
四川女子自小媽死得早,父親重病在身,希望能找個人好好過日子。女子雖說看不上老楊,卻也只能沉默地點頭。
洞房夜,在四川妹子的凄厲慘叫後,老楊欣慰地點起了事後煙。
在極端貧窮的情況下,人們需要的只是自然屬性,男人和女人,溫飽和性。
川妹子對老楊不感興趣,逃跑兩次後被抓回來,人命的她只得把目標轉向年輕後生俏三。
俏三喜歡川妹子,對她一見鍾情,很快兩人就勾搭在了一起。對此,老楊只得按買價轉手將川妹子賣給了俏三。
到手的媳婦,還沒捂熱就飛了,空蕩蕩的屋子裡,老楊迷茫又饑渴。
於是,就有了一腔慾火的老楊到城市尋找「黃米」(街女郎)解決需求的橋段。
高級酒店,老楊對著前台張口就是:「姑娘,這有黃米嗎?」
無奈,人們根本聽不懂他是何意,垂頭喪氣的老楊只好跑到街上。陰暗的巷子里,一個站街女發現了老楊。
女子看出來老楊是村裡來的,沒見過什麼世面,騙了老楊,把把「手淫」說成「打炮」。80塊錢,老楊連摸都沒有摸到,就被人趕出了房間。
帶著滿身疲憊和委屈,老楊回到了屋裡。可此時,做了俏三媳婦的川妹子卻主動找到了老楊,甘願幫他解決需求。原來,川妹子父親病逝,急需一筆路費。
舉家借債買下女子後,俏三已經窮得身無分文。為了籌錢,川妹子只得上了老楊的炕,正因此,老楊也被俏三打破了腦袋。
後來,為了避難,老楊跑到了六軟家裡,兩人睡在一張炕上。
電影以特寫、近景為主,展現了由兩個老頭完成的色情香艷畫面,六軟不停地在老楊身上尋求安慰。
老楊先以語言抗拒:「在你家睡一夜吧,摳起沒完了,擠擠擦擦的,你這個六軟,有錢弄個女的,我這個男的能讓你使用?在你家避一夜吧,不是摳就是攪和,球粗猛個勁了,你一個人睡吧。」
可六軟並未停手,老楊忍無可忍,只得離開了六軟家。
在性壓抑和孤獨中垂死掙扎的農村大齡未婚男人
《極花》中,面對生殖危機,黑亮滿含憎惡地罵過,
「現在國家發展城市,城市就成了血盆大口,吸農村的錢,吸農村的物,把農村的姑娘全吸走了。」
這句話映射了被擠壓的鄉村生存的無力感,《光棍兒》最可悲的是,他們連生殖的慾望都拋棄了,僅留下了極度壓抑的原始性慾望。
他們的肉身是苦悶的,精神是壓抑的。
於是,我們看到在貧窮、落後、封閉的村子,一群老光棍肆無忌憚地談論性,因為這是他們生而為人的尊嚴。
可怎麼看,都覺得這份肆意的背後多了幾分悲涼。畢竟貧瘠的土地上,過於旺盛的生命力註定了顧家溝光棍們的悲劇。
《光棍兒》真的一點都不美,方言粗口、拐賣、野合,女人成了人與人之間的紐帶,各式各樣的葷段子層出不窮,匱乏又惡劣。觀完後,讓人有點緩不過來。
看似是喜劇,卻讓人想跑、感覺窒息,只因為那些荒誕的行為背後,都是對現實的映照。
真實,所以壓抑,所以難以接受。這個作品時至今日一直未在國內上映。
人們面對真實,總是需要一些勇氣。
顧家溝,跟很多凋敝的村莊一樣,又封閉又窮。
- 老無所依
貧窮迫使女性資源流失,很多男性被留在農村,無法解決的性需求只是他們不幸的一部分,更為殘忍的是他們會成為空巢老人的一部分。未來,他們該何去何從?
- 封閉帶來的野蠻
顧家溝的女性是被消遣的。
二丫頭雖然嫁給了村長,可為了孩子的學費,她遊走了村裡的幾個光棍間。
因為窮,我們似乎已經無法用道德去審判他們。
很多人覺得這樣的片子不好看,粗鄙,野蠻,拖沓。
可誰說電影就非得是精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