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黃小米
看完韓劇《小小姐們》第一集之後，我逢人就推薦，但看完第四集，我猶豫了。
沒想到朴贊郁的御用編劇鄭景瑞寫的劇會這麼快讓人產生要不要追下去的疑問。但也正因為是她編劇，加上金高銀、南志鉉領銜的演員表現符合期待，或許還不到放棄的時候。
除了編、導、演陣容過硬之外，另一個對《小小姐們》期待甚高的原因是它和十九世紀女作家露意莎·梅·奧爾柯特的小說《小婦人》有著微妙聯繫。這部小說從出版以來基本上成了貧窮女孩早當家故事的經典。
隨著時光流逝，讀者們對小說中新英格蘭地區貧家姐妹各自人生選擇的看法也在改變，能看出每一代讀者，尤其是年輕女讀者不同的社會背景和文化差異。《小婦人》的影視改編幾乎都保留了小說的時代背景，因此非常讓人好奇將故事背景搬到當代韓國會產生什麼效果。
這部韓劇雖然只是以這部經典成長小說為隱約的靈感，但主要人物的設定明顯借鑒了小說。吳家的父母和小說中一樣缺席，不過原因是自私不負責任，父親生前豪賭欠債，將家庭經濟狀況拖入深淵，母親也是一丘之貉，劇集一開始就拿著女兒辛苦存來的錢任性地遠走他鄉。
吳家姐妹在性格和命運方面有著馬奇姐妹的影子。除了在背景故事裡已經去世的三妹讓人想起馬奇家病逝的三妹之外，二姐仁京是剛直不阿，誓要揭露社會黑暗面的無名記者，像極了靠寫作自立的喬·馬奇。
小妹仁惠和艾米·馬奇一樣擁有繪畫天賦，也一樣不在乎依靠富人的幫助脫離貧寒的家境。這家人也和小說中一樣有個富裕卻冷酷的姑媽，有能力幫助姐妹，卻不好伺候。
唯一和小說偏離較大的是大姐仁珠。小說中的大姐早早和門第相當的對象結婚生子，代表了小說成書年代的完美女性。這個人物也隨著時代發展越來越不被重視。
劇中仁珠也早早結婚，不過婚姻未能幫助她脫離貧困，劇集開始時她已經離婚住回家裡。她是學歷普通的會計，在公司是邊緣人，雖然一心想要帶領妹妹脫貧，卻並沒打算腳踏實地靠自己，抱著能一步登天的願望。
在嫁豪門不果後，忽然天降橫財，她於是想也沒想就跳入漩渦，明知背後的暗黑勢力隨時都能把她碾碎。仁珠幾乎就是一些普通人的代表，總想走捷徑，自尊心又極強。她是知恩圖報的，也偶爾爆發勇氣和正義感，想要徹查留給她巨款的好同事花英的死因，卻沒有足夠冷靜的頭腦來和應對複雜的情況。
如果說《小婦人》提煉了普通女孩的優點，那《小小姐們》里的角色則集中了普通女孩的缺點，這是這部劇有所突破之處。不獨仁珠，另兩個姐妹也各有缺點，二姐仁京雖然公開與偽善的政治家為敵，卻也很快被曝出是個酒徒，醉後無法控制行為，而她要對付的大律師一家頭腦清醒，親民假面無懈可擊。
小妹仁惠是以自我為中心的青春期少女代表，嫌棄家裡的一切，包括姐姐們對她的愛也不想要，執意投靠富貴之家，哪怕為富家千金做槍手也無所謂，帶著自豪感羊入虎口。
三姐妹弱點那麼多又都在明處，顯得不堪一擊，恐怕是這部劇頭兩集被誤認成爽片的原因。爽片主角往往帶有各種缺陷，為後面的開掛反擊做鋪墊。不過傳統爽片里主人公身處險境雖然也都肇因於性格與環境，但主要因為外部環境。從基督山伯爵開始，爽文故事的主角就算自己也一身缺點，但大多都蒙冤受屈、平白無故被欺負。
但從目前播出的三分之一內容來看，這部劇不一定會走傳統爽片路線，三姐妹並沒有平白無故受害，直到目前為止都還有機會抽身，但她們義無反顧越陷越深。這個故事更像是主人公因為好奇、虛榮、或不認命等種種自身因素犯險，到發現不對時已經泥足深陷。
這樣的話，結局恐怕離悲劇不遠，就算三姐妹最終能成功從複雜的權錢鬥爭中全身而退，甚至還能提升社會地位，過程恐怕也不會一路金手指不斷，而是一進三退，甚至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不過這種《末路狂花》式的普通人意外走上絕路的故事恐怕也不是編劇的本意，已經有角色下了斷語，說愚勇的大姐最終會如珍貴蘭花般綻放，還給二姐埋伏了炒股小天才的歷史。
我對這部劇的走向感到擔憂的原因正在於此：看得出編劇不想寫個普通爽劇，沒有將主人公設置成無辜的受害者，但結果又能有多不同？想必還是不得不藉助主角光環，才能讓她們逢凶化吉。
整個故事的起因是貧窮，不過三姐妹被捲入權勢黑暗面的原因並不能說是為生活所迫。她們最初的煩惱不是支付不起基本生活所需，而是小妹出國遊學的經費。
小妹仁惠想當然覺得藝術生就應該從小能在大藝術家故鄉汲取靈感，雖然這顯然不是成為藝術家的必經之路。她寧可靠投靠權勢之家朴家給小姐伴讀，也不願意接受姐姐們的辛苦錢這點非常真實，與其承受沉重的親恩，更願意靠才華換取報酬。只不過她似乎無可避免地會被朴家利用來牽制她的兩個姐姐。
二姐仁京早就跟朴家公然叫板，她是三姐妹當中唯一沒有任何慾望的，恐怕也沒機會了解到沒錢的苦處，因此她不能理解自家姐妹對金錢的執著。她捲入對朴家的調查完全由於社會正義和記者的職業理想。當她看到大姐想用橫財買房子，馬上威脅要報警，並跟她斷絕關係。
小妹動手術需要一大筆錢，她說服難搞的姑媽來付賬，還有一大筆少年時代存下的股票收益，的確不需要為五斗米折腰。現在大姐和小妹都在為朴家辦事，雖然讓她頭痛，但說不定將來還可以幫助她查證。
回想《小婦人》原著，二姐喬雖然自己踐行獨立自強之路，也難免被其他姐妹的傳統選擇影響，一度自我懷疑，無法置身事外地批評他人的選擇是錯的。而劇中的仁京則徹底多了，這個人物似乎不必是三姐妹之一，完全可以是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記者，她並沒有另兩個姐妹同樣的煩惱。
大姐仁珠的動機最耐人尋味。她一開始在公司被無視的原因看起來僅僅因為家境貧寒，這一點是否有說服力暫且不提，首先戲服並沒能提供什麼幫助。
儘管她的廉價皮鞋和假包被提及，卻沒有解釋演員金高銀一身時髦的秋冬款服裝。當然也可以理解為仁珠的虛榮心強，錢都用在購置衣物上，但這一點並沒不明顯。仁珠說過自己最大的夢想是能擁有一個寬敞的公寓給家人住，似乎在一心努力存錢。
第一集末，仁珠發現公司唯一對她好的花英姐死前給自己留下了贓款中的一部分，助她完成買房夢，她感動得痛哭流涕，似乎解釋了她為什麼會有勇氣在被屢次警告後仍舊不肯吐露錢的下落，因為這樣能找出花英的真正死因。
但她漸漸將這筆錢看作了自己應得的，即使全部人都知道錢在她那裡，處境已經危險之極，她竟然還是覺得對方有可能無償分給她一些。
如果她要查朴家的黑幕，找二妹商量似乎快得多。但她寧可和朴家的內應崔道日合作，因為這樣能瓜分贓款。她答應朴家太太為她工作，除了找出真相為花英伸冤之外，也還是在動那筆錢的主意。
這有點像編劇幾年前參與改編的電影《小姐》，動機不純的無名小卒混入富貴之家，結果完成了事先不在計劃中的任務。只不過仁珠身上還看不到能夠完成這個任務的本事，她目前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陽光之下，朴家如果吃虧的話，因為自己人使絆子的可能還大一點。
果然仁珠已經開始初露主角光環，剛播完的第四集末，在20億被沒收之後，她發現天使般的花英姐以她的名義將還全部700億贓款轉移到了新加坡，只能說富貴再三逼人。
如果她一直做錯的事，卻一再獲得對的結果，倒也不失為一部不錯的喜劇。目前說什麼都還太早，作為觀眾，我也希望接下來的劇情能讓我有反思這篇文章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