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離婚成了一種「時髦」。
不信你看內娛。
最火的情感綜藝,是《再見愛人》。
最圈粉的動作,是官宣離婚。
各種離婚段子,是社交平台的流量密碼。
「民政局結婚沒人排、離婚隊伍長」的假消息時不時出現。
總能收割一大波討論度,屢試不爽。
魚叔每次給大家推薦婚姻題材的片子。
最高贊的留言也總是:「趕緊離」或「不想結」。
可見大家看待婚姻的態度。
但,我今天想聊點不一樣的。
有一部20年前的國產紀錄片,豆瓣評分9.1。
講的卻是一群「不想離婚的女人」的故事。
她們居然千方百計,甚至以死相逼,只為了留在一段看起來並不幸福的婚姻里。
聽著很離譜,扒下去才發現背後秘辛。
這是怎麼回事?
這就來看看——
《20世紀中國女性史》
不願離婚的女人
1984年,一個叫王永貞的女人和丈夫鬧上了法庭。
聽到法院的離婚宣判後,她轉身看了一眼丈夫。
隨後,掏出隨身攜帶的毒藥。
在法庭眾目睽睽之下,自殺身亡。
事發後的十九個月內,該法院不敢再判一起離婚案。
這個駭人聽聞的案件,在如今看來難以理解。
但在當時,有許多不願因「夫妻感情破裂」而離婚的婦女。
其中最突破認知的,是轟動全國的「秦香蓮上訪團」。
這個上訪團有36名婦女。
她們的控訴對象,是以「感情破裂」為由,要求離婚的丈夫。
成員中,有的平時工作「三班倒」,下了班以後帶著乾糧就直奔而來。
有的帶著啼哭不止的幼童,滿臉憔悴。
她們的確是像極了被陳世美拋棄的秦香蓮。
在上訪前,為阻止丈夫離婚,她們想盡了辦法:
朋友、娘家人、夫家人,能和丈夫說上話的人,都已求助;
有影響力的報刊、雜誌上也布滿了關於此事的報道;
就連各地婦聯、法院、公安局都各地都有她們的足跡。
她們如此辛苦,竟然全是為了和出軌的丈夫維繫婚姻。
這似乎和常人的認知有些出入。
自古,女性就是封建婚姻制度的受害者。
望門寡、童養媳、包辦婚姻,這些內容已經是老生常談。
封建婚姻的本質對女性來說十分殘酷。
過去,這種摧殘女性的制度,有封建國家的律法、文化支撐,個體的力量無法與之對抗。
但當制度被推翻後,當時的絕大多數女性依舊無法逃離這個噩夢。
姜奶奶和未婚夫從小就定了娃娃親。
1950年,她加入劇團,用歌聲宣傳新的婚姻法。
「婚姻自由,男女平等」的理念,深深紮根她的腦海。
與此同時,未婚夫的父母卻強烈反對未來兒媳在外拋頭露面。
為了讓弟弟讀書,父親欠了未婚夫家不少錢。
最後姜奶奶被當作抵債的貨物,送到了夫家。
後來她常常自嘲:
我宣傳了婚姻法,還做了婚姻法的犧牲品。
這種情況不僅發生在農村,就連發達的城市也是如此。
在南京,男方若有三妻四妾,按法律女性可以提出解除夫妻關係。
但這是自訴性質的案件,女方不告,政府就不管。
許多律師幹了一輩子,都沒接到過一起離婚案件,三妻四妾依舊是常態。
文化相較於制度的滯後性,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1980年,「感情破裂」第一次作為法定離婚理由,被寫進新《婚姻法》。
這正是出於加快解決歷史遺留問題的迫切需要。
然而正是這部今天看來非常進步的法律,卻引發了不少女性的強烈反對。
這是為什麼呢?
其實告狀的婦女也有苦衷。
正是法律超越社會的進步性,導致了這群女性反受其累。
許多功成名就的男人,厭棄「糟糠妻」。
他們借著「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口號,提出離婚。
而當時的夫妻財產劃分法規,遠不如今天一般完善。
許多為家庭付出良多的女性,只能被迫離婚,看著丈夫與第三者「吃香喝辣」。
當時這一現象,引發了眾多討論。
最終,新《婚姻法》的起草小組,還是更多考慮了佔據女性人口大多數的,被壓榨、無法逃離的農村女性的命運。
不願解開裹腳布的女人
「秦香蓮告狀團」的女性們,要是放到現在,恐怕也會被群嘲。
她們「離不開」男人,以生命抗爭離婚。
而紀錄片則讓我們看到了更深層的悲哀。
不僅如此,片中還刻畫了另一個令當代女性難以理解的現象——
許多女人竟然對裹小腳難以割捨。
對今天的人而言,纏足是公認的封建糟粕。
碎石、瓦礫、瓷屑在裹腳布的作用下,深深扎入女性的身體中。
伴隨著無盡的痛苦,鮮血流出,肢體扭曲。
被裹住的何止殘缺的軀體,還有獨立生存的能力。
纏足造成了不可逆轉的損害,使女性無法參加繁重勞動,喪失了擁有獨立人格的資格。
但就是這樣的酷刑,卻讓數不清的少女用生命為代價,進行守護。
20世紀30年代,禁止纏足運動正處在高潮,政府會委派人員下鄉督查。
專員來到後,未放足的女性會迅速躲起來,但有個女孩躲避不及時。
她被強制要求脫掉鞋子,接受檢查。
過程中雙方發生爭吵,引起了大批村民的圍觀。
女孩認為這是奇恥大辱,當天便跳井自盡。
纏足禁令發布三十年後,各省纏足的婦女依舊不在少數。
許多省份的女子纏足比例,甚至超過半數。
幾乎用了半個世紀,我們才把女性從裹腳布中解放出來。
而清末民初,兩億男性只用了幾年的時間,就剪掉了長辮子。
對比之下,方顯出放足之路的艱難。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被纏繞禁錮的不止是足,更是女性的自我意識。
在她們成長的年代,纏足是判斷女性美醜好壞的規範。
清代許多地方,都有評選「最美小腳」的賽足會。
女人們在台階上一字排開,脫下鞋子露出腳,供來往的男人評論。
而諷刺的是,評選的地方往往選在寺廟。
民國時期甚至出現了一種「杯鞋」。
許多偏好纏足的「風流之士」在興起時,會讓陪酒的女性脫下鞋子。
他們把酒杯放入鞋中,然後一飲而盡。
在封建社會,這種審美偏好全然來自男性。
而男性究竟為何喜歡「三寸金蓮」,背後的原因並不單純。
《女兒經》中明確指出,纏足不是為了有多麼好看,而是為了阻止女主外出。
本質上,纏足是男權社會通過社會審美文化,摧殘、壓榨女性的一種手段。
但在女性無力反抗的情況下,接受摧殘成了賢良的標誌。
容貌家世無法選擇,但小腳可以通過纏足達到。
在殘酷的封建社會中,纏足這種自毀方式,反而成了女性求生的選擇。
於是,纏足風氣日益盛行,裹腳布也越纏越緊。
她們與我們
《20世紀中國女性史》像是一本前人用血淚鑄就的「百科全書」。
但,它不僅僅聚焦於上述這些如今看來有些難以理解的女性。
它更像是站在時空的長河裡,回望、尋找那些被掩埋的女性歷史。
高圓圓在本片出鏡
如果,我們換一個視角,去尋找「共性」。
便會發現,不同時代的女性彷彿穿越時空,命運交疊。
她們當年的困境,和現在女性的困境,本就是相通的。
比如,離婚問題。
離與不離,是截然不同的選擇,同時又有相同的內核——維護自身的權益。
秦香蓮告狀團為什麼堅決不離婚?
因為,她們為家庭付出了大量勞動,社會身份依附於小家庭。
而丈夫以「感情破裂」為借口,便可以將她們合法拋棄。
之後,她們該何去何從呢?
在當時的就業環境和社會文化氛圍下,離婚很可能導致她們陷入更艱難的處境。
如今,這群女性已隱入歷史的塵煙。
當下的女性,在回歸家庭之外有了更多的選擇,社會對婚姻狀況的包容度也有所提升。
離婚不再是一場「毀滅人生」的災難。
相反,女性自主選擇離婚,並且希望離婚可以變得更加快捷。
而這同樣是出於對於自身權益的考量,因為離婚冷靜期的存在,弱勢一方將面臨更加艱難的處境。
家暴、對方轉移財產、惡意爭奪撫養權……
在時代、法制,鋼鐵般的變化下,那些徘徊的女性,都在儘力發出自己的聲音。
再比如,纏足問題。
如今,足下的裹布已經被撕下,但這種審美馴化真的消失了嗎?
不論是所謂「白幼瘦」,還是卡戴珊式的豐乳肥臀,這些都與健康相差甚遠。
為了得到審美認可,不少女性願意以健康為代價,換取a4腰、直角肩、漫畫腿……
這種通過社會文化的壓力,引導女性自我損害的方式,彷彿是另一種形式的「纏足」。
纏足的女性比任何人都清楚,它所帶來的的痛苦。
但根深蒂固的封建禮教「洗腦包」早已深入她們的骨血,非剝皮抽筋不能分離。
時下,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女性意識到,整個社會都瀰漫著容貌羞辱。
一些劇甚至打著「甜寵」的旗號,把容貌羞辱當成「打情罵俏」。
許多女性不願繼續被容貌焦慮所捆綁。
但擁有這種覺醒的女性意識,並不意味著她們能夠把整個社會的審美焦慮,隔絕在外。
時代在變化,但紀錄片中表現的束縛女性的牢籠,從未消失。
現在,女性話題,已成為一點就炸的輿論戰場。
比起無休止的爭吵與對立,這部冷僻的老片反而能讓人更加清醒。
20世紀足夠波瀾壯闊,身處其中的女性更是在劇烈的變動中,譜寫出了自己的歷史。
革新必然伴隨著陣痛,但女性前進的車輪不會因此易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