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動箭弦的兇手——淺析電影《萬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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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競導演的現實題材作品《萬箭穿心》,其英文片名是Feng Shui,「風水」的拼音。女主角搬進了新房,而房子周圍分布著大大小小七條路,像箭一樣射向了她的新房。這在「風水」上稱為十大凶煞之一,謂之「萬箭穿心」,據說會嚴重阻礙住戶的發展,使之運勢不好,一生坎坷。全片以灰黃的色調,勾勒了女主角李寶莉風塵僕僕的半生。這部電影發人深省之處在於:殺死李寶莉半生幸福的兇手,真的只是新房的風水格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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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盡然。第一個嫌犯,或許就是李自己的自命清高。她脾氣極端火辣,猶如一把利刃,隨時都閃著咄咄逼人的寒光,刺傷所有靠近她的人。她的婚姻生活失敗的源頭,就在於她將丈夫看作是虧欠自己的人,而自己是放棄了更好的城市生活委身於他。感情里,亦或是婚姻中,或是生活中的每一段人際關係,前提都是雙方關係的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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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命不凡,從而施暴於對方,這樣的兩性關係終將隕落。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李的丈夫會出軌周芬,因為周有著李完全沒有的相反性格,她如水一樣柔軟,溫柔而善解人意,能讓李的丈夫從壓抑的、火熱灼人的婚姻生活中獲得解放。李寶莉對家中的大小事務都要一手掌控,其自詡不凡、高傲好強的性格導致了她一點就燃的脾氣,也造就了她婚姻的破裂,招致了她命中兩個最重要的男人對她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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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嫌犯,是李無條件、無底線地付出。她在丈夫跳江後,為了養活家中老小,辭職做苦力挑扁擔,辛勞半天方能賺到五十幾塊錢。她拋棄了之前燙卷劉海、膚白精緻的生活,拋棄女人最後的一絲溫軟,走進了風塵之中。到最後,她將自己賣給了老相識,賣得渾身精光,就像《悲慘世界》裡面那個秀髮皓齒的芳汀,剪髮、拔齒,換錢讓別人幫她撫養女兒珂賽特,最後長嘆:「全都賣了吧!」解去衣衫,做「小姐」。其說芳汀解去的是衣衫,倒不如說她解去的是尊嚴;與其說李寶莉扛起的是扁擔,褪下的是內衣,但不如說她付出的全是傲氣。她付出這麼多,卻不被深愛的兒子接受,儘管觀眾會憤恨兒子的種種不孝,但靜下來想一想,終究是李寶莉自己賣空了自己,自然也不能被本就誤會自己的兒子尊重、接受。

拋去一切主觀因素,先看李寶莉十年的奮鬥,可以說她是一個不問回報、默默付出的偉大母親,但放眼看看全中國,乃至全世界,為了孩子完全捨棄個人的家長,哪一個不是用自我犧感動了自己,卻不被孩子所接受的呢?影片也暗中諷刺了這種教育現狀。就像尼采所說:「要像太陽一樣默默付出」。尼采確實一生都在奉獻,但他沒有成為太陽,反而成了瘋子。喪夫、被逼干苦力、兒子反叛,無數的打擊接踵而來,其坎坷命運,令人唏噓。但李寶莉擦乾淚水,當別人都把一切厄運歸結於她新房的風水不好,稱之「萬箭穿心」,但她不信命,她不信萬箭真的可以穿透她的心。李寶莉又站了起來,走進風沙之中。儘管她最珍視的人都恨她,拋棄她,但不能否認,影片塑造了一個堅強的女人形象,把落點放在了光明的地方。影片結尾,一個客觀的遠景鏡頭裡,李寶莉的車突然歇火,她跳下來對著車子狠踹一腳,罵道:「你個婊子養的!」宣洩了她半生的憤懣。李寶莉將帶著她桀驁不馴的性格,渾然不知改正或收斂她的鋒芒,走向新生活。在那裡,她仍將面對萬支穿心箭,而她還不知道,撥動箭弦的兇手,就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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