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戾王寵妻 誰將煙焚散,散了縱橫的牽絆

電影快訊 1668℃

而且這個陳華不時拿眼瞟她,顯然對她的身份生疑。遭了,有件事情她大意了。之前微兒到成衣鋪子去給她傳消息,不正是這個人跟著么?如此一來他會不會認出她來?好在玉記成衣鋪是以她的名義開的,就算赫連王要查也應該查不到水家堡身上去。

來到花廳,果真見一威嚴男子半闔著危險的眼睛打量她,「離鳶姑娘,咱們是在靈境見過的。」

是的,見過。但相信赫連王對她的印象不深,「赫連陛下好記性,還記得離鳶。」

「靈境出眾的女子中除了聖姑就屬離鳶姑娘了。」

離鳶搖了搖頭,被赫連王的威懾感逼迫得掌心出汗,「離鳶不敢當。」

赫連百里直視著離鳶的眼睛,想從她眼中看出什麼來,「葉護法才到幾日而已,想不到離鳶姑娘這麼快就到了。若是能與葉護法一同前來,本王也好一同招待。」

離鳶聽不出赫連百里話里影射著別的意思,但還是感覺到一陣惡寒,「是么,赫連陛下有心了。」

赫連百里看不出離鳶有什麼其他的反應,他的試探好像對她不起作用。剛想再問什麼,葉尹就出現在門口,「離鳶,你怎麼來了?」

離鳶立即如釋重負般大步走到師哥面前,裝著生氣的模樣說:「還說呢,微兒和你先後走了,剩下我在靈境有什麼意思?這不見你們久不回去,師傅又有急事找你,這不讓我來找你們呢。」

「師傅找我有事?」

沒事,這便是她瞎編的,師哥突然一問什麼事,她立即就露餡了,「當然是有事啦,而且這事是靈境的秘密,不能隨便亂說的。」

「我是想知道事情是否嚴重,才能決定是不是再打擾赫連王一些時候。」今日這一幕是計,希望赫連百里能晚寫出破綻。

「怎麼,你們還在這兒住上癮了不成?不行,得趕緊跟我回靈境去,現在就得走。」

「這麼著急做什麼?離鳶姑娘難得來,也好讓本王略表心意。」赫連百里乍聞聲葉尹要離開,瞬間滯愣才反應過來。現在東昭王已不在何園,他再無籌碼困住微兒,更麻煩的是現在還不到與靈境撕碎臉的時候。

「我就不必客氣了,反正師哥和微兒出門也是很輕簡,既然是有事得趕回靈境,自然是逗留不得的,不然我馬不停蹄趕來找師哥不就沒意義了嘛。」

離鳶這話說得理直氣壯,若然是赫連百里也無理反駁。

「那怎麼也得讓本王替姑娘等安排馬車行裝……。」想多留住葉尹一會兒,如此趕時間這其中一定有詐,他得要有時間去查證清楚。

「不用那麼麻煩,這些事情我會打理。」離鳶不給赫連王任何要將他們留下的借口,轉過頭得很無邪的對葉尹說:「師哥,你還不去叫微兒,馬車我還停在大門口呢,咱們這會兒起程,還能趕一大截路呢。」

葉尹心下真是佩服離鳶這小妮子,平日里雖然知道她有頑劣的時候,但沒想到說起胡說來竟是一套一套的,要是讓微兒知道該吃驚了。「好好好,不過不是我去叫微兒,是你去叫,我也好向赫連王道別。」

一聽要見微兒,離鳶立即喜笑顏開,說:「好啊!」

葉尹便刻意對站在門前侍候的侍婢說:「你帶這位姑娘去語休苑。」

「是。」

其實語休苑離鳶知道在哪兒,這會子讓侍婢帶路不過是形式而已。

離鳶一跟著侍婢離去,葉尹看著赫連百里略顯難看的臉色說:「微兒是想留下多呆些時候,可是現在師傅有令得速回,縱然微兒不願意我等也不敢久留。也正是撿日不如撞日,今日請拜別赫連王,多謝你這些日子的盛情款待。」

話說得真是好話,赫連百里心裡清楚葉尹早就想離開。此時離鳶姑娘找來,正好給了他一個無法再停留在何園的借口。至於聖女微兒,似乎也不能違抗大長老的命令。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事情不似表面看起來這樣理所當然。

「本王是真心想留諸位多住幾日,葉護法何必違背本王的好意呢。」他很清楚,葉尹和微兒不是風宇哲和東昭王,後者可能暗中抓住,想要控制住前者卻困難得多。

「雖說三君問鼎靈境十年一次,但好在生平還能再見,赫連王又何必急在這一時呢?」葉尹拒絕的意思很明顯。

赫連百里無話可說了,而此時微兒和離鳶也到了門口。葉尹近前站在微兒身邊,「你離開靈境也夠久了,該回去了。」

是的,該走的,祁冥夜已然不在,她留在這裡再無意義。「赫連王,謝你這些時日的照顧,告辭。」

「既是如此,那本王就不多留了。」赫連百里起身僵著笑,「我送諸位」

在何園大門口,那輛布置奢華的馬車甚是吸人眼球,赫連百里見到時不止意外而且吃驚,作勢嘆道:「這馬車還真是漂亮。」

離鳶驕傲的笑道:「這可是我找了好多個諸車的地方諸來的,靈境的馬車可沒這麼好看。」

「多嘴。」葉尹突然責備道:「快和微兒一起進車裡去。」

車夫立即準備去掀簾帷,可赫連百里卻快一步掀開了簾帷,但見車室中空無一人,一瞬間心裡竟湧現出一股期待後的失望感。難道他們真與東昭王被劫一事無干?然那一種違和感到底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葉尹心是懸著的,但見赫連王的表情他才放鬆下來。不是東昭王與他們並行么?離鳶把人藏哪兒了?還是風宇哲改變了計劃沒把人送到離鳶的成衣鋪子去?

「告辭。」

葉尹是不知赫連百里是抱著何種心態許他們上路的。離鳶的唐突到到訪,勢必引起他諸多懷疑。只是礙於靈境地位特殊,他沒有執意挽留的權力。可他不會輕易讓他們上路的,許在馬車輪軸滾動的同時,他便會吩咐人監視住他們,甚至一路監見出赫連境回到靈境為止。

又是一年桃花爛漫飛舞的季節,那清清的流河柳畔,漫天的花雨隨風而舞。

葉尹輕掀著窗帷,不禁心下感嘆。

微兒安靜到也罷了,由離鳶也安靜下來,倒叫好生奇怪。

一直出了水城,直覺離何園很遠時,葉尹才問:「離鳶,人在哪兒?」

漸漸遠離了水家堡,離鳶心裡的難過無以言表。聽到師哥的問話,她讓微兒和師哥的膝往一旁斜斜,扣動窗帷處的一個小扣環,車室後壁立即緩緩倒了下來,呈現的是祁冥夜慘白凄慘的微曲的身子。

微兒倒吸口涼氣,她著實想不到會在此時見到被風宇哲動走的祁冥夜。此時問題出來了,不是風宇哲劫走的么?為何會出現在這輛馬車裡?「尹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尹未立即作答,而是幫著離鳶將人從暗隔里挪出來,順便替他把了把脈,脈像很弱,卻並無生命危險。按說東昭王被折磨至此,鐵打的人也會挨不住。他能一路撐過來,除了強烈的信念以外,估計還得依仗其他東西。

是什麼呢?

是聖靈石無疑。

葉尹心下一聲長嘆,「微兒,聖靈石還在東昭王身上么?」

微兒搖了搖頭,看著傷痕纍纍的祁冥夜,微兒的心已經痛得麻木了。「我把它放進了祁冥夜嘴裡。」

離鳶從懷裡掏出聖靈石,「這是我在給他喂葯時取出來的,乍一見聖靈石還真把我嚇一跳。微兒,你的隱瞞工夫也做得太好了。」

你們也不錯,微兒看著葉尹,口吻沒有多少勇氣,但已肯定,「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你真傻,雖然清楚你不想因為聖靈石惹得三朝相互猜疑的心思,在靈境能將聖靈石收回也是好的。」

微兒卻不這麼認為,聖靈石的確會引起三朝相互猜忌。可祁冥夜是為了她才執意不還的,而聖靈石也因此救了他一命。她原本以為這一切都是心不由己,原來該是定數才對。

「咱們雖然成功離開了何園,但這輛馬車肯定沒能離開赫連王的眼線,咱們這一路還得小心行事。」

離鳶將聖靈石輕輕放到微兒手中,此時的微兒一直盯著東昭王的慘狀看,那眼裡星星點點的不忍和糾結突然間她很明白。那是不允許,卻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的困擾。點點頭,「按照風巫師交待的那樣,我不敢找大夫拿葯,只用了他給的丹藥維持著東昭王的性況不惡化下去。」

葉尹記得風宇哲曾給過離鳶一瓶丹藥,只是不知這丹藥能不能管到他們將人交給風宇哲。

「師哥,咱們要不要披星戴月的趕路啊?」離鳶問。

他到是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靈境,可帶著個傷患同路,總不能交給風宇哲一個死人吧。

夜宿荒野,簡單吃了些東西後,葉尹便將如何遇到風宇哲之事全部告訴了微兒。

微兒靜靜聽著,不作任何反應,只是末了說了句,「又讓你替微兒操心了。」

葉尹微微的笑了,讓微兒和離鳶到車室里休息,他在外面守著。

而離鳶與微兒還有東昭王呆在一個車室,總覺得自己多餘。

「離鳶,連累了你真對不起。」她是可以不用趟這趟渾水的,而如今不得不害她與水亦春分隔兩地。

離鳶忍了一整天的眼淚湧出眼眶,但一想到臨別前與水亦春的談話心裡又暖和得不行,「水大哥說了,不管我是什麼人,不管我有著怎樣不能明言的身份,他都會一直等我回去。」

雖然與水亦春接觸時間不長,但能知道他如此重情義,微兒還是很安慰的。

「我現在只是擔心回到靈境後,師傅會不會答應我和水大哥的事。」

離鳶與她不同,爺爺應該不會難為她才是,「放心吧,我會幫你的。」

離鳶擦乾眼淚笑了,「微兒,你呢,你會想和東昭王相守一生么?」

一生或許就如她消失的三年記憶一樣長,如此想著,一縷疲憊之意襲遍全身。

微兒一直沉默了,離鳶坐好身子說:「我還是出去吧,總覺得和你們呆在一起怪怪的。」

微兒還未反應過來之際,離鳶就撩開簾帷出去了。

窗帷上搖曳著車室外燃燒的火光,暈了滿車室的昏黃。祁冥夜如睡著一般躺在車室中央,曾深吻過她的唇葉血色恬淡至無,若非那一縷纖弱的呼吸,她真的會以為那日與赫連百里在暗牢里見他,那一幕是決別的一幕。

握著他溫度不高的手,就像冬日裡撣落梅花瓣上的積雪的寒意。

「你會死嗎?」薄唇輕啟,似有意無意的問著話。

「如果你能活下來,是不是可以不再騙我,告訴我你刻意隱瞞我的一切。」

「在你心裡,我到底是什麼呢?」

「你為什麼要那麼殘忍的對我?」

「你真的在意過我嗎?」

「你的那些好聽的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是不是想騙我第二次?」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淚滴砸在祁冥夜的眼角,陰暗中彷彿是他在哭泣一般。

微兒想抽回手,徒然間卻感覺到很弱的扯力。

祁冥夜有意識,但他醒不過來。好想回答微兒的提問,好想告訴她他在意她。

微兒沒將手抽回,握著他的手趴在他的身邊,靜靜地聽著車窗外柴火的燃燒聲噝啦作響。

次日的天氣很是晴好,天空很高很遠,潔白的雲朵彷彿棉花般浮飄著,隨風輕移,千變萬化。

離鳶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又深吸口氣,轉回頭對葉尹說:「師哥,咱們今天能趕多少路?」

葉尹細細想了想,「能趕多少趕多少,快上車去。」

葉尹不再坐車而改騎馬了,這馬是白袍靈士昨夜送來的,因為白袍靈士不能公開在某朝境內露面,只好暗中護衛。

離鳶上了車,又見微兒看著活死一樣的東昭王發獃。

坐到她身旁,「別擔心了,他死不了,師哥說他今天的脈像比昨天好多了,看來風宇哲留下的夜真是管用。」

想想祁冥夜自離開東昭,追尋自己這一路次次都凶多吉少。那日在小山村裡她先跟隨陳華離去,相信他被擄時身上的傷依舊未好。「尹哥有說他幾時能醒過來么?」

「這個到沒說,不過師哥說只要出了赫連境咱們就能稍稍放鬆了。」

祁冥夜是有意識的,只是傷太重他醒不過來。微兒輕然一聲薄嘆,「別再出什麼事才好。」

馬車一路趕往赫連邊境,離鳶租的馬車實則風宇哲親自準備。雖然馬車一路行來不免顛簸,但車室內精巧的設計與車夫高超的駕車術都能極大減少對重傷的祁冥夜的傷害。

白袍靈士不時傳來消息,擋回了幾撥赫連王遣來監視的人,可一撥又一撥,他似乎是要一直監視到他們回靈境方能罷休。

祁冥夜已在車室里躺了十幾日了,按照離鳶的說話再不拿出來晒晒太陽就該發霉長蘑菇了。可有赫連王的人一直監視著,根本不可能將祁冥夜挪出車室。

終於有了個機會,那是個晴空萬里的好天氣,正巧馬車趕至邊境不遠處借宿一個小村院落。此村周圍山遠峰高,極不易掩藏行蹤。葉尹略作吩咐,便叫人將祁冥夜從車室里的挪了出來。

陽光一下子照在他蒼白的臉上,頓時染了些許顏色,便是假的叫人瞧著也放心些。

他又替祁冥夜把了把脈,估計離醒來之日不遠。此時他不得不擔憂的看向微兒,真不知這趟路是福還是禍。

離鳶在廚房裡張羅著飯菜,葉尹出門不知做什麼去了。

微兒坐在敞院中,為祁冥夜擦拭臉和手。她不知祁冥夜這會子是否有意識,但見他的胸口處傷痕隱現,便想起赫連百里揚鞭抽他時的陰狠。他該是恨及了祁冥夜,也曾明確告訴過她恨他的理由。那些離她很遠的事她無從清楚,只是這恨太過讓人驚悚。

「可從未見你如此細心的照顧過我。」葉尹從院外走進來,刻意語氣酸酸的說。

偏微兒聽得認真,她絕不能想像尹哥遭受這一切磨難後她會是什麼表情,「我可不想照顧這樣的你。」

他說得玩劣,她卻應得認真,說明他將話說得嚴重了。來到她身邊,「放心吧,我又不與人結怨結仇,誰會待我如此沒人性?」

微兒嗔瞪他一眼,「以後不準瞎說。」

葉尹不消遣微兒了,拎起手中的兩個黃紙包,說:「這是找村中大夫要的傷葯,煎兩碗給他服下。」說完淡淡的看了一眼祁冥夜後走向了廚房。

難得一日不是在馬車上度過的,偏偏身體還殘餘著馬車行駛時的記憶。

葉尹是不會侍候人的,離鳶則有意無意將照顧祁冥夜的責任推到微兒身上。用過晚飯,二人就早早入房歇息。離鳶將風宇哲給的藥瓶交到她手中,還提醒她葯汁涼在廚房了,自己端去喂人服下。

微兒先是去廚房端了葯,再到祁冥夜房裡喂他服下。見他唇連溢著葯汁,又拿出自己的手帕與他擦拭,接著欲將葯碗拿回廚房去洗。可就在她起身移少的瞬間,發覺自己的衣裳讓人扯著。

她知道祁冥夜此次不止有意識,他醒了。

在暗牢里她說了那樣絕情的話,此時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她記得自己背對著他離去時的背影有多麼的沉重和複雜,亦記得她轉身的瞬間看到他無法言表的痛苦眼神。

可不論如何都得面對也得面對。拿著葯碗的手有些不穩,微兒就用雙手把碗捧住。緩緩回身,用毫無情緒的顏容迎上他扯裂著傷痕的笑容,繼而聽著他啞著聲音說:「十一,別走。」

很輕的四個字,卻震得微兒四肢僵痛。她抿著嘴頁,聲音忍不住顫抖,「風宇哲將你從赫連王手中救出來,我們也是出於無奈才讓你同行。」她不想讓他對她抱有任何希望,救他,全是風宇哲的功勞。

聽見微兒如此絕情的話,祁冥夜多少有些受傷。可是他不介意,微兒嘴裡絕情,眼裡乍起的淚霧卻讓他心中欣慰不已,「十一,我想坐起來。」

捧著葯碗轉身時,一滴淚滴落到葯碗里。擱下藥碗回到床前,扶著祁冥夜靠在床頭。不敢看他的眼睛,明明那麼虛弱,卻能散發出熾熱強烈的光芒。不敢直視,不想看到自己淡淡的身影在他的眸仁里搖曳。

祁冥夜抬起無力的手拉著微兒的手,繼續用他嘶啞的聲音說:「十一,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和你記憶中的東昭王不一樣,你失望了是不是?」

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最屬她沒資格失望,有的只有不敢表露的愧疚和困擾。「我對你沒有記憶,有的記憶也是從去年三君問鼎靈境時才有的,所以談不上失望與不失望。」

「可是我這樣你難過不是么?」緊了緊微兒的手,祁冥夜虛弱的嘆息。

她是很難過,難過為何會遇到祁冥夜,為何偏偏是他給了自己那麼刻骨銘心的記憶。「看到你被赫連百里折磨時,我的腦海里出現了一幅很真實的畫面。我見到赫連百里在打你,卻好像看到有人在打我一樣。那鞭子揚得好高好高,一鞭一鞭的落下,正好打在我身上的傷痕上。疼和痛是那麼的清晰,不容我質疑那畫面的真實性。祁冥夜,你也曾承認過傷過我,並不是指的心傷,而是身體上的折磨是不是?」

祁冥夜掌心發寒,在微兒一言一句中虛汗涔涔。他苦笑著說:「我身子未愈,這個問題能改日為你解答么?」

他的左顧而言他,是否是默認的形式。微兒深吸口氣,徒然凄美的笑了,看著祁冥夜,她說:「你真的讓人很不明白,既然是有心傷害,何必現在來挽回?你為了我做的那些事,甘心被我利用,是真的想讓我感動還是你良心發現想要贖罪。」

十一說得一點也不錯,他良心發現了,想贖罪了。向她隱瞞殘忍的事實不過是想讓她知道一個與曾經不一樣的自己,不會傷害她,傾心在意她的自己。

握著十一的手輕輕鬆開,祁冥夜將頭沉沉的靠在枕頭上,「十一,我承認,什麼都承認,你腦海里出現的那一幕是真實的,而那個揚鞭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

心猛然一抽,自己猜測是一回事,親耳確認又是一回事。手捂著抑悶的胸口,難受得似要窒息。

有些事是逃不掉的,就若分開,就若失去記憶,發生過的事不可能毫無痕迹。從前是他太自負,他要十一,要的是十一的全部,所以十一消失的三年記憶,他不該忽略不計。咽了咽喉嚨,輕微一陣乾咳,「咳……咳……。重逢時你對我的無視曾讓我感到無比的憤怒,我已有心放下君王的威嚴企求你的原諒,你偏偏要裝作不認我。我自是不相信你會忘了我,當我看到與你生得一模一樣的水湘月時真以為自己錯認了人。可一個人的模樣可以一模一樣,聲音亦可以學,但那人的眼神和氣質是學不來的。我曾很高興你失去在東昭王宮那不堪回首的三年記憶,以為那樣我們就能重新開始,我重新認識你,你可以重新接納我。可是我想得太簡單了,你不止是十一了,你有了一重世人無法觸及的身份——靈境聖女。你的身份靈感了,我不敢輕取妄動了,可還是忍不住尋著你的蹤影追來了。那怕落得尊嚴掃地,受盡屈辱的結局我也認了。」

她不想聽到這些好聽的話,祁冥夜仍在為自己開脫為自己找借口。起身為他倒了杯溫水,喂他服下,「告訴我,當初為什麼接近我?」

他希望十一在他面前沒有秘密,那麼此次他也不打算隱瞞,也許說開了,都沒有了秘密,或許他和十一還有一線生機,「東昭上任巫師臨終前有個預言,說不論我娶朝中誰家女子都會無子嗣,且東昭會亡在我的手裡。我不甘心,卻也不敢怠慢這個預言。隔一段時間就往後宮送進侍姬,可事實正如老巫師所預言的那樣,我登基數年,不見子嗣。後來現任巫師風宇哲說,聖靈石乃天下至潔之物,或許能打破老巫師的預言。可是聖靈石在聖女手上,而且誰也沒見過聖靈石是何種模樣,我們有心嘗試卻無力如願。終於,某日聽聞靈境走失聖女,我遍布人馬尋找,想趕在靈境找到你之前找到你。這次,我如願了。我帶你回了宮,可一年多的寵幸也未見你有孕,我很失望。後來聽聞靈境尋回了聖女,我便覺得受了騙,開始惡待於你。」

聖靈石一直戴在她的脖子上,串帶聖靈石的小繩是用特殊絲線加上她的三滴血纏成的,這世間除了她自己無人能取下。至此,微兒明白了兩件事:其一,祁冥夜完全是因聖靈石的緣故在意她;其二,水湘月無意中成了她遭遇厄運的推手。

「你可知告訴我這些事情真相會有什麼後果?」手中的杯子溫度底了,正如她看祁冥夜的目光,溫度一點點降下。

祁冥夜無力的搖搖頭,「我不要後果,我只是想讓十一你原諒我,相信我會做得更好。」

微兒深吸口氣,苦澀的唇邊儘是嘲弄,「你選擇親口告訴我這些,是不是想讓我以為你真的變了,變得有擔當,變得有責任了。」

「我只是想讓你看到我的誠意。」

微兒拭去眼角淚痕,起身嘆息道:「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且說且看向祁冥夜。

祁冥夜有些期待的看著微兒,聽著她說:「祁冥夜,忘了你真好。」

祁冥夜註定失望了,他看微兒釋然一般的恬靜笑容,這樣的靜若安好的笑容使他有種預感,預感到十一徹底將他趕出她的世界。更讓他覺得自己的判斷失誤了,十一不會因為他的坦誠而接受自己,他的坦誠只會讓她看清自己。看清他靠近她的原因,看清他是如何的傷害她。

他為什麼要告訴十一這些真相呢?與其看到她此時靜逸若遠的神態,不如什麼都不說,讓她心裡牽念著自己,那怕是猜測的怨恨。是什麼原因使他啞著喉嚨不停的說的?啊!是這寧靜的夜,是在睜開眼後立即見到十一,是十一溫柔的替他擦拭唇角的葯汁,是十一溫柔的喂他喝水。

他大意了,忘記了現在的十一早已不在他的控制中,忘記了自己曾帶給她的傷害是萬不能原諒的。

可他能放任十一拋棄他么?

不,他決不允許。

微兒徒然見到祁冥夜適才柔深的遂目變得冷了,變得堅定了,可不論他心下有什麼決定,都與她無關。

「十一,你不會忘了我的。」

他憑什麼說得那麼篤定,「事到如今,東昭陛下還在自以為是,看來擅闖赫連境的這場磨難並未讓你得到教訓。」

「本王不允許。」微兒無情的語聲刺激到祁冥夜,他伸出手想抓住微兒。

微兒趕忙退避,祁冥夜的手抓空之餘,帶著傾前的身子意外的闔在床沿上,猛然一口血噴到微兒的花絲鞋上。霸道的話,貿然的舉動,以及腥紅血液,都讓微兒在錯愕之時觸目驚心。

等到她反應過來時,手中的杯子墜地,而她正扶著祁冥夜,望著他的傷口和唇邊的血線不知所措。

而祁冥夜卻得逞似的笑了,「十一,你忘不掉本王的。」

他說得那麼自信,就若她真的忘不掉似的。微兒的心弦動了,很輕,確實真的動了。這種感受她曾經歷過,亦是與祁冥夜在一起。但這不可以,絕對不可以。「你想說什麼便是什麼罷,只願某日事與願違時你能幡然醒悟,不要覺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善待後宮那些侍姬才是你東昭陛下的責任。」

祁冥夜想說微兒口是心非,可她眼中透露的冷漠讓他不敢惹她生氣。

扶著他重新躺好,又不能放任他唇畔的血跡不管。微兒只得收拾乾淨,正準備離開時,偏偏聽到祁冥夜無力的聲音,「十一,我餓了。」

他該餓了,受難期間赫連百里能給他什麼吃的?這一路行來雖然知道他有意識,但一直未清醒過。

可她又不會煮東西,更不知這會兒應該給他吃什麼?

不高興的看了一眼祁冥夜,微兒撿起地上的杯子走出門去。

而此時倚在門旁的尹哥著急將微兒嚇了一跳,「尹哥。」

葉尹看著微兒的眼神透著無盡的心疼,徒然將微兒擁進懷中,用冰冷的聲音說:「我真想現在進去殺了他。」

原來他都聽見了,放鬆自己靠在尹哥懷裡,微兒亦不想看到尹哥為她露出如此傷懷的神情,安慰道:「那幾年的記憶充滿不幸,雖然我知道了,但都過去了。我會把它當作一場經歷,也只是一場經歷而已。」

微兒,可這不是場普通的經歷,它註定不能成為你所言的那般洒脫,你們還有小意啊!「你能這樣說我很安慰,放心吧,往後我會保護你,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微兒笑了,心在哭泣。「我知道尹哥會的。」

「好啦,既然東昭王醒了,咱們稍作休息就趕路,也許不用讓他隨我們一起到安樓小鎮,風宇哲很快就能將他帶走。」

「嗯。」微兒點點頭。「他說餓了,我去請這家女主人煮點東西過來。」

才似乎能不在意他,嘴裡說的卻又是對他的關心。葉尹很無奈,卻也不知在這個時間該做些什麼。

微兒轉身離開,葉尹卻進了屋子。

祁冥夜聽到略重的腳步聲,知道不是微兒也就懶得睜眼。

「我與風宇哲說好一路護你出赫連境,好歹算是個恩人,你也不睜眼瞧瞧么?」從祁冥夜咳第一聲時葉尹就醒了,繼而來到門外聽著微兒與他一直絮著話。

葉尹的口吻淡淡的,更攜著些許怒意,而他亦清楚這怒意從何而來。「本王重傷未愈,說太多話豈不影響恢復。若葉護法想讓本王感恩,也得等到本王能行動自如才行。」

「你先前也不見少說啊。」

葉尹似乎不想立即離開,祁冥夜睜開眼,看著他說:「你想說什麼?」

這沙啞的語聲仍余著君王的威懾,他認真的看著自己,彷彿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一結束,他會迅速如蛛網一般布織好應付自己的所有思路。「委實而言,首先我沒想到微兒竟會將聖靈石留於你,而聖靈石留在你身邊雖然不能使你有子嗣,但也救了你一命。此番你遭此劫難,你說是為了微兒,但在我看來卻未必如此。赫連不安份,連靈境都有所感,與赫連有閑隙的你不可能不清楚。」

「你到底想說明什麼?」祁冥夜並不想刻意欺騙微兒,可欺騙就是欺騙,他不敢在微兒面前承認。

他急了,「我想說你不過是想利用聖靈石將微兒困住罷了,而且這次赫連這行雖然有因為微兒的成份,但更主要的原因估計是你擔憂老巫師的預言成真,赫連暗中的蠢蠢欲動惹得你東昭不能置事不理,你害怕東昭真會亡在你的手裡。」

祁冥夜知曉葉尹聽到了他與微兒的大部分對話,但能猜中他來赫連的原因使他有種被窺視的感覺,這種感覺不好,彷彿有人挑釁他的威嚴,「偷聽人講話是你葉護法的風度?」

葉尹徒然嘆了口氣,不再與祁冥夜言詞尖銳,「為了微兒,我可以什麼都不顧,風度算什麼東西?一朝巫師在朝中享有不可撼搖的地位,既是老巫師所言你會放在心上自是合情合理。但你絕不能因為一己私慾傷害到微兒,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現在微兒也不會再任由你擺布。聽她的勸,回到你自己的立場上去,你的責任是東昭而不是向微兒贖什麼罪。」

葉尹言誠詞懇,若不是他對十一的心堅定不移,或許真會被他說動從此放棄十一,「如果我連自己心愛的女子都得不到,談什麼護佑東昭?」

「你真是執迷不悟,再如此下去,終有一日你會為此付出代價。」葉尹說這話的底氣沒先前那麼足滿了,祁冥夜堅定的語氣和不改的固執都讓他看到對微兒的執著,那是一種在世俗之中卻又在情理之外的執著。就是他認定了微兒,非微兒不可的意志讓人氣惱之餘,又會考慮他是否用的是真心不假。

代價一詞祁冥夜聽來很是沉重,不禁讓他聯想到此番赫連的經歷。自己的決定和想法固然得順著自己的意願,但這次所受的教訓的確是因為當初的任性。風宇哲幾番進言,此次赫連之行必定難逃危險。雖說他的目的中有十一,也不後悔這身傷痛是拜十一所賜。可這樣的代價,那怕是為了十一,也絕不會再有第二次。

「葉護法有真心想擁有一個人的想法么?」

葉尹第一時間想到了微兒,但他的想法卻與祁冥夜不一樣,東昭王所說的擁有在他看來卻是保護的意思,「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祁冥夜淡笑著合眼,他果真不懂,「以葉護法的來講,這種感受或許此生註定與你無緣。」

東昭王的笑並未有嘲弄他的意思,但他卻從這詞里行間感受到絲縷同情和可憐。委實而言,他真是糊塗東昭王為何不反省自己的自私,反而因這種強烈錯誤執著於某人的態度而感到欣慰。

微兒站到門口,她只聽到祁冥夜說的最後一句話,而葉尹也不便當著微兒的面繼續說什麼,更可惡的是東昭王竟在合上眼後再不睜開。再待下去無趣,站出屋外拉上門,輕聲問:「這家女主人可願替他煮性食?」

微兒點點頭,眸角的餘光往朝里瞥了一眼,隨即與尹哥一起坐到了院子里。

這院子不大,西角邊上還有一口古井,一棵大梨樹斜著枝桿在古井上方,打上來的水皆彌浮著些許梨花花瓣,很是清涼清幽。

一彎銀勾散發著柔和的光輝,縹緲輕盈的化作一件薄如蟬翼的紗衣披在院中女子身上。葉尹腦子裡還留印著方才祁冥夜的話,微兒自小與他一同長大,她的一切他都知道。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這是他不可推卸的責任,到底與祁冥夜口中的說法有什麼不同?

微兒有些窘迫的看向葉尹,「尹哥,你怎麼一直盯著我看?」

葉尹回過神,尷尬的笑道:「只是覺得經歷了太多的事,你變了很多。」

是變了么?微兒印象不深,因為從前的她是什麼樣她已經記不清楚了。而尹哥之所以會覺著她變了,多半是因為屋子裡的祁冥夜,「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這個『你們』自然是指的他和東昭王。「不論說多少,在你的問題上他還是一如繼往的頑固不化。」

眉宇微擰,祁冥夜之前像講故事一樣敘述的真相她太在意,「尹哥,你說東昭真會亡在祁冥夜手中么?」

「一朝興亡,往往與時運和君王的命數有關,其中的一些奧妙也只有師傅他們能理解清楚。」

不止如此,「聖靈石他佩戴在身邊日長久遠,怎麼東昭後宮還是未能有子嗣?」

說到這個問題,葉尹不得不想到東昭巫師風宇哲,「微兒,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微兒抬眼看著尹哥,「什麼問題?」

「這次在鏡花府我是真的見到風宇哲了,可赫連巫師相雪玉也在鏡花府,為什麼赫連王卻不能確定風宇哲是不是在鏡花府?」

尹哥的三句話,有三個問題。其一,風宇哲身為東昭巫師,自身靈力定不壓於赫連巫師相雪玉;其二,相雪玉擁有與風宇哲同樣的靈力,她怎麼會不清楚風宇哲是否真在鏡花府;其三,既是有相雪玉的相助,為何赫連王仍會對風宇哲的行蹤生疑?

其實這三個問題微兒只能解答兩個,剩下那個只有風宇哲自己知道。可各朝巫師的靈力問題都是她心裡的秘密,就算是尹哥也不能說的。「下山時候多了,尹哥的問題也多了。」

她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為何他感覺微兒似乎不想回答他問題?「你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

「不能說。」微兒直言相告。

「東昭王也知道原因是不是?」

風宇哲是東昭的巫師,事關東昭運勢安危,祁冥夜不可能不知道。

微兒的沉默讓葉尹一瞬間難過了,她知道,東昭王知道,就他不知道。他就像一個被排外的人,只能看著那兩人擁有一個相同的秘密。

尹哥不說話了,微兒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尹哥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剛想說什麼,這家女主人端來了熱氣騰騰的稀飯……。

祁冥夜的醒來,無意中促進了葉尹分離他與微兒的心思。

次日一大早,便收拾妥貼繼續上路了。

馬車在寬道上行駛得很平順,祁冥夜不再似昏厥時躺在車室里。他要運氣調息,使自己阻澀的血脈重新恢復。

風宇哲交給離鳶的葯,是祁冥夜在聽說宮瑾軒拿一種名為『香雪』的葯救了十一數次性命後特意囑咐御葯院研製的。再決定來赫連之前,風宇哲找他長談,再分析所有要害仍不能打動他前來的決心後,告訴他御醫院研製的丹藥有了進展。而他迫不及待的離開,未曾顧及到。

葉尹騎馬守護著馬車,離鳶坐到車夫身邊手拿一根野草欣賞沿途風景。車室里祁冥夜盤膝而坐,額間汗珠涔涔,凌眉冷凝,表情是那種隱忍的痛苦,看得出來他的調息進行得並不順利。

如此又過了十日,途中經過了寒山寺與微兒曾經找到祁冥夜隱藏的小山村。她想到了那名叫老二的叫她姑姑的孝子,那村長一家可否安好?

來到赫連邊鏡的城鎮上,葉尹叫緩了馬車的行駛速度。城門外排著很長很長的隊伍,赫連的士兵仔細的檢查著每一個過往的路人。前面也有一輛馬車,正好要進城。只見士兵叫下車室中所有人,還在車室里翻翻找找好一陣子。

天色漸晚,今日必須進城,而且風宇哲就在這城裡,若能將東昭王交給他最好,不然亦不能再拖延時間。

離鳶亦看清那城門口的境況,望向師哥說:「師哥,怎麼辦?」

葉尹想了想,「沒辦法,還得利用車室里的隔間。」

離鳶會意,立即掀開簾帷入內。

片刻後離鳶撩簾說:「好了。」

葉尹一夾馬肚,又示意車夫可正常行駛了。

車室里微兒與離鳶並坐,靠著隔間壁警惕著車室外一會兒或許會發生的意外。

吵囔的喧嘩聲例來是每處熱鬧城鎮的標誌,這邊境城鎮往來通商,自然有一種另類的繁華。

馬車漸漸停了下來,葉尹翻身下馬,與馬車一同站到城門邊接受檢察。

那守城門的小吏一見馬車奢華,又知道赫連與東昭此次聯姻,不少達官顯赫都到赫連恭賀,自然不敢怠慢。

「公子恕罪,小的們也是奉命行事。」

小吏且說且欲撩開簾帷,葉尹不悅的阻止,親自撩開簾帷,道:「車室里只是是家眷,不會有你們要找的嫌犯。」他心裡清楚,這一齣戲就是為東昭王而設的。

小吏仔細的往車室里瞧,車室里只有兩位女子,一青紗掩面,一人靠在她的肩頭似睡著了。小吏賠著笑,「公子說笑了,小的們找的可不是什麼嫌疑犯,而是我朝與東昭聯姻,往來恭賀之人頗多,為了諸位貴人的安危,這才不得不仔細些。」

小吏且說且伸手作勢無意的敲打了一下靠近簾帷的車室,葉尹見狀立即松下手,簾帷立即攔住了小吏的視線,「你也仔細瞧過了,既是無不妥就讓我們進城,時候不早了,得找客棧落腳。」

小吏看著葉尹,一臉的奴顏媚骨,「公子莫怪,按規矩得請車室里的二位姑娘落車,這車室里也是要檢查的。」

恐怕這個規矩只限他們這輛馬車罷。這一路過來路況大致平靜,但他清楚赫連王並未放棄對他們的追蹤。只怕赫連王的人已提前到了這城中埋伏,時刻注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風宇哲選擇如此一輛奢華的馬車護送東昭王是有原因的,只可惜在赫連境內似乎無人買賬。跟這小吏說不清楚,他的確是奉命行事,不達目的豈會罷休?

葉尹正難為之際,簾帷徒然讓人掀開,露出微兒掩面的玉顏,「不難為他,我和離鳶下來便是。」

「多謝姑娘體諒。」小吏不給人插話的機會作聲。

微兒先下馬車,拉著離鳶再下來。那小吏真就彎身鑽進車室里,直往那隔間處而去。橫座前是隨行的行禮,小吏先是解開包袱看了一眼,爾後就準備伸手去敲那隔間板。

葉尹擔憂之際,離鳶突然大叫起來,「哎呀!」

這一叫驚得本就心虛的小吏回頭,「姑娘,怎麼了?」

離鳶看著微兒說:「我頭上的珠子怎麼不見了?」

微兒指了指方才被小吏翻過的包袱,說:「方才你靠著我睡著了,那珠子枕得我肩疼,就給你取下送進包袱里去了。」

離鳶又回到車室里,開始翻隨行攜帶的並不多的行禮,「我的珠子哪兒去了?你是不是放這裡了,我怎麼找不見?」

微兒確很肯定的點頭,「我保證是放進去了,你再找找。」

本來行禮就不多,讓離鳶這樣一番亂扯,車室里立即亂作一團。

「沒有呀。」離鳶突然指著那小吏,「是你是不是?是你拿了我的珠子,你快把珠子還給我。」

那小吏一愣,心想自己沒找出東西來怎麼反被冤枉偷東西,「姑娘,你可別亂說啊,我怎麼會拿你的東西呢?」

離鳶不依不撓,「就是你,我姐姐明明說把珠子放進了包袱,你一進來後我再找就找不見了,還不是你偷的?走,我要拉你去報官。」

那得多麻煩啊,小吏慌了神,「我的姑娘哦,小的真沒拿啊,不然你可以搜身啊!」

離鳶好像放過他了,「下車就下車,我的珠子一定在你身上。」

小吏為證自己清白,跟著離鳶下了車。

離鳶又說:「我是女的,怎麼好搜你的身,讓我的車夫替我搜身。」

周圍已有人圍觀,小吏只想著事情快點兒結束,且這馬車如此奢華,這車主一定是他惹不起的貴人。

車夫替離鳶去搜小吏的身,最後說:「小姐,沒事您的珠子。」

小吏才鬆了口氣,離鳶也不知戲接下來要怎麼演,緊張的看著微兒,突然聽到微兒說:「妹妹的珠子價值連城,一定是這小吏起了貪念,情急之下吞到肚子里去了。」

「對,一定是你吞到肚子里去了。」離鳶跟著附喝,暗道想不到微兒竟有說這種有話的時候。

這藏在身上可以搜身,放到肚子里該如何是好?「姑娘,小的可不敢,小的是真的沒拿您妹妹的珠子。」

「口說無憑,這珠子是你拿的無疑,快跟我們進城去見官罷,也好將這段公案了了。」

事已至此,小吏沒想到今日碰到無賴了,一時也動了氣,「見官就見官,走,這就進城去。」

就這樣就進城了,此時太陽早已沒入雲層,高高的城門的影子被餘霞拉得老長。

小吏沒拿離鳶的珠子,理直氣壯的走在前面。

葉尹牽著馬輕聲對微兒說,「你準備怎麼收場?」

掩面青紗下淡淡一笑,刻意提高了聲音,「妹妹,你知道怎麼驗他肚子里有沒有你的珠子么?」

離鳶還真是不知道,很老實的問,「怎麼驗啊?」

「很簡單,只要把他肚子破開就行了。」

小吏一聲,立即打住腳步。回身走到微兒面前,焉兒了話,「姑娘,為了一顆珠子,你這是要小人的命嗎?」

微兒說:「本來也犯不著為顆珠子有損官爺貴體,而且妹妹的珠子家裡也不止一粒,只是妹妹偏好那一粒,偏又真是不見了,而且官爺你嫌疑最大……。」

「小的是真的沒拿啊!」小吏急得都快哭了,一會兒到了官府,他若拿不出證據證明自己沒拿,真的會丟了命啊!

「就是你拿的。」離鳶還指著小吏說。

微兒按下離鳶的手,說:「算了吧妹妹,就一顆珠子,你若喜歡回家再撿顆喜歡的戴在頭上。」

「是啊,是啊。」小吏好像聽出微兒在替他解圍,忙奉承起來,「姑娘家富富貴貴,好看的珠子一定很多,小的也希望姑娘能再找到一顆自己喜歡的,戴在姑娘頭上一定美若天仙。」

離鳶故意瞟著小吏,「好吧,看在姐姐的份上那顆珠子就算丟了,你媳就拿去吧,反正最後若是從你身上搜出來,一股子臭男人味兒我也是不要了的。」

聽到這句話,小吏真不知該謝還是該氣。可人家是大貴人,自己惹不起,只得說:「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你走吧,別讓我看到你。」離鳶凶凶的趕起人來。

小吏忙不遲疑的跑開了。

等到那小吏消失在人群里,離鳶捂著肚子拚命的笑了起來,「哈哈哈……,太好玩兒了,太好玩兒了。」

葉尹也忍不住打趣,「微兒,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鬼主意。」

微兒輕笑,「小吏無知,驚懼權勢,自然想不到別處去,若是換了個精明些的人,這個鬼主意就無效了。」

「好了,咱們快找家客棧落腳吧。」本來想直接穿過這城鎮離開,可這隻會增加赫連王對他們的懷疑,從先前那小吏的舉止來看,只怕鏡花府沒找到人,已經徹底的懷疑到他們身上了。

他並不打算隱藏行蹤,反而十分坦然的住進這城中最著名最貴的客棧。

街道上紛紛亮起了燈火,襯得這個夜色並不寂寞。

馬車一直停在馬廄院中,天將黑盡時祁冥夜才從馬車裡出來。

見到葉尹他的臉色極為難看,有種遭人戲耍的感覺。

離鳶和微兒一間房,葉尹獨一間,微兒那間讓出來給了祁冥夜。為不惹人生疑,直到用完晚飯,微兒一直都呆在自己房裡。

祁冥夜仍用心法調理內息,短短十幾日他便恢復至此,微兒不禁驚嘆祁冥夜的恢復力。是不是君王都異於常人,脾性,野心,現在再加上身體。

倚著窗檯看向樓下的街道夜景,燈影流梭,人影如織,三三倆倆前肩而走,孩童嬉笑追逐聲劃破夜空。微兒看得出神,眉眼間染滿低淺的笑意。柔和的視線淡若皓光,些許間盈盈若水,美得讓人心醉。

祁冥夜打坐完畢,卻依舊盤膝坐在床上。連呼吸都不忍清重,生怕驚擾到一幅惟美的女眷圖。

夜風拂面,青絲撩過耳廓,不經意的回眸,撞上祁冥夜不知凝視多久的眸光。淡若幽蘭的笑意僵凝在唇畔,發覺他只要一恢復精神,看著自己的目光便會灼燙。若非那些傷痕還未淡去,彷彿他從未遭遇過什麼不幸。

「這麼看著我做什麼?」螓首微移,微兒看向微晃的燭影。

祁冥夜想起下午進城時葉尹說她與離鳶共演的『鬼主意』,不禁薄唇掀起,「好像又看見了初遇的你。」

不懂祁冥夜的意思,不得不再次看向他。

祁冥夜會意後解釋,「我喜歡你俏皮的樣子。」

原來是說下午進城遇阻之事,當時她也是迫不得已,何來俏皮之說,「這也能讓你消遣於我。」

祁冥夜下床走到桌台邊,兀自沏著茶水,「事實,我可不曾虛構。」

他說『又看見了初遇的人你,自己曾經也有如此一面么?心上如風掠過湖面,皺起了痕迹,不想再因祁冥夜的言詞亂了心緒,「時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罷。」

眼看她朝門口移步而去,祁冥夜立即擱下茶杯抬手抵著門後。有傷在身,動作還不靈敏利落,茶杯被帶落在地,碎成了鋒利的瓷片。茶水四濺後,連成一片水漬。

「十一,多留一會兒。」

頸項處是他溫熱的呼吸,繚繞四散,似無形的網將她的心纏得更緊。

微兒沒有動,祁冥夜的手卻攀上她的腰枝,繼而放肆的擁她入懷。

微兒享受了片刻的溫存,心下警鐘大起,「不,不行,你放開我。」

她在懷裡掙扎,或許是顧念他的傷勢不敢動作太大,可他還是卑鄙的說:「如果你想我才癒合的傷口又裂開,我會將你抱得更緊,更任由你掙扎。」

微兒不動了,不論出於哪種原因她都不能讓祁冥夜的傷勢惡化,「你真狡猾。」

「十一,跟我回東昭罷。」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有心思雪月風花,此番微兒不再留情猛然將他推開。水潤的盈眸帶著霜雪冰冷,「你可知曉現在是什麼處境?若你一心只顧念兒女情長,東昭亡在你手中將一點兒也不出奇。」

祁冥夜的心赫連跳了一下,他記得在山野鄉村裡,十一曾與他有約,若不能保護東昭談何保護她?他沒有忘了這個約定,只是他與十一關係的進展越來越讓他沒有底氣。且那日他重傷初醒,她的絕情和釋然的態度,幾乎讓他難以見到希望。

他著急了。

不可能不著急。

「你不必刺激我,我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

他是不可一世的,他是舍我自負的,幾時能輪到她去提醒?可她會多嘴,也是因為他將她逼得太緊了。一時間覺得這個人太可怕了,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在想什麼。

偏過頭去不忍看他,她討厭被他執著的眼神淹沒。

態度已是很冷漠了,此時連看都不願看他。祁冥夜有些生氣,更是前所未有的覺著委屈,抬起手掰正她的下頜,迫使她迎著自己的目光,剛要開口,一道人影疾速閃進了屋子,祁冥夜下意識將微兒擋在身後,看清來人是風宇哲後方放鬆警惕。

看著微兒與祁冥夜那般曖昧的站在一起,風宇哲還是一如既往的消遣,「沒關係,二位繼續,當我不存在好了。」

怎麼可能當一個大活人不存在,祁冥夜說:「實相就消失,虛偽什麼?」

風宇哲笑而不言,目光掠過祁冥夜的肩頭,這才道:「真的就是真的,和假的完全不一樣。」

真的當然是指她,假的指水湘月亦是無可厚。想著風宇哲是從東昭王宮而來,微兒想到行刺她的殷龍,母親不會放任他被祁冥夜打傷的身體不管,只是不知可是回到東昭了?「月兒還好么?」

風宇哲也不想說假話,「王多日不上朝,又不在後宮走動,作為後宮的一份子自是要多問兩句的,只是她問的次數特別多就是了。」

她還惦記著聖靈石,微兒斂下眉宇,不想再說什麼。

而祁冥夜亦清楚,風宇哲前來可不只是為消遣他倆。縱然他捨不得這獨處的時光,也不得不讓微兒先離開,「你回去休息吧。」

微兒腦海里想著水湘月和殷龍的事,祁冥夜的語氣又很溫柔,她自然而然乖巧的點點頭離開。

祁冥夜才一扣上門,就聽到風宇哲的風涼話,「不是說心成了鐵么,怎麼這會兒這樣聽話,你用了什麼法子使人回心轉意的,不介意的話說出來,也好讓我學習學習。」

風宇哲這句話祁冥夜忽略了,只當作一句玩笑話。彎腰撿起地上的碎杯片,「朝中情況如何?你到這兒來後諸事都交由誰了?」

「梁孝天。」

「那個頑固到讓本王幾次想砍他腦袋的梁相國。」坐到凳子上,雖覺得風宇哲的決定可笑,但又覺在是在情理之中。

風宇哲說:「事實證明這個梁相國還是有本事的,不然你我都離開了東昭,朝中還豈能一片太平?」

梁孝天是三朝老臣,年過七旬,一口牙都快掉光了,還成天醉心國事,曾作主放他回鄉養老,他偏不聽,非得說自己還能動一日就要為朝盡一日忠。這會子倒是派上用場了,也不枉他固執一場。

「為了一個女人值得么?」風宇哲突然帶著幾分嘲弄,看著祁冥夜脖子上還有臉上的傷說。

與風宇哲一起共事多年,他的脾氣他還是了解的。他可能會為了十一與他爭辯,便絕不會為了十一而諷譏於他。祁冥夜敏感的看著風宇哲,「出什麼事了?」

是出事了,出了他無法向祁冥夜交待的事。苦笑著搖頭,「你活著東昭就平安無事,你扯遠了。」

風宇哲的態度明顯是有事瞞著他,可他不樂意說他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就要出赫連境,東昭境離這兒也不過一天的路程,我以為你會想法子先回去。」

「赫連百里老謀深算,以與東昭和親為由,處處設卡說什麼以保和親期間的安全。本來是能前日就離開的,出了點兒小意外我就留了下來。」

「什麼小意外?」祁冥夜好奇的問。

「沒什麼,算是私事吧。」事關那人,等到回去東昭,他會向他交待的。

能讓私事絆住風宇哲,這私事一定不是小事。「那你還沒什麼法子離開么?」

「已經有法子了,赫連的筱公主以及東昭的迎親團已經從王都出發了,消息稱還有四五日即能到達這裡。我已讓人準備好接親隊伍,到時以我的名義到這裡,這樣我就能正大光明的離開赫連了。」

這到是個法子,「只怕你一現身,赫連百里就會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了。」

「知道又如何?天下人都看著呢?難道他想當著天下的面扣留東昭巫師?」風宇哲說得很自信。

可祁冥夜還擔憂一件事,「你的靈力怎麼辦,你一現身相雪玉豈會不知?」

「這次我在鏡花府與赫連百里周旋,只是放出風說我在鏡花府,並未讓他見著我的面。而且經此一事,相信他對自己巫師的靈力會抱有懷疑態度,能不能知道我在赫連有什麼關係。」

祁冥夜沉默著點點頭。

風宇哲又說:「裙帶山咱們已經失去了,再不能讓楚都與赫連的關係進一步發展。你還不知道罷,楚都老王駕崩了,二王子宮瑾雷在爭議中登基,可朝中卻有大半人不朝抗議,現在楚都可算是亂作一團。」

「宮瑾軒沒有行動么?」

風宇哲冷笑道:「不是沒有行動,是在等時機成熟再有行動。」

「你什麼意思?難道?」

風宇哲知道祁冥夜猜到了什麼,點頭說:「就是你猜的那樣,赫連已經悄然派兵過去增援,估計楚都很快又要改朝換代了。」

「靈境呢?有什麼動靜?」

這次風宇哲搖了搖頭,「靈境一派風平浪靜的樣子,似乎根本不知道楚都所發生的事。」

「不可能不知道。」祁冥夜眉宇鎖起,「我的內力還未完全恢復,若遇到赫連百里派來劫路的人定然不是對手,看來還得依靠葉尹離開。」

風宇哲遲疑了一會兒說:「本來我也是這樣打算的,赫連百里雖然也懷疑上葉尹,但礙於他靈境護法的身份,沒有證據是不敢輕舉妄動的。我這裡一朝巫師替主迎親已經隆重,若是王親自相迎就要惹人非議了。」

風宇哲說得在理,而他現在也不討厭與葉尹同行。「既是宮瑾軒在等赫連百里的援兵,咱們倒是可以趁機將裙帶山給奪回來。」

「怎麼說?」風宇哲來了興緻,本來裙帶山一事一直由他負責,雖然是為救祁冥夜的性命交付出去,然他怎麼能甘心呢?

祁冥夜闔眸冷笑道:「法子雖然卑鄙了一點兒,但非常人用非常法,也算對得起赫連百里了。」

說完,手沾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水』字。

風宇哲一瞧立即明了,「你想斷了駐守裙帶山附近的水源。」

「哼。」祁冥夜冷吟,「誰讓我東昭多水,偏又讓這赫連處於下端呢。截了飲水河,再讓他有軍隊去支援楚都宮瑾軒,要是赫連百里能忙過來就好,若是忙不過來,裙帶山自然會回到我東昭手裡。」

風宇哲嘆息著點點頭,「我立即著人去辦!」

風宇哲走了。

祁冥夜冷靜下來,開始看著一旁小几上的碎杯片發獃。

翌日順利出了城,又趕了一整日的路天黑前終於出了赫連境,誰都鬆了口氣。

葉尹是不可高興的,若然不是白袍靈士暗中傳來消息稱赫連王的人依舊不曾放棄,他真會以為可以將東昭王丟下不管了。其實他很想問微兒,可是丟下他不管么?微兒肯定會沉默,那一瞬間的沉默註定了他不能丟下東昭王。

而微兒呢,自從祁冥夜醒來後,儘管當著尹哥的面他不敢放肆,但他的存在就是種壓力。

目下已離開赫連境,又正與東昭境相反的方向而行。接下來是回靈境的路,他們似乎已沒有必要再充當祁冥夜的保護使者。駕車的小廝已換成了東昭王的近衛喬東,以他的能力再加上讓人前來接應,平安回東昭不會有問題。

23.戾王寵妻 誰將煙焚散,散了縱橫的牽絆 - 陸劇吧

------轉載自柳風拂葉

標籤: 電影快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