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神話》裡面,亢金龍這個角色,讓不少玩家都念念不忘。
一方面,是因為戰鬥中被龍形態和人形態反覆虐過,相信不少玩家都被她打到頭暈目眩過。
另一方面呢,又對她在「黃眉人種袋」里那段「惡墮」的劇情,感到非常的惋惜。她本不至於遭此一劫,卻偏偏為了悟空淪落至此。
在《西遊記》原著里,亢金龍是二十八星宿中的一員。
亢金龍在小雷音曾出手幫過孫悟空,用獨角撐開黃眉的金鐃,助他脫身。原著並沒有寫明亢金龍的性別,而在86版西遊記里,則是改成了男性;動畫版西遊記則依舊是女性。
但在《黑神話》里,亢金龍被重新塑造成一個美艷又複雜的「龍娘」,角色背景被改寫得更加大膽細膩。
為了給玩家增添情感衝擊,遊戲將她設定為悟空的「暗戀者」,頂著星宿身份卻一心惦記著孫悟空。身在天庭,卻不甘心守在遙遠的星空,打著找昴日雞的幌子偷偷下界,其實是為了找悟空的遺留之物。
問題是,等待她的是黃眉大王的算計。
黃眉用「後天袋」將她困住,用幻境讓她看到自己深藏的渴望,也就是她對孫悟空的愛。
所謂「鼻嗅愛」,對亢金龍而言就是一場惡墮般的精神折磨。她正是在這場「精神折磨」下,一步步崩潰,最終痴痴傻傻地投入了黃眉的門下。
黃眉的「後天袋」,是一種極端的工具,這袋子能夠激發人內心深處的慾望,放大情感與執念。
天命人在後天袋裡是殺欲被放大,而對亢金龍來說,則是情慾被放大。在袋子里,她看到自己對孫悟空的情慾,幻化成金魚游向她。雖然影神圖對這一段寫的很隱晦,但大家都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麼。
幻境里,亢金龍沒抗住迷離的情感誘惑,最終接受「極樂」,也因此沉淪。出袋後,她不再是高傲清冷的亢金龍,放下了自尊和高傲,向黃眉請求「收我為徒」。
很多人都不太喜歡這段劇情,甚至一些人認為,把一個星宿神娘化再惡墮的劇情,突出的就是游科在設計角色時的惡趣味。
不過我不這麼覺得。
金龍這一章的主體,是情愛與慾望。
而這段劇情則是將亢金龍身上「神」的神性剝離,把她從一個高高在上的神仙,轉化成一位一個對情愛執著的女人。
她渴望得到回應,但又被天庭的身份所束縛。她是星宿,是天神,卻依舊愛而不得,依舊為愛而狂。
這樣的亢金龍,像極了《大話西遊》里的紫霞仙子,都因為一個心中的英雄而飛蛾撲火。
只是她的下場比紫霞更為凄涼。
紫霞至少有過心意相通的片刻,而亢金龍從未被回應,她的暗戀對象甚至死了,而她卻被誘導進入幻象,勾起了所有無法滿足的情愫,沉迷在幻象中,分不清真相,最終心甘情願跪地拜師黃眉。
她的墮落不再是神性戰勝一切,而是人性中的迷失與掙扎。
她所象徵的二十八星宿形象不再高冷,而成了一個「情慾面前心動、無力」的普通人。她的情與愛,讓神仙都變成了一個墮落的女人。
我實在是想不出來,還有什麼樣的劇情表達方式,能比這樣的設計更出眾,更能表達出「鼻嗅愛」這一章節的核心故事。
這種設計絕對是精妙的。
亢金龍的故事,讓我們看到一個渴望情愛的角色,明知得不到回應,也情願放下自尊去追求虛幻的極樂。如果玩家用心去體會,就會在她的故事裡也感受到一種深層次的痛苦。
那就是自我放棄的極樂,是一場更深的折磨。
也許正如遊戲中的影神錄所述:
「不羨鴛鴦侶,風姿絕世多。故人難再見,袋中黑白顛。」
亢金龍的驕傲終究沒有拗過她心裡的情感,她甘心為悟空沉淪,而這種沉淪又讓她從神變為凡,最終墮入人性的苦痛。
這種痛苦的折磨,其實是比所謂「惡墮」,更折磨的事情。
但也恰恰因為這種折磨,讓亢金龍這個原著中模糊,86版里醬油的角色,成了《黑神話》里最令人印象深刻,以及難以忘懷的角色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