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省柞水縣杏坪鎮嚴坪村村委會副主任王為虎,是柞水高速公路橋樑垮塌災害的最早發現者之一。7月19日晚上,因連續強降雨,金錢河水暴漲,他帶領兩名村民沿河巡邏,組織群眾撤離,開車行至高速公路附近,他忽然聽到了一聲異響。
王為虎:當時我不知道是啥情況,我拿著手電筒到處照,看看哪塌方了,因為山上經常塌方,我一看沒啥事,然後高速上有一輛車開著雙閃。有個村民說不會是高速路壞了吧,我說那不可能,上邊下來一輛車,一頭就栽下去。
記者:其實當時這條路段已經塌方了?
王為虎:這條路段已經塌方了,但是我不知道,因為只聽見聲響,我不知道哪一塊有問題。當時第一輛車下去了,緊接著第二輛,第三輛。
當晚20時40分許, 丹寧高速水陽段柞水縣杏坪鎮嚴坪村二號橋局部發生單側垮塌,該橋全長366米,跨越金錢河,垮塌的橋面長約40米。
因洪水沖毀通信設施,當時杏坪鎮轄區通訊幾乎與外界中斷。發現無法報警後,王為虎決定開車到前方五公里左右的高速收費站通報險情、攔截車輛。
這是後來車輛行車記錄儀拍到的畫面,畫面中閃爍的燈光就來自王為虎和村民晃動的手電筒。然而,黑暗之中,這些略顯微弱的燈光並沒有引起過往司機的重視。
這就是王為虎當晚所見到的那輛緊急停下的轎車,車主名叫夏輝,是一名退伍軍人,在廣州珠江電纜集團陝西分公司任保安隊長。事發當晚,他開車載著妻子從公司所在地咸陽出發,準備回武漢老家探親。
21時左右,夏輝開車駛入丹寧高速水陽段柞水縣境內,旁邊駛過的一輛白色轎車引起了他的注意。
幾秒鐘後,又有一輛黑色轎車從旁邊快速駛過。
夏輝:它速度也是挺快的,突然我看到那輛車一下子尾燈沒有了,我就感覺這裡路面有問題。
意識到情況不妙,夏輝緊急剎車。
夏輝:當時我把我車剎住,離那個坍塌點就是五六米的樣子。
記者:距離坍塌的那個位置只有五六米了。
夏輝:對。我愛人說你怎麼急剎?是不是前面出車禍了,我說沒有,我說剛才一台車突然不見了,我愛人抬頭一看,說塌方了,我再把玻璃打開,往前面一看,聽到水聲很大。
記者:當時你的心裡呢?什麼狀態?
夏輝:當時我心裡很緊張,我當時在慢車道上,倒了兩米,到應急車道上停下來了。我愛人說趕快下車,趕快下車攔車。
記者:這是你們的第一反應。
夏輝:第一反應。
下車後,夏輝讓妻子趕緊撥打報110警電話,無法打通。同時,他從車裡取出警示三角牌,計劃擺放到遠處車道上警示來車。
夏輝:我跑了大概有三十來米的樣子,因為我看到對面燈光,車來了,本來我要放個六七十米的位置。我看到車來不及了,當時這個是應急車道,我就拿這個牌,還拿著一個手機,我就這樣拚命地攔,我說停車了。
然而,夏輝和妻子所有的努力,並沒能將這輛疾駛而過的大貨車攔下來。
親眼看見四車連續遇險,夏輝心急如焚。
夏輝:我說今天晚上不管想什麼辦法,要把車攔住,當時我想到一個,以前我車上放了一個應急手電筒,我後面沒有看到來車,我拚命往回跑,我跑到副駕駛上,把應急手電筒拿出來了。
記者:那個應急手電筒會起到什麼作用?
夏輝:警示作用,因為帶有閃光燈,報警聲。
記者:晚上就非常亮。
夏輝:對,我迅速拿到手電筒,又在我的車後面跑了一百多米。
記者:為什麼要跑那麼遠?
夏輝:因為不管怎麼樣,攔車要留一個剎車距離,太近的話,想停車可能剎不住。
夏輝:跑一百米打開閃光燈,拿著拚命地搖。
記者:這個有效果嗎?
夏輝:起了作用。
後來車輛上的行車記錄儀拍到了夏輝和妻子攔車時的情景。
也就是在這輛車被攔下來之前,夏輝和妻子已經藉助應急手電筒成功攔下了兩輛車。
記者:因為你們這樣的提醒,這是從第幾輛車開始停下來?
夏輝:第四輛車已經掉下去了,前面四輛,第五輛車停下來了,我看到他踩著剎車過來了。
記者:因為你的提醒先減速了。
夏輝:減速了,減速了車還在往前面走,我愛人跟著後面追,他看到我的車停到旁邊,打雙閃,他可能就反應過來了。
接下來,更多車輛被攔下,車上的人們也開始自覺加入攔車行動之中。
在一位男子的提議下,被攔下車輛調頭排成三排,將高速路垮塌一側的三個車道全部堵上,並打開遠光,提示來車及早減速。
熱心的人們用自己的行動構築起了一道生命的防線,據夏輝回憶,當晚被攔下的車有20多輛。
記者:當時在高速上,如果有些車速過快的話,其實對你甚至你的愛人可能會帶來一些小的風險。
夏輝:因為眼睜睜看到四台車下去的時候,確實是一個悲慘的事,我們沒有考慮那麼多。
在不遠處看到高速路上的車輛暫時安全後,王為虎帶著兩名村民開車返回到橋樑垮塌的地方。
此時,同行村民的手機有了信號,從村民小組的微信群里,王為虎得知,河下游有落水者求救。
冒險穿過便民橋,王為虎抵達落水者的位置。此時,已經有十餘名村幹部和村民提前抵達這裡開始營救,杏坪鎮包村幹部饒昊就是其中之一。
饒昊:當時天特別黑,下邊都是樹擋著,看不到那個人,對面有村民,拿手電筒照著求救人員。
記者:那個人和你們呼叫嗎?
饒昊:有,我們一直在喊,你在哪,我們也聽到他的聲音。
河岸下方是30多米的陡峭崖壁,村幹部和村民用繩索將救生圈捆綁,嘗試拋給落水者。令人欣慰的是,落水者接到了救生圈,並將救生圈套到身上。最後,大家協力將落水者拽上了岸。
獲救者叫鍾洪傑,在西安務工。當晚,他與9名工友乘小客車從西安返回湖北隨州老家。小客車墜河後,車窗玻璃破碎,坐在副駕的鐘洪傑獲得逃生機會。他從車窗爬出,拚命游向岸邊,最後爬到了一棵樹上,被村民發現後獲救,他也成為此次災害墜河車輛中唯一倖存者。
鍾洪傑:我很感動,說明我們國家,有難的時候大家都會願意伸出一把手,這讓我感覺到心口暖暖的。
當天晚上,在交警引導下,滯留車輛駛離了出事的高速路段。在配合有關部門調查之後,夏輝和妻子並沒有馬上離開,他們開車義務接送前來參與救援的人員,直到第二天傍晚,他們才返回咸陽。
記者:這事情過去幾天之後,你現在還會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嗎?
夏輝:想,我這幾天睡覺的時候,每天晚上只睡了兩個小時,一睡覺,眯著眼睛就是事故現場情景,看到車掉下去,無能為力。
記者:但你已經盡了自己全力。
夏輝:我當時是想盡量把所有車攔下來,這四台車沒有攔下來,對我自己是個遺憾,也許是我的方法不對。
剛開始,夏輝和妻子攔車救人的事情並不為人知,直到事發兩天後,一位被攔下的車主將行車記錄儀拍到的他們攔車救人的視頻發到網上。
隨後,夏輝和妻子攔車救人的事迹受到媒體關注,聯繫採訪的電話紛紛打來,但大多都被夏輝婉言謝絕了。
夏輝:我基本都是拒絕了,我說不想讓太多人知道。現在我想做一個不讓人知道的無名英雄。作為退伍老兵,當時遇到這個情況,第一個反應必須救人救車,車下去了可能是一個家庭沒有了,作為一個平常人,發現這個情況,我相信都會這樣做的。
製片人丨劉斌 王惠東
記者丨古兵
策劃丨孟克
編導丨王惠東
總台記者丨侯濤 許輝 楊雨桐
攝像丨劉洪波 陳朋 王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