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昨晚大結局了。
有人歡喜有人憂。
這14天里,sir的心態也是一路跌宕起伏。
不是為了哪一段的感情,也不是因為哪個角色的命運,而是覺得這部劇本身也像股票一樣,不斷地在「差—好—一般—特別好—一般」之間來回橫跳。
越是「入戲」。
就越是擔心它爛尾,心情複雜。
如今塵埃落定,也不需要再為它揪什麼心了,就像《紅樓夢》的結局,「白茫茫一片乾淨」,倒也可以接受,只是回過頭來再看,追劇的這14天里,我們爭了許多,吵了許多,卻遺漏了這部劇最有樂趣的地方:
彩蛋。
很多人看《繁花》,看的是90年代上海風雲。
但對於影迷來說,絕對不會忽視這還是個「王家衛電影宇宙」。
所以這兩天,sir,一口氣把前面的集數又重刷了一遍,趁著大結局,找出了這33個彩蛋。
看看這細節狂魔。
這一次,究竟「摳」到什麼程度。
01
金宇澄
《繁花》的開頭很「奇怪」。
小說封面特寫之後,是胡歌拎著兩提伴手禮登上閣樓去拜訪一位「老法師」:
小說的作者金宇澄。
胡歌問:「書的名字想好了嗎?」
金宇澄答:「沒想好,不過第一句是:獨上閣樓,最好是夜裡。」
sir說它奇怪,不是說一部改編劇的開頭出現了作者,也不是因為給了小說特寫(雖然這種手法以往只有歷史名著中才出現),而是這一段拍得沒頭沒尾,異常突兀。
可聯繫起原著小說,大抵就很清楚了。
《繁花》小說的第一句的確是「獨上閣樓,最好是夜裡」,緊接著呢,寫道:
梁朝偉騎馬覓馬,英雄暗老,電燈下面數鈔票……接下來梳頭,三七分頭,對鏡子梳齊,全身筆挺,骨子裡疏慢,最後關燈。否極泰來,這半分鐘,是上海味道……
這是什麼?
這就是《阿飛正傳》的結局啊。
所以對於小說而言,這是「影迷」金宇澄借王家衛的電影,「續寫」了一段他自己心目中的上海故事。
而劇集呢?
從書籍引入,到金宇澄出場,或許王家衛的意思是,他其實也是借著小說的由頭,「續寫」一段屬於他自己的上海故事。
所以一開始我們就搞錯了。
劇集並不是對小說的翻拍,而是在小說基礎上的再創作。
02
《阿飛正傳》
當然要專門提及《阿飛正傳》里梁朝偉出場的鏡頭就被王家衛「重拍」了一遍,他梳頭、抽煙、穿衣,一整套流程做足。
你可以說這是王家衛「續寫」的證據,也可以說這其實就是一個暗示:
阿寶也是一隻漂泊不定的無腳鳥。
你可以在《繁花》里找到大量《阿飛正傳》的影子,除了阿寶,譬如汪小姐妥妥的是蘇麗珍,譬如玲子又彷彿是咪咪,譬如陶陶,像極了張學友飾演的那個歪仔。
至於最神秘的李李。
你可能需要從王家衛後來的作品裡尋找,譬如《2046》里鞏俐飾演的另一個蘇麗珍,一個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去的賭徒。
03
游本昌
很多人打開《繁花》是沖著胡歌去的,但沒想到,第一集最亮眼的,卻是另一個人:
游本昌。
劇中有一段被津津樂道的表演,是他看著胡歌換上行頭,此時表情複雜,眼含淚光。
有人說。
這是因為他彷彿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
這裡有一段不能稱為彩蛋的彩蛋,因為現實生活中,游本昌年輕時也並不像我們大家熟知的瘋和尚濟公,從外形上來說,他與胡歌確實有著幾分相像。
比如這段晚會的表演。
雖然表演的是啞劇,但眉宇之間的秀氣,也是可以被稱為英俊小生的。
游本昌是1933年生人,江蘇泰州人,他有佛根,小時候就被家人送到上海寺廟裡拜師求了法號,為的是保命延壽。
在劇中,最有禪意的機鋒都來自於他的口。
不僅如此,隨著劇情的推進,我們會發現他的深藏不露藏得可不是一點半點,比如他有神秘的通訊錄,能聯繫到隨港商洽談的貼身私家大廚、港商的女兒對他畢恭畢敬;再比如他只需要疊一張紙送給李李,就能讓李李在黃河路保衛戰中大獲全勝;甚至他還有一個寫作寶典,教汪小姐怎麼寫檢查……
可以說,爺叔目前全劇中唯一的智者,猶如佛陀的存在。
04
丁連山
爺叔爆改阿寶時說男人應該有三隻錢包:
你實際有多少錢;你的信用能調動人家多少錢;人家以為你有多少錢。
幾乎對應「上海皇帝」杜月笙的三碗面:
情面、場面、體面。
也可以讓人聯想到《一代宗師》趙本山飾演的丁連山,所說「面子與里子」的關係。
從某種程度上說,寶總是面子,爺叔才是里子。
面子出了事兒,里子要想方設法不動聲色地兜住,這才有了爺叔的屢次出招。
05
和平飯店
王家衛喜歡選擇一些有故事性的建築作為講述地,比如《重慶森林》里的重慶大廈,或者《2046》里的東方酒店。
而《繁花》,則選擇了和平飯店。
這家創建於1903年的飯店一直是風雲際會之地,它是孫中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地方,也是《上海灘》許文強被亂槍掃射的場所,一百多年,運營至今。
而對於王家衛來說。
選擇和平飯店,也在於起跌宕起伏。
劇中有一個道具的意象與人物的命運起伏、股票的跌漲相對應,那就是電梯,它幾乎成為很多轉場的樞紐,並且鏡頭給的是電梯廂外的構造,看它升起又落下,是藉助觀眾的「上帝視角」。
電梯,在這裡象徵著人物運勢的起伏,與升跌。
06
《72家房客》
阿寶和爺叔的房間號是72。
本來其實無甚稀奇,但鑒於王家衛的細節控,就像2046號房也是有著自己的寓言,sir於是多想了一會兒。
72號房客,會不會有「72家房客」的意思?
倒不是憑空硬扯,而是當年風靡全港、使粵語片復興的《72家房客》,其來源,正是一出同名上海滑稽戲。
這齣戲最早創作於抗戰時期,1958年上海大公滑稽劇團正式演出,其後又不斷有珠影電影版、邵氏電影版、廣州電視劇版等等等等多個版本。
對於王家衛那一代香港人來說。
這是個無法抹去的記憶。
07
泡飯
第二集里說,寶總去黃河路不是吃飯,是談生意,他真要吃飯,得回夜東京。
吃泡飯。
泡飯代表著什麼?
其實就是「家」的味道。
劇外的馬伊琍也很「推崇」泡飯,時而發微博介紹,稱之為「人間美味」。
劇中,寶總跟不同的女人吃飯是有區別的。
跟玲子,是本幫家常菜,主要是滿堂紅泡飯。
跟汪小姐吃的都是市井小吃,主要是排骨年糕。
而吃火鍋呢,在劇中他只跟兩個人吃,一個是雪芝(蓓蒂),另外一個就是李李。
吃火鍋時,熱氣上騰,讓人感覺到神秘、熱烈、危險。
而只有親密的人才可以吃火鍋,可見,在寶總心中,她們是有區分的。
08
單相思大樓
葛老師這個鰥夫,有一幢樓的產業,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住他的樓都不是「正經過日子」的,後來他說這是「單相思大樓」。
但這些住客的來頭,都很有意思。
讓陶陶鬼迷心竅勾搭的小阿嫂,扮演者是彈詞演員朱琳。
史老師愛在家裡咿咿呀呀唱京戲,比如《貴妃醉酒》,扮演者就是上海京劇院一級演員史依弘,李誠儒前妻。
另外。
玲子埋怨過樓下的鋼琴教師唱歌難聽還很吵,這個唱南斯拉夫電影《橋》主題歌《啊朋友再見》的男人,扮演者就是鋼琴家孔祥東。
有一場戲,他給小朋友上課,一對小朋友實為上海演員。
連客串的小演員也要上海籍,王家衛真「強迫症」。
09
《紅樓夢》
《繁花》里有許多戲曲選段,多是史老師播的。
之前sir也說過。
劇中選擇哪一段戲曲,基本上都是有著暗藏的含義的,比如《燕燕做媒》表示的是愛慕,藏的是汪小姐對阿寶的心意,比如《志超讀信》表示的是男子的歉意,也是阿寶與玲子的關係。
這其中有一段越劇《紅樓夢》選段。
當時玲子和阿寶在家吃螃蟹宴,聽到此曲,玲子還吐槽說不喜歡林妹妹,搶男人又搶不過,自己就不是這樣,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喜歡自己。
其實這是玲子的嘴硬。
而《紅樓夢》里,林妹妹也是這樣的。
10
溫兆倫
第3集至真園開業,請來香港紅星溫兆倫本尊助陣,看熱鬧的吃瓜群眾都知道他是演《我本善良》的大帥哥,當年的確很紅。
這套搭配,也是很「經典」的行頭了。
△ 下圖:《流金歲月》
甚至背景音樂,還出現了《隨緣》的前奏。
但這一筆拍得非常春秋。
因為劇中人物更加翹首以盼的答案是,寶總會不會也來捧場?
溫兆倫並非真正的「壓軸明星」。
沒來的才是真貴客。
11
干炒牛河
第6集,寶總終於按捺不住好奇,來至真園吃飯,他聽從爺叔的建議,看一家餐館的實力不是看門面而是後廚,於是他直接殺過去,讓廚師在灶台上炒一碗干炒牛河。
並且以一己之力讓它成為至真園開業以來的第一個爆款,「寶總牛河」。
這一段關於牛河怎麼炒才好吃的展現,是不是覺得有些眼熟耳熟,對了,1995年徐克執導的喜劇電影《金玉滿堂》中就有一段武打明星熊欣欣炒牛河。
片中提到這道菜看似簡單,但極考驗功夫,如何用油,如何掌握火候,如何把握乾濕度等等,一般粵菜酒樓都怕在它上面馬失前蹄。
更有意思的是。
熊欣欣扮演的角色是反派,而給寶總炒牛河的胖廚也是個背信棄義的二五仔。
12
費翔
為了讓三羊t恤衫在1993年的情人節第二天在滬聯商廈一炮走紅,寶總請來了憑藉《冬天裡的一把火》一躍成為全國超級偶像的「費翔」(並非本尊)來站台演出。
雖然距離1987年春晚登台差不多六年,但費翔的人氣依然高漲,這也符合真實情況。
費翔曾自述,從春晚之後他就在全國各地商演,去過的城鎮可能是今天的明星都沒有涉足的地界。
而前段時間,某浙江知名品牌也在說,當年他們為了打進上海的南京路,的確是請來了費翔參加了簽售會,場面火爆,銷量暴增。
所以,「費翔」來上海滬聯作秀演出這一筆並非天馬行空,幫人物解圍的「金手指」。
13
仙鶴神針
第9集出現了香港十大名菜「仙鶴神針」。
這道菜還真的是根據武俠故事《仙鶴神針》起的名,原著小說是卧龍生封筆之作,後來被數次改編成電影或劇集。
就在「黃河路保衛戰」同年。
香港正上映著已故導演陳木勝執導的《新仙鶴神針》,主演是梁朝偉、梅艷芳和關之琳等。
而前一年。
亞視的《仙鶴神針》更是在內地取景,並播出。
即便質量一般。
但還是成為了不少人的童年記憶。
14
廖師傅
「黃河保衛戰」主要發生在第9、10集,其氣吞黃浦江的凌厲風格倒像是徐克拍的。
雖然沒有真正的打戲,但卻發生在至真園與以金美林為代表的其他老闆娘們之間的鬥法,兩邊都搬出了各自的救兵,金美林找來邵峰主演的幫派老大杜紅根,而李李則有爺叔背後運籌帷幄,請來了香港來的金廚,扮演者恰恰就是《金玉滿堂》廖師傅的扮演者鍾鎮濤。
更讓人唏噓的是。
保衛戰結束,至真園大獲全勝,李李提出會儘快給金廚的徒弟辦手續來上海發財。
而《金玉滿堂》里廖師傅的徒弟不就是「港生」,哥哥張國榮嗎?
倘若哥哥還在世。
難講戲中哪位倜儻上海老克勒不讓他演一把過癮。
15
金樓
李李和杜紅根談判,這個場景熟悉嗎?
沒錯,就是《一代宗師》。
《一代宗師》里,宮二和葉問對峙,是一段感情的開始,而《繁花》里就沒有那麼複雜了,這只是李李的一場危機。
沒有那麼多情感上的百轉千回。
而相同的是。
至真園和金樓一樣,都不是表面上吃飯的地方。
「一般人看金樓是銷魂處,反過來看,它也是一片英雄地。」
樓如此,園亦如此。
16
生日歌
眾人在夜東京歡聚,提議葛老師唱首歌,原劇本是葛老師唱了一段戲劇收尾。
但據說當天下午王家衛突然改了戲。
變成了阿寶自己唱《生日歌》。
為什麼?
因為當天,就是胡歌的生日。
戲內戲外,可以看見同一種「寵溺」。
17
三花聚頂
第11集里有這麼個場景,陶陶的老婆一陣邪笑,將陶陶按倒在地,欲行快活事。
此時,背景傳來一個聲音:
三花聚頂。
什麼情況?
作為一個《東成西就》八級粉絲,sir立刻就意識到這是劉嘉玲飾演的周伯通在練功時的國語原聲。
1993年,為了「拯救」《東邪西毒》拍攝的遙遙無期,劉鎮偉拉來原班人馬拍攝了這部喜劇。
墨鏡王這次是真的念舊了啊。
18
街頭散步
第12集,寶總與李李相約吃火鍋,結束後在街頭散步,頭頂上是交錯的電線,就像是他們兩個此時暗結的情網。
導演還給了一個李李高跟鞋的特寫。
這些場景讓人想起《一代宗師》中,梁朝偉與章子怡香港街頭的行走。
也讓人想起《花樣年華》中,梁朝偉與張曼玉的約會,也是在吃飯中互相試探對方的情感底線。
結束後若即若離地並行,是兩人關係的升溫。
而當他們陰差陽錯關在房間時,梁朝偉也注意到女人穿高跟鞋。
腳很美但也會很痛,就像心。
19
滴滴答答
第13集,從東京回來的玲子住進葛老師的「單相思大樓」,寶總去拜訪,發現她的屋頂愛漏水,玲子因為耳環的事與「夜東京幫」鬧掰出走,寶總再次去家裡找人,又發現屋頂在漏水。
他修過三次,發現總是修不好。
這漏水的屋頂就是玲子內心柔軟、脆弱一面的寫照。
而這個梗也很眼熟。
就是《重慶森林》的梁朝偉。
失戀的他不會跟人傾述自己的酸楚,在他的寓所里不就有一條永遠滴滴答答的舊毛巾,總也擰不幹,代替自己去流淚。
時隔29年。
這樣的鏡頭,拍出來依然很驚艷。
20
紅圍巾
第14集里,杜鵑飾演的雪芝出場了,那是70年代末,當時的雪芝還是公交車售票員,整日戴著一條紅圍巾,人稱「十三路之花」。
而這條紅圍巾。
則是用胡歌媽媽生前用過的縫紉機和絨線織成的。
對於胡歌來說,這是一種紀念。
對於阿寶來說,這何嘗不是記憶中最美麗的光景。
21
蓓蒂與雪芝
雪芝後來去了香港。
十年後重逢改名蓓蒂,說自己一直都覺得人往高處走,兩個地方兩個名字,這樣上海和香港的自己就不搭界了。
在香港的蓓蒂,在半島酒店當女服務員,並非成功的女老闆。
一個女人,兩個名字,兩處閑愁。
這也是王家衛的老把戲了。
在《東邪西毒》中,就有慕容燕與慕容嫣(都是林青霞),主動與被動、孤絕與痴纏。
在《2046》里也是這樣,賭徒黑蜘蛛(鞏俐 飾)也叫蘇麗珍,而蘇麗珍也是1962年的票務公司秘書,陳太太(張曼玉 飾)。
名字與身份,也會變成一種隱喻。
22
范志毅
在所有客串的非職業演員中,范志毅算是意外驚喜,把碼頭大哥的熱心、豪爽、憋屈都演出來了。
在劇中,他和汪小姐都說范志毅(現實中)曾經是自己鄰居。
范志毅(現實中)叫汪小姐「小汪阿姐」。
查了一下,范志毅是1969年生人,汪小姐1988年就去外灘27號工作,這樣看輩分沒錯。
甚至連地址都沒錯。
其實劇中有不少這種和現實貼合得過於「巧合」的設計。
除了股票等主劇情。
甚至於李李的身份證,仔細看,生日是4月8日。
而這,也恰恰是李李的飾演者辛芷蕾生日。
23
草蜢
第15集的名場面,魏總為王小姐跳舞。
相信很多人也能聽得出,背景音樂用的是草蜢的《紅唇的吻》。
舞蹈動作也很八九十年代。
不過在這裡,王家衛讓魏總復刻的並不是《紅唇的吻》mv里的動作場景,而是選了另外一首,更為大眾熟知的《失戀》(《失戀陣線聯盟》粵語版)。
可以說,是很還原了。
24
東京愛情故事
第16集主要是「銀座玲子篇」,可能是馬伊琍這部劇里最有神韻的演出,當然,很可能是因為神作《東京愛情故事》的加持。
玲子是帶著單程票去的日本,不給退路,不幹出點名堂是不打算回上海的,這就引出了阿寶給她郵寄機票、名片和「夜東京」地址,讓玲子以為自己找到歸宿。
但阿寶卻像完治,優柔寡斷,內核晃蕩。
除了小田和正《突如其來的愛情》,王傑與葉歡合唱的《你是我胸口永遠的痛》被王家衛用了第二次(第一次是在電影《旺角卡門》),旺角的卡門與銀座的玲子都是「不想從前,不談未來,不要你懂,不怕人說」的烈性女子。
馬伊琍為何在銀座篇格外有神韻,大概率是因為她沒有聒噪吵嘴,而是發揮她真實性格中的大氣與果敢特質,導演管虎曾經在《三聯生活周刊》中評價前女友馬伊琍:
看上去那麼嬌小,然後手無縛雞之力,單單薄薄的,性格之堅韌,她能堅持,想好了不回頭……所以我對南方女人反正是充滿一種崇敬,反正她們太有力量了,讓我震撼,甚至不寒而慄。
說誰呢,不言而喻。
25
陳逸飛
至真園掛著兩幅畫,一幅是《聚焦》,一幅是《籠中女人5》。
而至真園內部,正是鳥籠狀。
招牌上的「lisboa」,也是葡萄牙語中里斯本的意思。
巧了,這也是澳門葡京賭場酒店的名字。
所以說李李是個「賭徒」,不是沒有來由。
回到油畫作者陳逸飛。
有意思的是,在《繁花》故事這一年,陳逸飛靠著高價拍賣自己的畫作,籌集了一部分資金,拍了部叫做《海上舊夢》的上海題材電影。
還參加了首屆上海國際電影節。
只是可惜。
這部作品,目前已經很難看到了。
26
模特
葛老師「單相思大樓」里有個畫家,迷戀玲子,並畫成肖像,扮演者是已故畫家陳逸飛的胞弟陳逸鳴,也是畫家。
有意思的是。
第17集出現的這幅畫就是陳逸鳴以18歲上戲新生馬伊琍為模特創作的《少女肖像》系列。
而更有意思的是。
馬伊琍在進入上戲前也參演了一部戲,《叛逆大師劉海粟的故事》,在這部片中,她飾演的,同樣是一位模特,陳曉君。
在那部戲裡,她因為給劉海粟做人體模特,被世俗不容,於是憤而投江。
有主見、倔強。
一如我們在《繁花》里看到的,玲子的性格。
27
普希金
第22集,接受警察調查,問訊結束後的李李坐上了寶總開的車,說「只想好好睡一覺」。
此時,想起歌曲《你是我胸口永遠的痛》。
鏡頭下的演員辛芷蕾展示了在車裡入睡後的面部摺疊術,與此同時,難得做司機開車的寶總又在上海下過雨,潮濕地面上飆起了車,猛打方向盤,車輪與地面發出摩擦聲,發動機轟鳴聲,他的臉又投射在車窗上……是開車呢還是開車?
反正性張力十足。
這場戲的尺度如何解讀?讓人想起《東邪西毒》中,劉嘉玲的一場摸馬的戲,深情摩挲,情緒上臉,人如其名,叫桃花,是否在模擬女性生理反應,看觀眾意識敢不敢往深里探一步。
車停了,寶總下來走到車尾點上一支煙,開始回憶上海兩條與作家有關的街道。
車就停在普希金雕像前,桃江路的底色就是這位俄國文豪,字幕出現他的金句:「一切都終將過去,而那過去了的,都會成為美好的回憶。」可見剛剛發生的一切,是雨夜下的美好記憶。
提示一下,普希金死於一場決鬥,為他深愛的女人。
而雕像所在的街心花園據上海網友所講,老早名為「三角花園」。
28
一分鐘的朋友
強總去裝修後的夜東京拜訪舊識玲子,對方忙得腳不沾地。
他提出「只要你五分鐘」。
這讓人很容易想起《阿飛正傳》中,張國榮對張曼玉說的話:
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號下午三點之前的一分鐘你和我在一起,因為你我會記住這一分鐘。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分鐘的朋友,這是事實,你改變不了,因為已經過去了。
區別在於,34年前的「一分鐘」是「無腳鳥」在孤獨里的掙扎,打撈自己也打撈對方。
今天的「五分鐘」就好像霸總文學,有些強人所難。
玲子懂,她後來給的答覆是,十分鐘都多了,我們五分鐘就夠了。
純敘舊,別多想。
29
火鍋
第23集里有一段李李與阿寶相約去火鍋店的劇情,其中李李上樓這一段,拍得相當《花樣年華》。
更有意思的是。
後續的劇情里,強總也約玲子來了這裡,他們來到李李與阿寶的座位上,強總對玲子說:
「過去這個月,每周有兩到三次,有兩個人都來到了這裡,男的坐在我的位置上,女的,坐在你那裡。」
熟悉嗎?
沒錯,還是《花樣年華》。
在《花樣年華》中,也有這樣兩對男女,前後腳互文,互相復刻吃飯約會的動作。
除了我們看到的蘇麗珍與周慕雲,還有一對的戲剪得差不多了,那就是蘇的丈夫(張耀揚 聲演)與周太太(孫佳君 飾)。
同樣的事換組人來做,上海有那麼多火鍋店,那麼多可吃的,為什麼偏偏選這家?
人與命運的賭氣抗爭就是這樣「幼稚」的。
30
時間停滯
第26集里,汪小姐在深圳馬老闆的工廠里算賬,要不要接受寶總的好意,簽下合同,bgm是她的主打歌《執迷不悔》。
此時,畫面中她身邊的人、物進入快進狀態。
這個處理在王家衛電影里屢次出現,比如《重慶森林》,金城武和林青霞在酒吧里;梁朝偉在茶餐廳等王菲;比如《墮落天使》,金城武和楊采妮在深夜偷開的茶餐廳里「扮家家」等。
人物的相對靜止,表明深陷一種情緒而不能自拔,絲毫不能覺察到時間、人事的流動。
也是王家衛的拿手好戲了。
31
金魚
王家衛不止一次拍過魚缸的鏡頭。
比如《重慶森林》里,它是金城武吃鳳梨罐頭的背景版,也是王菲幫梁朝偉買的禮物。
它代表著一種情感,與記憶。
到了《繁花》第27集,魚缸又出現了。
它一直在寶總的辦公室里。
兩條金魚。
一條蓓蒂,一條雪芝,是逝去的情感記憶。
想起寶總不止一次說自己不吃魚。
為什麼?
也許是因為在他心中,蓓蒂是變成一條金魚遊走了,帶走了他的青春記憶。
所謂「刺太多」。
實際上是心裡有一根刺,叫遺憾。
32
無地自容
94年元旦前,寶總去至真園,問:今年怎麼這麼熱鬧?
領班回答:我們今年搞中國搖滾之夜,寶總來看看嗎?
當時sir還很奇怪,為什麼中國搖滾,配了首英文歌。
而到了27集。
王家衛終於在1994年元旦的時刻,用上了預告片里黑豹的那首《無地自容》(竇唯版本),他說,這代表朝氣。
1994年的中國搖滾的確朝氣蓬勃。
對於香港人來說,那年毫無疑問是他們認識大陸搖滾的起點,著名的《中國搖滾樂勢力演唱會》就出現在年末的紅磡,竇唯、張楚、何勇等人登台演出,當年的邱禮濤拍攝了同名紀錄片,記錄下了當年的盛況。
而那一年。
王菲也第一次拍攝了王家衛的電影,她還和竇唯在一起。
她依舊「執迷不悔」。
33
電影故事
第27集結尾,小江西離開後,王家衛給這「打工三姐妹」一段閃回的戲,講述她們剛來上海時的憧憬。
其中有這麼一個鏡頭。
三人在理髮店裡翻看一本雜誌,看到性感的女性,笑得前仰後合。
這是《電影故事》1992年的8月刊,封面是索菲亞·羅蘭,三人看的內頁是剛剛16歲的尼基·泰勒,而這期雜誌主打的一個專題,是關於姜文訪美的追蹤報道。
那年姜文訪美歸來,隨即便拍了部《北京人在紐約》。
為什麼是這本雜誌?
因為這是本切切實實的上海本土電影雜誌,1952年創刊,前幾年悄無聲息地停刊了。
就像劇里的那句台詞:「一切終將過去。」
繁華不再。
記憶也終將消失。
當然,如果較真起來,《繁花》的彩蛋還有不少。
比如bgm。
劇集中出現了大量的《一代宗師》《2046》《花樣年華》的配樂。
或者「野史」。
劇中出現了大量的上海籍名人,而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是錯綜複雜。
甚至歷史。
當年黃河路怎樣,股市怎樣,也有著很多真實故事可以一說再說的。
但這些如果要一口氣寫下來,sir估計會真的吐血了。
所以這一篇。
與其說是「蓋棺定論」,不如說是「拋磚引玉」,雖然這塊磚,可能有些大。
最後。
sir想用王家衛的一句話作為結束。
他提到原著中的「不響」,然後說,不響不代表沉默,而是一種留白。
「它是一種留白,這是一個創作者的態度,我只能講我能講的,我想講的,我講得好的,『不響』是金老師的密碼,也是我改編這本書的密碼。」
劇集中「不響」的地方是哪裡?
是27號,前來辦事的人焦急等待,與辦公室里工作人員無聊地打毛衣的鮮明對比。
是爺叔教汪小姐寫檢討時,那厚厚一沓檢討書藏起的歷史與辛酸。
是伏在方向盤上的髮根,是樓上跌落的金老闆,是沉入海底的a先生,是突然離世的雪芝……
這些,都是王家衛的「不響」。
是他真的拍不好嗎?
sir不知道。
但我們希望總有一天,這些「不響」,可以被補全。
用我們自己的記憶,去理解,去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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