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地少年」會變成後選秀年代的男團替代品嗎?

如果說去年的《種地吧·少年篇》第一季還被人質疑,當作奇觀,今年播出的第二季已經完全成為熱門選手。熱門到在普通工作日早晨穿過北京長安街地下通道,都能在一眾牛馬面色的人群中看到一塊藍色背包掛件,寫著「後陡門58號」。

藍底白字,長方形門牌狀,其本體是《種地吧》拍攝地的鐵皮門牌。2022年11月,10個性格各異、經歷迥然的95後少年暫別他們陷入迷茫的演藝事業,來到杭州三墩鎮的後陡門58號,花了200天時間種地。他們要收水稻、種小麥,要養羊養雞鴨、搭棚種玫瑰、開塘下魚蝦。在此期間,他們自負盈虧,灰頭土臉,插科打諢,看得人好不開懷。第一季收官之後半年,年輕人又回到這裡,「重操舊業」。

兩季《種地吧》都是不錯的下飯綜藝,用時興的話來講,兼具了「發瘋」和「治癒」。如今任何影視劇只需在其中一點上下足功夫就不愁沒市場,何況它渾然天成,成了多少人苦悶生活里的護身符。

在第二季開始前,節目組其實還策划過一檔遊學節目,《你好,種地少年》。作為衍生團綜,它熱度不高,但更簡潔也更溫馨,短短10集,成員們到江蘇、山東、內蒙古、山西、河南等八省區進行以農業為主的遊學,順道去彼此的家裡拜訪。

當時它像是飯後甜點,以饗忠實的觀眾,現在看來,它提供了第二季的關鍵線索——年輕人在山東壽光看到科技大棚,嘖嘖稱讚,並用於實踐;盱眙的小龍蝦養殖被移用到了後陡門水塘;丹東的草莓和草莓醬思路也被搬到杭州,大棚里栽種了一大片高架草莓。

如此耐心地學習農業細節,擴大生產,部分消解了「作秀」的質疑,導演組願意貫徹紀實拍攝,也獲得了真誠的美名。這些都使《種地吧》在內容同質、依賴明星和製造話題的慢綜藝市場里成了獨一份,也與大農場主式的《克拉克森的農場》有所區別。

只不過有時候它確實太樸素了。第二季一開篇就是下地幹活,沒有前情回顧,沒有人物介紹,一些內部梗讓老觀眾會心一笑,對於新觀眾來說則略顯莫名和乏味。

人員不齊也一度導致各家粉絲之間掐架,這對主打群像的綜藝來說頗損精氣。

要一直播到第10期,節目才漸入佳境。團員在短暫分離之後終於聚齊,農田、大棚、魚塘幾條勞作線齊頭並進,每個人都更加熟絡、鬆弛,每一集里的故事也都有了起承轉合。

而播到第26期,也就是5月18日,他們的熱度達到了巔峰。五一期間發起的「種地吧518愛儂日」收到了63家文旅單位、機構、組織及學校的橄欖枝,「愛儂日」當天的直播觀看人次超過4500萬人,25款產品一售而空。要知道,第一季時他們的直播觀看人次常常才幾百人。

一旦有了流量、熱度,它就自動變成一種正確,也會變得不真實起來。

當10個少年在節目中要為自己的農產品尋找出路,與合作方談價格時,毫不費力可以拿到一個高於預期的數字。他們直播間無論是賣自己的產品還是助農產品,永遠風捲殘雲。

有一回張國立夫婦作為嘉賓來後陡門,幾個人一邊種水培檸檬百里香一邊聊天,暢想豐收。張國立提出在作物收成時購買一點,年輕人馬上說要送,張國立夫婦堅持要買,他們的意思是身體力行支持,但他們低估了這檔節目的熱度。成員李耕耘脫口而出:買不到。

無論作為藝人還是農民他們都是很幸運的,能在短短一年裡打響名聲。但當藝人和做農民這兩件事又是很難平衡的。前者是光鮮,有千萬人簇擁和注目;後者是忍耐,面朝黃土背朝天。當他們名不見經傳時,還能產生一種心境上的相通,而一旦成名,容易互斥。

兩份都需要全情投入的主業,強行切割他們的時間,他們原本是藝人,因為「沒事幹」接了這檔種地的綜藝,靠當農民意外獲得了關注和流量。那麼現在,他們要回去當藝人還是繼續做農民呢?

第二季里大家都肉眼可見地在走鋼絲、做平衡。

節目組首先為他們送上450畝——3倍於上一季的土地面積,外加10畝的大棚和30畝的人工湖,不幹也得干。其次則貼心地提高了各類才藝表演在正片中的比重,兩不誤。10個少年呢,在打理種地事宜外,或參演話劇、電影、電視劇,或在閑暇時創作、發布單曲,並決定舉辦8場團體的巡迴演唱會。

脆弱的平衡岌岌可危,一旦過於粉絲導向而忽略業務能力,那麼辛苦積累起口碑、努力探索新模式的《種地吧》托舉出的種地少年也將變成後選秀年代的男團替代品。

好在大多數時候,他們還是很務實的,沒有放下演戲或者做音樂這些曾經的理想,儘力抓住來之不易的機會,工作量超出預期就起早貪黑去地里趕工。節目里,無論是談店面租金、廠商合作,還是技術學習,他們都自我介紹是搞農業的年輕人。

作為觀眾,我們仍然希望看到《種地吧》能一季一季種下去,勞作有時,收穫有時。也希望看到放鬆、淳樸的自然人,喜怒哀樂,都發自內心。

在今年春天一次媒體探班和簡短採訪中,他們被問到對過去和未來的自己想說什麼。成員李昊說,想對去年的自己表示感謝,對未來的自己說穩住。

是的,穩住。

南方人物周刊特約撰稿 發條鳥

責編 楊靜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