禤國維。
6月24日，南都記者從廣東省中醫院獲悉，第二屆國醫大師、廣東省中醫院(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原副院長禤國維於24日5時5分因病在廣州逝世，享年86歲。
禤國維是當代嶺南皮膚病學的先行者，在他的主持推動下，在全國率先將皮膚科從中醫外科中獨立出來。在一甲子的臨床實踐中，他攻克了皮膚病領域多種疑難雜症，針對特應性皮炎、銀屑病、結締組織病等疑難疾病屢起沉痾，被譽為「皮膚聖手」，蜚聲海內外。
耄耋之年的禤老堅持一周6次開診。行醫60多年，在禤老心中，看好病才是根本，這是老人眼中的「正」。
矢志岐黃 新中國成立後的首批中醫大學生
上世紀30年代，禤國維出生和成長於廣州市龍津路，這裡醫館林立，名醫雲集。看著患者在中醫的調理下恢復健康，禤國維心中悄然埋下了一顆矢志岐黃的種子。
1957年，禤國維從廣雅中學畢業，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廣州中醫學院(現廣州中醫藥大學)。
那一年學校僅招收60人，禤老被錄取了，成了新中國成立後新中醫培訓體系下培養出來的第一批中醫師。6年制本科大學畢業後，他被分配到湖南中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成為一名皮膚科醫生。
1976年，禤國維返回廣州，到廣東省中醫院工作，迅速成長為一名優秀的中醫皮膚病專家。在他的推動下，廣東省中醫院皮膚科現已發展成為國家級重點學科(專科)、全國最具影響力的中醫皮膚學科(專科)，連續3年名列全國中醫醫院學科(專科)學術影響力排行榜榜首。
親歷中醫簡便驗廉 人均5角錢保健費還有剩餘
上世紀70年代國家修建從湖北枝江到廣西柳州的枝柳鐵路，當時常德石門的龐大築路大軍遇到保健、醫療難題。成千上萬人的隊伍，乾的是逢山開路遇險搭橋的高危工作，而健康保健費用人均僅5角錢。後勤衛生部長很傷腦筋，於是禤國維站了出來，提議抽調小學以上文化的建設者接受集中的中醫藥初步培訓，讓他們認識中草藥，知道哪些中草藥能預防、治療哪些疾病。築路工人們易發過敏性疾病，就教這些基層的醫衛骨幹用「自血療法」來對抗過敏性頑疾。工人們的過敏性疾病因為這一療法得到了很好的控制。禤國維還帶著學員們上山去採集草藥，告訴他們每一種草藥的名稱、作用，哪些能解毒消炎，哪些能止血止痛，哪些能化痰止咳……至於外傷處置，則更是中草藥的特色項目。傷口感染了，就用滾水清潔消毒樹葉來包裹草藥，採摘半邊蓮、金銀花等清熱解毒的中草藥洗乾淨、開水高溫消毒後捶爛、外敷。傷痛很快消腫，兩三毛錢一塊的大塊紗布都節省下來了。
就這樣，人均5角的保健費用，最後居然還有剩餘。
「這是中醫的智慧，更是中國人民歷經千年傳承下來的生存與生活智慧。中醫的簡便驗廉至今仍有巨大優勢。按摩手法是零成本的，葯食同源的食療方是生活成本更多吧。問題出在一些重點疾病的治療上，中藥材的炮製、種植尤其是科技成分進入之後，葯價確實上來了，但療效也更加確切了。」禤國維總結。
醫術高明 外國友人贊「中醫真是神奇」
系統性紅斑狼瘡是一種典型的自身免疫性疾病，一直是醫學界的難題之一。禤國維將系統性紅斑狼瘡作為自己的主攻方向之一，成效顯著。
2009年，一位18歲的女患者余某，在外院長期使用激素治療，導致股骨頭壞死。禤國維經診查後，以「滋陰清熱、補腎通絡」為法，以六味地黃丸為基本方加減，原來的激素治療逐漸減量。經半年後，患者皮疹慢慢消退，股骨頭壞死的癥狀改善，病情穩定。
禤國維的醫術不僅在國內出名，更讓外國友人折服。一位在大亞灣核電站工作的法國工程師，為治好6歲兒子的頑固性濕疹跑遍了法國很多家醫院，始終難愈。得知禤國維是皮膚科專家，便把孩子帶到廣州治療。禤國維診斷，孩子的病屬慢性濕疹，當以養心健脾、活血祛風為主，他辨證開方，其中包括內服藥、外塗藥和洗浴葯，並囑咐家長治療期間孩子應忌食海鮮、牛肉及煎炒、油炸、辛熱等易致過敏的食物。兩個月過去了，孩子的濕疹消退，未見反覆，皮膚也恢復正常。孩子的父母不禁感嘆：中醫真是神奇！不可思議！
這些神奇療效的背後，是禤國維60餘年來在醫療、科研工作中的不懈奮鬥。他創製了皮膚解毒湯、滋陰狼瘡方等系列驗方，系統總結了「中醫皮膚病外治法體系」。他潛心鑽研，主編學術著作11部，主持科研課題10項並獲得多項科研獎勵。
2020年，當83歲的禤國維步入以他命名的國醫大師傳承工作室接受南都專訪談到「創新守正」時表示：「守正，我們必須了解中醫思維、基礎理論和中醫經典；創新，中藥劑型要改變，要在保證藥物有效成分的前提下，讓患者能更便捷地獲得中醫藥的治療效果，要跟上現代快節奏的生活」。在禤國維心中，看好病才是根本，這是老人眼中的正。
門診加號 最多時一天接診超百病人
「醫者必具仁道、仁義、仁人之心。」這是禤國維經常掛在嘴邊的話。為了不讓病人白跑，他的門診一再加號，最多的時候一天看超過100個病人；為保護醫院財產不幸重傷昏迷7天，他醒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今天的門診我去不了了，快去停號，別讓病人白等……」
2020年，當時83歲的禤國維依然堅持每周出門診六次，外地患者來了找他加號，他會盡量滿足，「離開了病患，也就離開了中醫的根，何來守正？創新也就成了空中樓閣。」
熟悉禤國維的人都知道，他會隨身攜帶一本紅色封皮的小本子，首頁的一段話也是他經常對學生的囑咐，「患者來就診時，由於病痛和焦慮往往情緒很糟糕，尤其是一些老年人，這時更需要醫生付出加倍的耐心。」
「除了日常對我們的學習嚴格要求之外，老師經常囑咐我們，一定對每一位患者有責任心，不要敷衍塞責。」提起老師的言傳身教，學生如是說，「有不少患者慕名來找禤老，很多都成了他的老朋友。」
一次，禤國維不小心骨折，傷愈沒休息幾天，他又堅持到醫院出診。「那時候老師家的房子沒有電梯，一開始是老師的兒子背他上下樓去上班。後來老師慢慢可以走動，我們幾個學生每天早上六點多，從八樓的家中扶著拄拐杖的他，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走下樓，晚上再這樣把他送回家。有時趕上夜診，老師回家已經10點鐘了，但他從來沒喊過累，一直堅持出診。」回憶起那段往事，學生李紅毅很是觸動。
勤醫樂教 將社會獎勵的50萬元全部捐出
禤國維一生勤醫樂教，禤國維培養了岐黃學者、廣東省名中醫陳達燦、盧傳堅，廣東省名中醫范瑞強等為代表的一大批著名中醫皮膚病專家。
「他總是盡己所能，恨不得把所有知識都傳授給我們。他不斷地言傳身教，用自己的行為告訴我們做人的道理，培養我們高尚的醫德。」弟子們說起恩師，都滿懷敬意。禤國維愛才惜才，他對弟子最大的期盼是他們的學術水平能超過自己。
在禤國維眾多的學生中，有一名來自越南的留學生，叫謝文平。畢業回國的前夕，禤國維贈送給他三樣「寶貝」：第一件是一支筆，醫生手中的筆千斤重，可以治病救人，也可能誤人、「殺人」，必須慎之又慎；第二件是一條領帶，它代表一個人的形象，要始終保持為醫者的仁心、仁德；第三件是一雙皮鞋，要踏踏實實走好人生的路，為人行事，切忌虛假，做學問要一步一個腳印，不要圖虛名、求浮華。這三樣「寶貝」令謝文平終身難忘，他不僅時刻銘記恩師的教誨，還把這段「秘笈」也傳授給自己的學生。
作為著名中醫學家和廣東省人大代表，禤國維念茲在茲的是中醫藥事業的發展。他與鄧鐵濤等國醫大師一道，簽名發起「我以我血薦岐黃」的倡議，在人才培養、適宜技術挖掘、加大中醫醫療機構投入、發揮中醫藥在重大傳染性疾病治療中的作用等方面。他把社會獎勵的50萬元全部捐出，在醫院設立「中醫藥獎勵基金」，獎勵中醫後備人才。
具有什麼樣的特質才能成為一名國醫大師？跟師禤國維20餘年的高徒、廣東省中醫院原黨委副書記、院長陳達燦總結出一個字「純」——純真、純粹、純凈。一個畢生從事中醫藥事業的純真志向，一份勇攀醫學高峰的純粹追求，還有一顆「一切以病人為中心」的純凈愛心。
采寫：南都記者 楊麗雲 王道斌 通訊員 陳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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