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高估特步的面子,別低估北半馬的節操

把「霸總」人設帶進現實,這屆吃瓜群眾,還是有些想像力的。

比如,偏信「資本」可以「呼風喚雨」,左右金牌賽事。

4月14日結束的北京半程馬拉松比賽中,中國馬拉松運動員何杰勇奪第一,但卻引發了質疑。

在比賽接近末尾時,姆南加特等三名黑人運動員似乎主動「放水」,把冠軍「讓」給了何杰。

而何杰又是特步的簽約運動員,特步「操縱論」就此出爐。

乍看之下似乎自圓其說的操縱論,其實,既高估了特步的面子,也低估了北半馬的節操。

由北京體育局主辦的北半馬,是金牌賽事,堪稱北京的門面活動之一,怎麼可能被一家遠道而來的民企所左右所拿捏?!

針對上述質疑,4月19日,北京半程馬拉松組委會蓋章結案,發布了調查結果:特步邀請了包括前述三名運動員在內的共四名配速員參賽,其中一名配速員半程退賽;同時,特步存在疏忽,未對配速員進行明確標識,賽事承辦方中奧路跑公司未向組委會報備前述配速員身份。

調查結論批評了特步的疏忽,但也明確了不存在所謂的「保送冠軍」,也算間接洗脫了特步的操縱論污名。

犯錯就要挨打,組委會也沒慣著特步,直接取消特步的賽事合作夥伴資格;同時取消何杰和三名黑人運動員的成績,收回獎盃、獎牌和獎金;處罰不可謂不重。

主辦方的調查結論,與中外馬拉松賽事配速員的慣例,以及姆南加特對bbc自稱「pacemaker(配速員)」的說法,三方互相印證,合情合理合乎邏輯,可信度很高。

真相浮現後,能否肅清操縱賽事、保送冠軍的偏見?

不無辜的特步錯在哪?

關於這場風波,真相只有一個,觀點卻有兩種,專業跑者和吃瓜群眾的看法兩極分化。

這源於雙方的認知偏差——三名黑人運動員,到底獨立參賽的選手,還是陪跑何杰的配速員?

很多馬拉松比賽中,都會出現統一著裝、頭戴兔帽、身牽氣球、明晃晃帶著「pace」標識的跑者。

他們的角色就是配速員(也被稱為兔子,英文為pacemakers,或者pacer)。

從身份來看,兔子又分為官兔和私兔。

官兔通常由主辦方邀請而來,他們是控速大師,堪比跑道上的公里計時器,對於其他選手相當於參照系,助其控制節奏,以及加油助威。

私兔,則是某一位跑者的專屬配速員,職責是帶領這位跑者在預定時間內跑完全程,其作用在於開道、破風、拿補給、穩定配速、終點「助力」等。

2019年,有著喬神之稱的馬拉松傳奇人物、馬拉松世界紀錄保持者基普喬格,就在全球範圍內挑選了41位頂尖運動員,擔任破風兔子,7 人一組每5公里輪番上陣,助攻喬神成功破2。

這次的北京半馬中,三位黑人運動員,其實也是何杰的私兔。

何杰剛剛在3月的無錫全馬中破了全國紀錄,身為國家隊隊員,通過私兔助攻,期待再破半馬記錄,不難理解。當然,最終因為其身體狀態不佳,何杰並未如願。

至於黑人運動員在終點時,向何杰揮手致意,也是在盡私兔的本分——私兔的第一職責,就是助攻其所服務的跑者,挑戰個人極限,跑出最佳成績。

而吃瓜群眾們對這一場景,噓聲一片,也不足為怪——兔子這一角色,雖然在馬拉松圈子裡人盡皆知,但是在大眾群體里認知度卻極低,這種信息偏差,最終產生了誤解。

行業慣例是接近真相的第一層面。

官方調查,則是接近真相的第二層面。印證了特步和賽事承辦方存在無意的疏忽,但不存在任何主觀的操縱行為。

當事人的說法,以及外媒的權威報道,則是接近真相的第三層面。

4月15日,姆南加特告訴權威媒體bbc,三個人是作為配速員身份參加北京半馬的,「我不是來參加正式比賽的」, 「我不清楚為何我的號碼布上寫著我的名字,而不是標明我是配速員。我的任務是設定節奏,幫助何杰取得勝利,但不幸的是,他未能打破國家紀錄。」

如今,多層真相環環相扣,互相印證,操縱論可休矣,不妨讓「帽子」少扣一些,讓真相多飛一會。

特步不是「霸總」,拿捏不了北半馬

官方調查結論已出,但未必能完全肅清流言與偏見。

我們假設特步確實「操縱」了比賽,要布這麼大的局,特步必須同時搞定何杰、搞定非洲運動員、搞定賽事承辦方和主辦方,搞定中外權威媒體,才能讓上述各方眾口一詞,共同為其背書。

特步有這個能力嗎?

從利益角度而言,參與做局的任何一方,都不難預料到真相大白後他們所要面臨的滔天輿論和刷屏謾罵,甚至要徹底葬送品牌形象、職業生涯等。

這筆買賣划算嗎?

作為跑鞋一哥的特步,其實並不缺馬拉松冠軍。

自2019年,特步發起「國人競速 全民暢跑」戰略後,就先後幫助80多位中國運動員,贏下了近400個馬拉松冠軍,何杰只是其中之一。

北京半馬再加一個冠軍,於特步不過是量的積累,並沒有質的提升。因此,作為中國第一跑鞋品牌的特步,沒必要賭上品牌聲譽和公司命脈,冒險做局作假。

而對何杰而言,參與作弊更是得不償失。

身為多屆馬拉松冠軍獲得者、中國馬拉松紀錄保持者,中國首位亞運會男子馬拉松冠軍,何杰前景一片燦爛。

雖然想在半馬跑出好成績,但這個好成績於他不過是錦上添花,何杰不可能去配合特步做假,不可能冒著斷送職業生涯的巨大風險,不可能在大眾面前完成一場類似於「皇帝的新衣」一般的拙劣表演。

總之,收益極低,風險極大,無論是何杰和特步,都不可能去冒險做局。

而大眾廣泛質疑之下,作為主辦方的北京市體育局,以及賽事的承辦方,也不可能在調查結論中作假。

北京半馬,是北京市極為重視的大眾體育項目,迄今已有六十餘年歷史,到了2016年正式升級為半程馬拉松,2018年升級為金牌賽事。一個門面項目,不可能徹底放棄節操,去被一家企業所操縱所拿捏。

正因為極為看重,就不難理解,此次調查為何在短短四五天內就高效完結,為何組委會對相關過錯方的處罰如此之重:

對何杰和三位運動員全數取消成績,收回獎金獎盃;對特步取消賽事合作夥伴資格,責成其向社會公開致歉,對相關責任人進行嚴肅處理;更是直接拿掉了中奧路跑的北京半馬承辦運營資格,責成其向社會公開致歉,對相關責任人進行嚴肅處理。

下重鎚,才能敲響鑼,北半馬接受不了無意的流程疏忽,更不會容忍「保送冠軍」的操縱。

「跑鞋一哥」,要學會從直男變暖男

面對重罰,以及大眾批評,特步並沒有辯白,而是就地認錯,立正挨打。

「完全接受組委會作出的處罰決定,並認真反省、深刻檢討,嚴肅處理涉事人員。我們將深刻汲取教訓,全面排查賽事運營工作的所有流程和制度,及時改進,確保今後不再發生此類事件。」

特步的這番誠懇道歉,並不是假模假式的套話。

放眼中國,沒有任何一個運動品牌,會如特步這般,和馬拉松,和中國跑步行業,業務上捆綁得如此緊密,利益上如此高度一致。

唯有中國馬拉松賽事好了,中國跑步人群壯大了,作為跑鞋一哥的特步,才能水大魚大地受益,如果中國馬拉松完了,特步也基本就垮了。

可以說,特步近20餘年的發展史,就是微縮的中國馬拉松歷史。

特步全面布局跑步領域,始於2007。2015年,特步舉起「回歸運動」的大旗,而跑步則是特步一直以來傾注心力最大的領域。

2019年,特步又發起發起「國人競速 全民暢跑」戰略,2022年決定追加50億助力中國路跑事業。

多年押注,收穫頗豐。諮詢機構沙利文的數據顯示,2023年中國馬拉松跑鞋穿著率,特步位居第一;2023年,包括跑鞋在內的鞋履業務,為特步貢獻了近六成營收。

兢兢業業培育、參與馬拉松和跑步行業近20年,特步不會不明白,其半數身家系命於中國馬拉松和跑步行業,一榮俱榮,一毀俱毀。

而從這場風波中,特步也必須認識到自己的短板——產品硬氣,溝通拉垮。

2007年,初入跑步賽道時,馬拉松還是小眾賽事,跑步人群也相對有限。面對上述小眾專業群體,跑鞋品牌的核心競爭力就是產品和技術。

在當時,特步憑藉兼具專業度和性價比的口碑傳播,就能收穫不少鐵粉。但如今,馬拉松的參與人群越來越廣。2023年,中國路跑參賽規模增加到了驚人的605.19萬人;經常參加體育鍛煉的中國人口達4.4億,其中跑步運動參與度更是高達61%。

當馬拉松從小眾破圈走向大眾,消滅信息鴻溝,對齊公眾認知,就變成了必選項,而鐵憨憨特步的公眾溝通能力卻還在原地踏步,就如嘴笨舌拙的鋼鐵直男。

更何況,推廣普及馬拉松和跑步運動,本來也是特步「國人競速 全民暢跑」戰略的一部分。

從這場風波來看,特步不僅在此次的配速員註冊流程中存在疏漏,更是在馬拉松普及推廣上,以及與跑者群體的後續溝通上,做得都不到位。

這場風波之後,特步必須補上重要一課,要學著從實力在線、產品硬氣的直男,升級為能幹也能說的暖男。

被污名的委屈,被誤會的痛苦,會督促特步儘快補上短板,不失為價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