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雅瑟的眼睛很亮，神色間帶著朝氣與純粹，隨著閱歷的豐富，她的身上也有了更多的氣質，與她所飾演的角色疊加在一起。比如，《智齒》中，王桃的不甘與韌性；《我本是高山》中，鄉村教師的努力與淳樸。而在正在熱映的電影《潛行》中，劉雅瑟又會讓人感受到平靜之下的悲情暗涌。
作為香港金像獎最佳女主角，劉雅瑟身上的「戲」確實挺多的，在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專訪時，她也是邊說邊「演」。談及《潛行》中的搭檔劉德華是「行走的太陽」，總是帶給周圍人巨大能量，前一刻還坐在沙發上的劉雅瑟，後一刻就「彈起來」，從房間的這邊走到那邊，模仿起劉德華在片場的樣子；而說起林家棟如何像大海一樣的寬廣和深沉，她又會使勁延展兩臂，試圖丈量出無限的寬度與深度；以及被導演要求「欲哭無淚」時，她是如何不停地哭，「哭成狗」，然後，眼睛乾澀、紅腫自然形成了欲哭無淚……
給人感覺很酷很颯的劉雅瑟，接觸起來卻是活潑有趣，她「有梗」，能「秒入戲」，卻又通透、真實，坦誠自己的焦慮，害怕沒戲拍，擔憂自己現在的形象偏於酷颯，與喜歡的現實主義題材錯過。
劉雅瑟的心中有一股勁，那裡面是對於表演的渴望。2023年，劉雅瑟除了《潛行》，還有《我本是高山》和《前任4·英年早婚》上映，三部作品各有特色。展望來年的計劃，劉雅瑟說：「2024年，我想要演三個不同類型的作品，其中，最想演的角色是復仇反派，像宋慧喬的《黑暗榮耀》那種。」記者問她：「這三個作品，是已經有劇本了，還是你腦中的設想？」她笑道：「哈哈哈，都是我空想的。」
《潛行》中與劉德華演夫妻「嘚瑟cp」是共生的關係
電影《潛行》由劉德華監製，關智耀執導，劉德華、林家棟、彭于晏、劉雅瑟領銜主演，集齊「四帝一後」，可謂全員演技派。其中，劉德華是十六年來首演反派，他扮演的林陣安過著不同尋常的「雙面人生」，一方面，在黑暗與罪惡瘋狂滋長的「暗網」中，操縱不法交易；另一方面，他又是「寵妻狂魔」，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妻子vivian。
片中的vivian由劉雅瑟扮演，她形容片中這對夫妻是「共生」的關係，「我們兩個就是彼此的唯一，他後來變得黑化，其實也是跟妻子有關係的。有一句話，我以前可能沒有那麼深刻地理解，就是『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我覺得這個故事就完整地體現了這個道理。」
所以，在劉雅瑟看來，林陣安夫婦是悲劇人物，兩人曾經一起經歷過深淵，「我們是越陷越深，然後萬劫不復。在打怪獸的過程當中，我們自己也變成了怪獸。一步錯步步錯，回不了頭，就發展到這個樣子。」
在劉雅瑟的腦中，vivian是完整豐富的一個人物，「觀眾初看她，好像一直很平靜的樣子，完全不知道丈夫在外面做了什麼事情，但實際上，這個角色並不是這麼簡單，這裡面有很多暗示。vivian的世界被摧毀過，她成了一座孤島，林陣安就像拯救vivian的一艘大船，也是vivian與外界唯一的鏈接。這世界上vivian只信任他，他給了vivian足夠的安全感，vivian後來患抑鬱症，是林陣安一直守護在vivian身邊。」
也因此，劉雅瑟認為觀眾在看完《潛行》後，不只是看完一部商業片，看完過癮就完了，影片其實留下了很多思考的空間，「比如，林陣安這個反派和妻子為什麼相互信任，彼此相愛？而家棟哥扮演的那個正派角色卻跟老婆經常吵架，夫妻不和？這就是人性糾結的部分，正與邪，黑與白，人性是很複雜的。」
劉德華和劉雅瑟此次搭檔演夫妻被觀眾起名為「嘚瑟cp」，問劉雅瑟覺得他倆cp感強嗎？劉雅瑟笑說那要看觀眾如何評價，「我自己也會默默地刷手機看，好像還可以，挺配，挺甜的。」
劉德華是「行走的太陽」
劉雅瑟接戲會看劇本，會接演可以打動她，讓她相信的角色，可是，出演《潛行》，她說一個理由就夠了：「與劉德華合作，一秒都不需要考慮，一定要演。」
在《潛行》的首映式上，劉雅瑟的表姐爆料說她們姐妹倆從小就是劉德華的「粉絲」，一次為了搶「誰能第一眼看到劉德華」，兩人賽跑，結果劉雅瑟摔到額頭，還縫了好幾針，現在如果認真看，還能看到額頭上小小的印記。劉雅瑟笑說，自己從來沒和別人說過這事，有人問起她額頭的傷，她都說是小時候淘氣，磕傷的。
也難怪，此次和劉德華合作《潛行》，劉雅瑟非常興奮，可是，另一方面，她坦承自己在開拍前非常緊張，「八年前，我客串過華哥的《失孤》，那時候我並不緊張，因為我跟他沒有對手戲，我只需要在我的角色裡面做好我自己就行，而且我戲份很少，我當時就是去看一下華哥在真實生活中是什麼樣。」
這次出演劉德華的妻子，劉雅瑟覺得很緊張，這份緊張是如何被化解掉的？劉雅瑟說：「華哥幫我化解了緊張，他是一個很友善的人，跟他演戲的時候，他會讓你很投入，會帶動我，照顧我比較多。」
劉雅瑟形容劉德華是「行走的太陽」，走到哪，就給哪兒帶去溫暖和能量，「華哥非常尊重人，很低調。我每天在片場等戲就是這麼坐著，比較平靜，比較乖。華哥來到現場，會熱情地跟大家打招呼，朝氣蓬勃、精力充沛，非常感染人。」
劉雅瑟笑說那時候自己每天都在想，怎樣才可以做到像劉德華那樣接近完美呢？「他除了演員還是影片的監製，非常盡責。他有這麼多年積累的現場拍戲的經驗，所以，他對每個部門的工作都會顧到，每個演員都佩服他。」
林家棟是平靜深沉的大海
劉雅瑟開玩笑說，本來自己要扮演劉德華的妻子還很緊張，但是看到這個角色是林家棟的大嫂，立刻振奮了許多，因為在電影《智齒》中，林家棟把她虐得夠嗆，「以前見到林家棟都低頭走，現在演他大嫂，敢抬頭了。」
劉雅瑟形容林家棟是大海，「表面風平浪靜，但非常深廣的大海。」劉雅瑟以電影《智齒》獲得了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獎，為了這部電影，劉雅瑟吃盡苦頭，卻也讓她收穫頗多，「家棟哥對我來講非常重要，和他合作《智齒》，讓我知道了什麼是表演。在此之前，我雖然演過戲，但演的很多都是青春片，但是在拍《智齒》的時候，一下子就觸及到了表演的境界。」
《智齒》是劉雅瑟第一次在香港拍戲，「全是香港演員，我一句話都聽不明白。到一個非常陌生的環境，我也很怕，他們也不知道我是誰,不明白導演鄭保瑞為什麼會選一個完全不知名的新演員來演女主角,所以,我壓力很大。」
由於是一部很陰鬱的犯罪片，劉雅瑟說自己在現場拍攝時一直很老實地坐著，因為角色都很沉重，氣氛很壓抑，現場不可能是輕鬆的氛圍。「家棟哥在片場也不玩手機，就坐在導演後面看著監視器鏡頭不說話。有的時候先拍我，再拍他，有時先拍他，再拍我，拍我時，他就坐在監視器後面看我的表演，我也不知道他覺得我是演的好還是不好。等到他去表演的時候，我就一直問導演，問編劇他為什麼這麼演。後來看了很多天，我發現，如果是先拍我的角色，他看完之後，會根據我的表演去調整他的表演，那我就也這樣，先看他的表演，然後再調整我的表演，有的時候就是這麼互相配合。」
拍攝《智齒》，讓劉雅瑟意識到做演員不是只看自己的表演，「一個好看的戲，除了你自己的表演，還要看對手演員的反應，其實是相互成就的。華哥、家棟哥都是非常成熟的演員，跟他們合作，能從他們身上學習到很多經驗。他們的視野不會很窄，跟他們聊戲，他們都是站在客觀的角度，去看完整的戲，包括對生活上面的看法也是這樣。我很喜歡跟他們聊表演，聊當下我們在拍的這個戲。」
有運氣，遇到的都是好導演好演員
2019年，劉雅瑟憑《麥路人》獲得香港金像獎最佳女配角獎提名，2022年，首次憑《智齒》獲得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獎提名，就問鼎影后，問劉雅瑟是否覺得自己演戲有靈氣，她回答說覺得自己有運氣，雖然演藝事業並非一帆風順，但遇到的都是好導演、好演員，「我第一次拍戲是呂樂導演的《十三棵泡桐》，因為我不會演戲，我問呂叔怎麼演，他說你想怎麼演就怎麼演，拍完那個戲，我知道原來他要的是一種很生活的狀態，不需要有什麼表演痕迹。」
被問及現在隨著經驗的豐富，演技的積累，是否會為了角色特意設計一些動作、細節？劉雅瑟認為所謂的「設計」其實還是分角色，「很多時候,我確實也沒有辦法提前設計應該怎麼演。因為我不是一個人演戲，我不知道對手演員會不會出其不意地給我一個不一樣的表情，不一樣的行為。」
劉雅瑟認為演員之間的互動、碰撞非常重要，就像拍《潛行》時，她和劉德華也不會溝通每場戲具體怎麼演，「就是看感覺，比如婚禮那場戲，婚禮被毀，vivian受傷，華哥一隻手開槍，一隻手擋住我的眼睛，不讓我看到慘烈的場景，他的動作都是自然的表現，他對妻子的那份愛護，一個手勢就可以體現出來，他不希望vivian看到這些血腥場面。我當時也在思考，我到底是要表現出害怕還是不怕呢？後來決定的是冷靜，而不是那種慌張地大喊大叫。實際上，在當時的混亂中，vivian一定是怕的，只是沒有把那種害怕外放出來，我覺得這也是我理解的角色之間的愛的感覺。林陣安愛vivian，所以不願意vivian看到血腥恐怖，vivian也愛他，所以，不希望因為自己的恐懼而去影響他。」
對於自己的每個表演，劉雅瑟都要經過反覆的琢磨和考量，「就算有時候我的表演空間有限，我也會在角色里建立一個合理的支撐。作為演員，我演這個角色一定要首先說服自己，她的動機、邏輯如果不能令我信服，我可能都不知道怎麼表演。所以，對於每個角色，我內心會做好多工作，要想得非常清晰。」
劉雅瑟很開心2023年能有《潛行》《我本是高山》《前任4·英年早婚》三部電影上映，每個角色都能讓觀眾見到她不同的一面。其中，《前任4·英年早婚》中劉雅瑟是酷颯的律師，《我本是高山》中則是淳樸的鄉村老師。
講述每個曾經扮演過的角色，劉雅瑟都能娓娓道來，十分投入，問她演完後齣戲快嗎？劉雅瑟說：「其實我還挺快的，就看我自己想不想出來。有的時候不齣戲是因為我很怕出來之後，第二天接不上。家棟哥還教會我一句，他說演員演戲演的是情緒和關係。如果今天你在現場很開心，讓你開始演傷心，你是演不出來的。你沒有把自己積壓到那個狀態，很難突然一下子演出來那個傷心的狀態。」
要在電影圈努力活下去就像是我在幫助王桃繼續活下去
說起《智齒》和她扮演的王桃，劉雅瑟仍然充滿感情，「迄今為止，王桃依舊是讓我覺得最重要的角色，我要在電影圈努力活下去，就像是我在幫助王桃那個角色繼續活下去。只要我還在拍電影，大家想起我，就一定會提到我獲得過金像獎，一定會知道《智齒》這部戲，會知道王桃這個角色，我希望能夠讓更多人知道她。」
《智齒》是劉雅瑟在事業低谷時遇到的戲，其實，她主演的第一部電影《十三棵泡桐》曾獲得了東京電影節評委會特別獎，可惜電影並未在國內公映，這十幾年裡，劉雅瑟的電影之路並不平坦，她說:「每當我要放下的時候，就會有一個角色把我拉回演員這條路,給足了我勇氣和力量,比如讓我拍了《智齒》的鄭保瑞導演。」
以《智齒》獲得金像獎最佳女主角是劉雅瑟的事業轉機，「我當時特別渴望得到這個角色，我覺得王桃跟我的靈魂有共鳴，王桃在片中是被嫌棄的，像垃圾一樣被丟棄，那時候，我在娛樂圈的狀態也是這樣子的，我北漂這麼多年，為了活下去一定要打拚的感覺，那種情緒上的東西，特別能夠和王桃融合，我會在表演時帶入那種情感。」完全投入到王桃這個角色裡面之後，劉雅瑟說自己特別不想殺青，「一方面是我捨不得這個和我在精神上惺惺相惜的角色，另一方面是，我很怕回到現實生活中，因為拍完這部就沒戲拍了，沒工作了。」
說起剛在香港拍片的那段日子，劉雅瑟坦承很難，首先語言的溝通就是問題，「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所以，我只能用我作為演員的經驗，觀察他們的表情，感受他們的情緒。表演需要把情緒給到，拍《潛行》我是說粵語的，雖然說的不是很標準，但也一定要用我自己的原聲。我覺得用原聲會比較真實一點，那樣大家情緒會比較搭。因為普通話跟粵語的發音，情緒表達是不一樣的。」
2018年拍完《智齒》，2022年憑藉此片獲得金像獎最佳女主角，劉雅瑟獲獎後在微博里寫道：「是電影，帶我走到了這裡，我也希望能陪電影走到更遠的地方。是電影，為我的人生開啟了一道光，我也希望可以在電影里留下更多值得回味的時光。」
這，也是劉雅瑟目前的願望，她希望能夠繼續挑戰多樣化的角色，無論是現實之中，還是銀幕之上，都能夠呈現自己更多的可塑性和可能性。
文/本報記者張嘉供圖/劉雅瑟
（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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