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里的魚

常言道「秋風起,鱸魚肥」。

《世說新語》里有一個與鱸魚相關的故事很有名:西晉文學家張翰是南方人,他曾來到當時的首都洛陽,在齊王司馬冏的官府里擔任東曹掾。後來有一天,張翰見秋風乍起,想起了老家吳中的菰菜羹和鱸魚膾,便說:「人生在世,最難能可貴的就是順應自己的內心,為何要跑到離家數千里的地方來追求浮名浮利呢?」

於是,張翰就辭職回家了。沒過多久,司馬冏便在八王之亂中敗亡,他手下的兩千多名黨羽也沒能倖免,而張翰因為已經辭官回家,所以逃過一劫。當時的人都認為:鱸魚膾雖然好吃,但張翰辭官回家的主要原因是見機行事,趨吉避凶。

當然了,張翰辭官回家也能以想吃鱸魚膾為原因,可見鱸魚味美天下知。魏晉時期的人們喜歡吃魚,吃的方式還是「膾」,即將鮮魚切成片,蘸調料食用,就是現在人們說的生魚片或者魚生。

《世說新語》里還有一個吃生魚片的故事:東晉名士張玄擔任侍中時曾經乘船出使江陵,半路上見有個人提著半小筐活魚在岸邊,對著船上叫道:「我筐子里有點魚,想請你們幫忙切成生魚片。」張玄聽了,就將船靠邊讓這個人上船來。

這人上船後,張玄問他叫啥,他自稱劉遺民。張玄聽了後非常高興,因為這個劉遺民也是當時的名士啊,便想著和他多交流。不過,劉遺民知道了張玄是奉命出差的欽差後,熱情就大為消減。吃完了生魚片,劉遺民就迫不及待要走,還說:「剛才捉到這點魚,想著您的船上一定有切魚片的餐具,所以才來打擾的。」劉遺民是個隱士,知道張玄是官場中人,於是不願和他過多地深談了。

除了吃河魚,那時候的人們還吃海魚。東晉的晉孝武帝司馬曜有一回和大臣虞嘯父一起吃飯,酒過半巡,突然發問:「老虞啊,你說你在門下省,怎麼從來也沒見你獻過什麼東西上來?」虞嘯父老家在江南,而且特別有錢,又靠近海邊。他聽了皇帝的話,以為老闆是在向自己要禮物,趕緊回答說:「現在天熱潮濕,還沒法製作各種魚乾蝦干,等過陣子乾燥些,就能將這些好東西獻給皇上。」孝武帝聽了拍手大笑。

《世說新語》里還提到過,西晉的文學家劉寶年輕時經常去草澤打魚。的確,魚兒是大自然的饋贈,對於隱士們來說,他們可以樂得自在,在山水之間捕魚而食,何況魚肉也是改善伙食的一種好選擇。所以,有些有錢的地主,還會選擇自己用池塘養魚。

比如東晉的權臣桓溫家裡就養了魚。當時的名士郝隆名氣很大,便想著投奔桓溫,讓自己的才華有一個展示的舞台,誰知道桓溫就給他分配了一個「蠻府參軍」的崗位。蠻府是當時負責少數民族事務的官署,至於參軍,相當於參謀或者幕僚。

到了三月三日上巳節,桓溫組織手下的員工們聚會,並提出了一個要求:參加聚會的人都得作詩,作不出的要罰酒三升。郝隆一開始沒有作出來,被罰喝了酒。喝完之後,他看見桓溫池子里的魚,突然靈機一動,趁著酒意,提起筆來寫了一句:「娵隅(jūyú)躍清池。」在場的領導和同事看了這句話都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郝隆寫的什麼。

於是桓溫便問他:「娵隅是什麼東西?」郝隆回答:「蠻語里就把魚稱為『娵隅』啊。」桓溫說:「你作詩用什麼蠻語嘛!大家都看不懂。」郝隆回復說:「我辛辛苦苦、不遠千里地來投奔您,才當了個蠻府參軍,哪能不說蠻語呢!」

不過,當時的普通人要想常常吃到魚肉也並不容易。比如,晉代名士王承在東海郡主政的時候,手下有個小吏偷了他池塘里養的魚,主簿知道了後便要追查這件事。王承卻說:「當年文王的狩獵場都與老百姓們共享,這區區幾條魚有什麼好吝嗇的。」畢竟,小吏來偷魚,肯定是因為兵荒馬亂吃不上飯所致。

正是因為魚肉也難得,所以人們吃不完的魚往往會腌制起來保存。晉代的將領陶侃年輕時曾在一個小縣城裡做過監管魚梁的小吏。「魚梁」是當時捕魚的一種築堰設施。有一天,陶侃為了孝敬母親,便送了一罐腌魚回家。

她母親見了,感覺不是滋味,便將腌魚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而且還寫了一封信責備他:「你現在管漁業,那你這罐腌魚是不是公家的東西?你現在還是個小吏就敢拿公家的東西給我,這不但沒有好處,反而會讓我更加擔憂啊。」

陶侃出身貧寒,然而,他的母親卻公私分明,堅決不貪小便宜。最終,出身底層的陶侃打破士族大家的壟斷,在晚年時位極人臣,並且在亂世之中得以全身而退。不得不說,陶侃能取得這樣的成就,母親的言傳身教是功不可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