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毛小四
編輯 | 車卯卯
一場短暫的民意勝利
東方甄選的大戲已經連掛熱搜一周了，接近結局。
時間來到本周六，白天孫東旭被罷免了 CEO，當天晚上 19 點 10 分，董宇輝就來到了俞敏洪直播間合體直播。
我全程看完直播，董宇輝一臉疲憊，說這幾天自己不知所措，覺得怎麼回應都是錯。
俞敏洪說自己是個非常寬容的人，同時「宇輝從不跟我說自己要多少，給宇輝足夠的平台和空間，才是最大關愛和成全。」
下面評論區幾乎快炸掉：不要畫餅，董宇輝的待遇到底如何提高？
俞老師還直接讓直播切全景鏡頭，把更多細節事無巨細扔到觀眾面前。
比如他說話滴水不漏但不談實際問題的時候，董宇輝滿身疲憊在旁邊用保溫杯喝水的樣子，像極了聽領導發言的我。
何必，畢竟都都不是專業演員，讀書人哪裡禁得起放大鏡的審視。
互聯網在憤怒什麼？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 格力王自如和東方甄選董宇輝是 2023 年末互聯網世界的兩大標杆打工人。
王自如是反例，是那個中國讀書人害怕自己某天成為那個被唾棄又被羨慕的人，所以輿論場的聲音是群嘲中混雜著自嘲，在調侃中混雜著心酸。
董宇輝也是反例，是那個讀書人害怕自己才華橫溢，就算走了大運拿了男主劇本，功高蓋主，還是落得一個鳥盡弓藏的結果，永遠是個區區馬前卒。
我們都是王自如 ，從意氣奮發到磨平稜角，從 battle 不過老羅到恭維老闆的話術天衣無縫。
我們也都是董宇輝，或許能力運氣都不缺，還是深陷人際和利益的怪圈拉扯。
想走好職場路可真的太不容易了。甄嬛傳里拿了女主劇本的也就一個人，新聞女王前期斗的眼花繚亂，後期卻紛紛上岸。
而在現實中，當王自如的話，可能被除了老闆之外所有人看不起；當董宇輝，可能被所有人包括老闆在內，妒忌和忌憚。
不過，王自如常有，董宇輝不常有。
今天直播的時候，董宇輝一貫謙卑地說：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我，到底喜歡我什麼。
就是因為「不知道為什麼喜歡」，所以這才是直播界的天降紫微星不可複製。他是標準的寒門，直播的時候說，父母還在陝西老家種地，而土地讓自己安心而親切。好不容易寒門出了貴子，貴子卻要被打壓。
東方甄選要知道的是自己在對抗什麼，不是對抗區區的丈母娘粉絲團，而且洶湧的互聯網民意：董宇輝就是所有打工人的不得已的投射，哪怕打工都 tmd 牛逼到這個程度了，還是要被老闆用完就扔。
東方甄選一番操作不是在否定董宇輝，而是在否定打工人的英雄夢。誰能不憤怒呢？董宇輝會被東家詆毀雪藏，王自如則被老闆捧在手心，這世道不公啊。
逐利者得利，求仁者得仁。其實已經是不錯的結果。
截至 17 日 12 時，董宇輝粉絲數量已達到 2068.7 萬，一天內漲粉超 352 萬。東方甄選粉絲在 12 月 16 日跌破 3000 萬並持續下跌，俞敏洪和董宇輝合體直播後則緩慢上漲，目前達到 2862.6 萬。
讓董宇輝粉絲超過他所打工的公司，讓董宇輝去京東，讓董宇輝學李佳琦，讓羅永浩投資董宇輝——互聯網世界的打工人們，每個都恨不能替董宇輝揭竿而起，自立為王。讀書人讀了一輩子書，難道最終就是為了找個主公，助其成就大業嗎？
哪怕這個主公是俞敏洪，是讀書人的理想大本營——曾經的新東方，現在的東方甄選；哪怕主播和明星一樣，已經是公司最重要的核心資產和生產力，董宇輝還是要重蹈覆轍？
然而董宇輝說：從沒想過要離開東方甄選，被尊重和被傾聽比拿到多少報酬更重要，士為知己者死。
他是認定了劉備，也當定了這個諸葛亮。
千千萬吃餅吃到吐的打工人，被現實捶打過按在地上摩擦的到打工人，聽到了這麼一句可能小學生才會認真說出口的場面話，就這樣被真誠地說出了口。
哎，董宇輝真幸運啊，他還這麼天真。
那個時候，所有圍觀的人，起鬨的人，可能都在心裡嘆了口氣，說不上是憐憫還是羨慕。
讀書人的歸宿是什麼？
有部 2010 年老電視劇的視頻解讀在各個平台最近很火，是由胡軍和于和偉主演的《歲月》，而原著是有中國第一官場小說之稱的閻真所著的《滄浪之水》。
男主角梁志遠從清高自傲的研究生到出賣良知的權力愛好者，經歷了漫長的悟道過程。
這個過程是在閑在清水衙門中醫研究所的憋屈，是三代同堂住在一居室的不甘，是媳婦日復一日的抱怨，是在昔日同僚面前點頭哈腰之後的憤恨。
頂頭上司聞局長對男主角說道：你若想清高就清高到底，倒也能混出個境界，你要是想入世，那就放下架子來入世。清不清濁不濁，丟了好人的優點又學了壞人的缺點，那就划不來了。
一句話推了左右搖擺的男主一把，男主開始在入世的路上一去不返，再也不回頭。
他把曾經燒在父親墳前的歷代先賢的理想，拋之腦後，只想要「活出個人樣」，而在這之前，他還曾經覺得同僚卑躬屈膝的樣子，還不如一條狗。
所以說十年前的電視劇敢拍，讓一個會被當代互聯網定義為」不光明」的人，走上了一路開掛的職場道路。
而作為男主劇的對照組，同樣是讀書人的余清水，被單位邊緣化十幾年後，選擇了歸隱山林，當個與世無爭造福百姓的鄉村醫生，贏得了身後名。
B 站年輕人多，滿屏的彈幕上大家被余清水感動，實際上卻只想當梁致遠，甚至覺得梁致遠開竅開的也太晚了點。
所以梁自遠常有，而余清水不常有。梁自遠變成王自如，是一個普通人在生活的一次次脅迫之下。如果梁自遠換成董宇輝的經歷，可能也未必會當王自如。
都是自詡讀書人，那讀書是為了什麼？
選擇一是丟掉所學的，去學下曾經嗤之以鼻的理論體系，然後一頭扎入這個世界，碌碌無為也好，建功立業也罷。
選擇二是保持絕對的本我，或許會被神化，也被權利體系慢慢邊緣化。
選擇三是介於兩者之間，搖擺不定，最終以更傾向於以上兩者中的哪一個，來決定結局。
董宇輝在昨天的直播里問：太多屠龍少年終成惡龍的故事，如果歷史只是惡的重複，那讀書的意義在哪裡？
所以，我們都喊著董宇輝你應該當第一種人去爭去搶，但卻忘了，我們是因為他更像是第二種人，才喜歡上他的。
我們都恨不得替董宇輝去當東方甄選的合伙人和 CEO，卻忘了「哪裡貴了」的李佳琦，曾經也是打工人。
結語
直播完了之後，緊接的直播是原定當天的嘉賓，華與華的創始人華杉。華杉一手打造「超級符號」理論，眾多品牌是華與華的客戶，比如蜜雪冰城、西貝莜麵村、老鄉雞等等。
華杉的直播本來是 19 點，為了董宇輝推遲了快兩個小時。
但是華老闆笑臉盈盈，大老遠從上海飛來參加節目，絲毫不在意俞老師把他喊成弟弟的名字華楠，也不介意俞老師心不在焉眼神飄忽。
因為俞老師說了：平時這個訪談對話節目也就是小几百人的流量，今天直接破了千萬。
也許是為了補償直播壓縮了華老闆的訪談時間，結尾的時候俞敏洪承諾下次讓董宇輝來採訪華杉，再專門弄個一次讀客文化的書籍專訪。
華老闆笑開了花，連忙說：老俞我們直播快結束了吧，不耽誤你去和宇輝喝酒。
現在董宇輝就是流量的代名詞，而現在俞老師還能使喚得動董宇輝。
12 月 16 號直播結束後俞敏洪、董宇輝和新東方 CEO 周成剛三人喝酒
這就是董宇輝所處的現實世界。
在這個世界裡，他在思考 : 人生不過七八十年，老了的時候拍著鬆弛的大腿的時候，怎麼給子孫解釋自己不違背初心的選擇。
在這個世界裡，更多的人在思考：超級頭部主播和上市公司的如此深度綁定，要怎麼 " 去董化」才能規避商業風險。
在這個世界裡，董宇輝反覆解釋：我是個閑散的人，偏偏有點喜歡附庸風雅。我是逃避型人格，很多事情我不擅長去做。
在這個世界裡，圍繞著他的人在想：閑散而逃避，沒有野心而流量滔天，真是個天然的棋子。
保護董宇輝成了眾望所歸，彷彿是保護互聯網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而，但凡他稍微勢利一些，這些保護他的聲音都會消失。不去爭名逐利成了他最核心的屏障。
所以董宇輝在昨天的直播裡面又說了一句：我有點擰巴，但是讀書人就是有點擰巴。
沒錯，就是這點擰巴，支撐了中國讀書人幾千年。
* 本文主人公的語句引用於筆者直播觀看後的速記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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