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師的抉擇——「橫豎」之辯

本周最後一天 一起來回味一部經典電影吧~靜下心來看效果更佳 嘿嘿

《一代宗師》

金樓在外的花柳之意,關山以內的江湖道義;葉問詠春拳的「三板斧」,宮若梅八卦掌的變幻莫測;丁連山隱姓埋名忘於江湖的里子,宮保森揚名華夏自成一家的面子;宮二念念不忘的身後身,葉問泯於恩仇淡泊無憂的眼前路……他們都如陰陽乾坤八癸橫豎,對立而統一,交織於一點,彼此牽連,相互影響,組成這個千人千面的紛繁世界。一代宗師們的抉擇與人生,即東西之辯,內里之分,前後之別,橫豎搏異。權衡苟且的過程中,橫豎相交形成人生一個又一個的十字口,鋪就是命與定局。他們每個人,都在面對著無處逃逸的「橫豎」之辯。

王家衛在影片中所想表達,中心有此參雜。紛擾的社會,動蕩的國家,岌危的政府,無力為人民搭築一間萬安廈,他們只能靠自己憑本事,無論人物大小,名氣盛衰,結隊與否,團結或矣。宗師們生活看似與日寇入侵無直接關係,但將傾之廈,安有完卵。那個年代,註定他們及武功絕學於一身的路會走得無比艱辛。丁連山的銷聲匿跡,一線天的死裡逃生,馬三的賣國求榮,宮二的一生執念,葉問的春冬之交,都圍繞日寇入侵,兜兜轉轉,休戚相關。想要有獨留清白在人間的一身正氣,卻有置身漩渦中心無力脫身;想要「有燈就有人,有人就有情」的江湖道義,卻有不得不斬斷情思,滅了塵緣,藏身於仇恨恩怨;相信「念念不忘,必有迴響」的感動上蒼,又以「我就是天意」冰封自己;支持「國無完國,怎有門派之分」,又舉辦比武精會,試得宗師高下。他們矛盾著,但又同時存在,這些人想為家國做些什麼,但深知螳臂擋車,浮游撼樹之無力與無奈,所以他們彷徨著,不知前路為何,只能在試探中不斷抉擇,在嘗試中不斷向前,走向未知。幸而一代宗師未迷失自己,在歷史洪流中如一葉扁舟,沉浮著,最終在「橫豎」對立的博弈之中獲得了自認為的滿足。可悲,卻又無可奈何,年代決定,人們都註定在「橫豎」之辯中度過。

「電影相較於其他藝術最大的優勢便在於強烈感染力的細節處理」。電影在快慢方面的剪輯與權衡,最大限度地體現了「橫豎」之辯。西方電影在表達槍戰時傾向使用快剪輯,快節奏的鏡頭無可厚非,但國內的武打片同樣一味的使用「快」來表達武術,就捨棄了中國傳統功夫,百鍊鋼化為繞指柔,以柔克剛,四兩撥千斤的內核。而王家衛很好地抓住了這一點,以長度比例得當的慢鏡頭來表達武打動作背後,江湖,人情,家國的內核。而暴力美學的表達方式令人眼前一亮。只有「豎」的直上直下,體現「快」的果斷決絕,遠不如以「橫」式升格鏡頭穿插其間,橫豎交織快慢結合,視覺聽覺在衝擊力與美學的享受上會有更深的滿足。極端打戲都有細微事物的升格鏡頭表現:開頭,鏡頭多次特寫在帽沿衣角劃破的雨點;結尾,焦點薈聚與被刀划到天空中的衣服絨毛;貫穿全篇的是比武時的腳步特寫——既濺起過雨點又揚起過白雪。行雲流水的比試,幾近表演的華麗鏡頭更扣人心弦,斬獲「快慢」的有機結合。

武術如此,情感同樣如此。葉問幾次三番尋求能在於六十四手比試,皆因寄於功夫中的,是人情的交流。人情在江湖之中,既是快中之慢,是鴻雁傳書的慢,是十年生死兩茫茫的慢,是葉問捏著一枚紐扣苦思宮二多年的慢,是宮二剃髮的余灰在死後才交置葉問手中的慢。「快慢」相融,影片最大的特點「橫豎」之辯。

影片終以金佛漸隱為節點,亦是「四大皆空,世難相積」的搏弈,世人皆百轉千回,於「橫豎」間做出一個又一個選擇,又在「橫豎」交叉之處久別重逢的相遇,毋問世間真意,只在辯駁之間,也許身後一身輕才是每個人最好的歸宿。「橫豎」之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文字/蘇怡菲排版/路文傑責編/任柯嘉